第 42 章
作者:起躍      更新:2022-05-10 20:19      字數:10528
  第四十二章

  在陳國時, 安嫻一穿過來就遇上國滅, 沒機會出去瞧, 嫁到了齊國,被關進東宮,別說去外邊兒,出躺東宮都難,唯一見到的鬧市,就是來時的車上,從車簾逢裏瞧見的洛陽城一角。

  不成想,這地方到了夜裏,也能如此繁華。

  安嫻慶幸自己有那些首飾在身, 若真遇上自己喜歡的,今夜她都能買了。

  齊荀隻知道她喜歡吃,卻不知道隻要是好的東西她都喜歡, 鬧市上的人雖沒有過年那會擁擠,但依舊熱鬧, 西鄉本就離洛陽城隻有兩三日路程, 離皇宮越近,受朝廷庇護的程度就越好, 百姓日子過的舒坦,夜裏這陣子就成了休息消遣的好時光。

  除了本地人,西鄉流入的外地人也不少 , 近幾年隨著齊國的疆土日漸擴大, 從其他地方過來的人也在日見增多, 安嫻一個外地人出現在街頭,倒也並不稀罕。

  穿梭進人群裏,紅紅的大燈籠照在頭上,安嫻就如剛放飛的鳥雀,眼前見到的東西,都覺得新鮮,等逛到了一處賣胭脂水粉的鋪子前,安嫻就頗有些移不動腳步了,就跟她在原來的世界裏看到化妝品,內心的渴望是一樣的。

  東宮出來時,她倒是什麽都帶了,可最後那一車東西連著嬤嬤和鈴鐺一塊兒被打發了之後,自己這張臉已經素了整整兩日。

  安嫻並不懂價錢,在之前買東西也從沒問過價錢,等選好了,才從懷裏掏出了一根金叉子遞給商販問了聲,“夠不夠?”

  商販愣住的那陣子,安嫻又加了一根,“最多就這麽多了,我總得要留些。”

  那商販倒是個講理的,說夠了,不但沒多拿她一根叉子,安嫻走的時候,還把他攤子上的一堆零碎銅錢都給了她。

  “能找零的就這些了,姑娘若是明日還過來,小的再給你補齊。”

  安嫻心裏高興,隻道是自己遇上了好人,沒想到一根金叉如此值錢,買了胭脂水粉,還能換來一袋子銅錢,走了一圈之後,安嫻愈發堅定,自己得了便宜。

  從商販那裏得來的一袋子銅錢,不但買來了好一堆的小玩意兒,居然還能剩下一半,安嫻提著手裏的戰利品,內心極為滿意,自打穿越以來,這恐怕還是安嫻頭一回嚐到了自由的味道。

  往裏走了一段,熱鬧聲不絕於耳,安嫻順著最熱鬧的人群,最終走到了茶樓說書的地兒,大多數的人都站在外圍聽裏麵的說書先生說,安嫻視線被擋住,隻好伸長脖子往裏瞧,想看看古代說書的地方到底是什麽樣的,一個不留意,手上買的一袋子麻糖順著袋子口,一顆一顆地正往外掉。

  突然胳膊肘上的衣衫被人牽動了一下,安嫻懵懵地回頭,就看到了一張英俊爽朗的笑臉,但安嫻並不認識這人。

  “你的糖掉了。”

  安嫻聞聲驚慌地低頭一看,頓時眉頭緊皺,剛買的麻糖果真落了一地,本想著這一路上打發著吃的,誰知道已經掉了大半在外。

  “想進去?”安嫻還在低頭著急自己的糖,身旁的那位男子就對她指了指前麵的人群問道。

  安嫻詫異地抬起頭,目光再次放在了男子身上,這回才看了個仔細,對方的個頭很高,與齊荀不相上下,但外表屬於俊美型,臉上的笑容帶著一股子的爽朗,比起齊荀的不苟言笑相比,就是兩個極端。

  “想進去的話,將帽子戴好,我替你開路。”男子說完也沒有待安嫻回應,對著前方的人群吼了幾嗓子,“借過,借過。”當真就開了一條道出來。

  安嫻傻愣的那一陣,掉在肩頭的鬥篷帽已經被男子扶起,重新蓋在了她的頭上,安嫻隻得擠過人群緊跟在他身後,擠到了裏麵才知道外圍站的那一圈人是沒有買坐的,裏頭的位置實則還很寬敞,屋內倒也沒什特別的擺設,幾張簡單的桌椅,說書先生坐在高台處,也就地兒占了優勢,桌椅板凳都與地下的人沒什麽兩樣。

  男子選的位置靠近角落,自己占了靠外側的那張椅子,留了裏側的給安嫻。

  安嫻進來時心頭還是先惦記了安全,特意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路,將回去的路口牢牢記在了腦子裏,才踏實地跟了進去。

  原本想著,到了古代說書樓這等地方,定有什麽她不知道的好段子,比如唐伯虎點秋香,梁山伯祝英台那樣的愛情故事,誰知道一坐下來,說書先生就說到了自己的頭上。

  “當年陳國公主唱的那幾首小曲兒,都是江南的調子,如今到了我齊國,也不知會不會唱我齊國的樂曲。”

  說書先生說完,底下人的情緒瞬間被調了起來,可安嫻的神色卻變了,感歎自己怎就如此背運,走到哪裏,都能碰到說她閑話的人。

  安嫻心虛,將頭埋向了一邊。

  “聽說陳國皇帝的壽宴,西北君主蘇穆當時也在場,當時喬裝成了一名侍衛,倒是滿過了所有人,等到壽宴一過,就放出了狂言,早晚一日要掠了陳國公主去他西北唱曲,隻是如今要讓他失望了,陳國公主已經成了我齊國的太子妃,此時怕是正在為我齊國太子唱曲兒吧。”

  底下一陣起哄,安嫻臉色愈發尷尬,鬥篷的帽子被她悄無聲息地拉低,蓋住了半邊麵孔,生怕被人認出來,唱曲兒?她倒是敢唱,他們敢聽嗎。

  對麵的男子目光不經意地看了她一眼,臉上的笑容從進來就沒有斷過,一手嗑著桌上的瓜子,一手提起茶壺,身子往前傾斜,勾著腰身為安嫻倒了一杯茶。

  “西北早晚有一天也會歸我齊國,到時,怕是他蘇穆要為我齊國唱曲兒!”底下一人借著哄笑的尾巴,又將人潮的熱鬧提到了頂峰。

  安嫻對那男子輕聲說了句謝謝,注意力都在台上,聽眾人幾次提起西北君主,突然也好奇那西北的君主到底是何模樣,在自己穿越之前,有沒有見過原主,畢竟前麵已經惹出來了一個吳國太子,如今又聽說了西北君主,安嫻也不清楚原主到底被多少人惦記著。

  一籮筐的爛桃花,總不能都甩在她身上。

  “人不瘋狂枉少年,狂妄一些又怎麽了?”安嫻正想的入神,身邊那男子手捏著茶杯,擱在翹起的膝蓋上,吊兒郎當地看著台上的說書先生。

  “你這小生,你可知狂妄的代價?那你說說,若此次我齊荀大軍進軍西北,蘇穆能堅持多久?”說書先生眯著眼睛,有幾分得意,斷定了西北就如吳國陳國一樣,終究是要敗的。

  滅陳國不到一日,滅吳國不到三日,西北又能堅持幾日?

  “為何要打?若是不打呢?”男子一句話說完,將茶杯放回了桌上,目光從安嫻身上掃過時,眉目輕挑了一下,對她拋了個媚眼。

  安嫻呆傻了一瞬,想這人的性子倒與自己的二哥相似,囂張輕浮,不過模樣長的還不錯,要是放在她那個世界裏,就是活脫脫的一陽光男孩,挺討人喜的。

  “不打?那就是直接投降認慫!”說書先生一聲說完,底下的人歡呼聲更高,七嘴八舌地討論西北君主是否當真如此懦夫,沒有骨氣。

  安嫻見話題終於從自己身上繞開,心情放鬆下來,思維也跟著周圍人的言論陷了進去。

  “我倒不覺得不打就是懦夫,若明知打不過,幹嘛非得送死,生命誠可貴,能屈能伸算是明智之舉,與有沒有骨氣扯不上關係。”安嫻小聲的嘀咕了一句,周圍一片嘈雜,說話的聲音也就跟前的男子能聽得見。

  本就是這個道理,在齊荀與臣子討論戰事的時候,齊荀是站在有利的那一方,當然得趁此機會攻打,讓對方徹底翻不了身,但此時以西北君主的立場來看,那就是完全相反了。

  即便是拚命反抗,拖上幾個月,最終依舊是要敗的,那從一開始,這場戰爭就沒有要打的意義,白白犧牲了不說,還不會落下任何好處,何不留著青山在,等待下一次翻身的機會。

  不過,這等事情誰能說得準,萬事沒有結果之前誰又一定就能贏,誰又一定就能輸,很多決定都是在未知的時候下的賭注,懷著僥幸和幻想,沒有人一開始就願意接受自己會輸。

  是以,凡事有意料之中,也有意料之外,曆史上幾千將士勝幾萬的先例也不是沒有,如何選擇,還是得看當事人,旁人議論又有何用。

  “生命誠可貴,姑娘這話說的好。”男子回頭端正了坐姿,臉上的笑意愈發濃烈,如劍一般的眉毛彎起來,眼裏的愉悅之色盡達眼底,唇角揚起時,還露出了一排白齒。

  見久了齊荀的冰塊臉,眼前這張臉上的燦爛笑容,一時感染到了安嫻,安嫻手握著桌上的茶杯轉了轉,毫無戒備的回了一記微笑,“這話也不是我說的,借來用用罷了。”

  “喝茶!”男子卻沒去深究,豪爽地站起身,手上的茶壺剛提起來,還未來得及往安嫻杯子裏續水,側方突然一把利劍直刺過來,男子手上的茶壺情急之下猛地甩了出來。

  也就是瞬間的功夫,茶館內一片尖叫聲,人潮蜂擁地往外擠。

  安嫻被跟前男子護在身後,大抵也是被突如起來的變動嚇傻了,沒有想到,齊國以強國號稱,然而自己一個齊國太子妃,在齊國領土內,還能早上晚上各遇一次浩劫。

  出來時什麽都打算好了,連客棧到鬧市的路她都記得清清楚楚,卻沒想到,還有人想殺她,那夜賊明顯地就是衝她而來,劍鋒幾次都直接對準了她,幸好都被跟前的男子擋了回去。

  今早在驛站遇到的那些人,好說也算是有過節的,可今夜出來,安嫻想不通自己哪裏惹事了,招了這等凶險的殺手。

  安嫻躲在男子的身後,緊緊地攥住了他衣裳,刀劍聲就響在自己耳畔,似乎隨時都有可能落在她身上,嚇得閉緊著眼睛不敢往前麵看。

  “別害怕,跟著我就好,不會有事!”男子說話間騰出了一隻手拉住了安嫻的胳膊,緩緩地往茶樓外退去。

  安嫻也很聽話,猛地點了點頭,緊攥住男子的衣裳,不敢鬆手。

  鬧市因這一起廝殺,逃的逃躲的躲,安嫻手裏買的那一堆小東西也早就不見了蹤影,來時的十餘人,在退出了客棧之後,已有半數喪命在了男子手上的劍下。

  退出客棧之後,周圍的打雜聲小了些,安嫻才終於鼓起勇氣睜開眼睛,本以為看到的是夜賊猙獰的麵孔,卻不想一睜眼就瞧見了一臉陰沉的齊荀,刀劍在他手上,就跟今兒早上一個樣,一劍橫掃過去,這場劫殺基本就被結束了。

  安嫻狠狠地打了個抖,與祖宗相處久了,心頭好不容易淡去的恐懼又竄了出來,突然就想起了,關於齊荀的另外一個稱號,活閻王。

  她今夜就不該出來的。

  “過來!”齊荀的身影被月色鑲嵌出了皎潔的光暈,如同被清晨的冰霜籠罩,臉色差,氣勢也冷,劍在他手上,話是對安嫻說的,目光卻在安嫻身前的男子身上。

  “還要我來拉你過來嗎?”見安嫻沒動,齊荀的聲音明顯大了些,說完還當真就上前拎人。

  安嫻鬆開男子的衣裳,從背後挪出了身影,才往前迎了兩步,就被齊荀一把拽過去,單手摟住了她的肩頭,捏的她胳膊都快碎了。

  而偏生摟住她的那隻手,正好握著劍,劍尖還殘留著血漬。

  安嫻側目看了一眼,臉色就變得煞白,心裏恐慌達到了極點,也沒顧忌周圍的人,一轉身,雙手結結實實地抱住齊荀的腰,顫抖地說道,“你別生氣,我害怕你生氣。”

  “你就不怕死?”齊荀不但沒消氣,聲音還更冷了,難道他齊荀比那些刺客還更可怕?

  適才收到消息,知道她一人偷偷跑出了客棧時,鬼知道他緊張到什麽樣,緊張到開始後悔自己的計劃,後悔不該隱藏身份。

  心口的那份擔憂,讓他趕過來時,一個活口都未留,然而無論是擔憂還是緊張,都在他看到安嫻拽住了旁人的衣裳之後,儼然轉化成了怒氣。

  怎麽看心裏都不舒坦,盡管他知道是對方救了她,可就因為這個原因,才更讓他生氣,他從來都是一個驕傲的人,他的女人何時又需要旁人來保護了,諷刺的是,事情發生在他的領土之上,離洛陽城兩三日的路程,竟然就兩次三番的遭到了行刺,還被一位路人救下了。

  齊荀能不生氣,就不是齊荀了。

  “怕。”

  安嫻聲細若蚊,齊荀卻已經將注意力放在了跟前男子的身上。

  “你想要什麽?”齊荀努力平複了心口的怒氣之後,銳利的眼睛看著對麵的男子,他齊荀從不喜歡欠人恩情,既然是他救了她,他就應該給他回報,隻要他提的,他都會滿足。

  那男子卻是撲哧一聲笑出來,聳了聳肩,一臉的無所謂,“舉手之勞,沒什麽想要的。”

  “姑娘既然無礙,在下就此別過。”男子的笑容依舊明朗,隨性的退後了兩步,轉身往巷子深處走去,走了一段,突然又轉過頭,手裏扔出了一個紙包,對安嫻說道,“諾,你的東西。”

  小半袋麻糖,瞬間落入了齊荀的掌心,再抬頭,就隻看到了男子瀟灑離去的背影。

  齊荀咬著牙,雙目溢出了寒光,就為了一小包麻糖竟然一個人跑了出來,那一桌子的東西,還不夠她吃?就如此饞食?命都能不要!

  剛剛消去的怒氣,突然又遊走在胸口,齊荀握住劍柄的指關節捏的泛青,即便如此,還是隱忍住了沒當場發火的衝動。

  過了一陣,齊荀才將手裏的劍扔給了身後的暗衛,雙手向後握住了安嫻圈在自己腰側的小手,沉著臉一根一根地去掰開她的手指頭。

  直到將安嫻徹底地拉開了之後,齊荀的手掌又才牢牢地捏住她的手臂,望著她怯生生的眼睛,對視了幾瞬,齊荀將鼻尖抵在了安嫻的額頭上,一字一句地說道,“回去之後,你最好給孤一個解釋。”

  不是自稱我,而是稱上孤了,安嫻僵住身子,知道祖宗是生氣了,站在那裏動也不敢動。

  身後的暗衛已將十餘具屍體挑開了麵上的黑布,整齊地排成了一排,安嫻本也沒有膽子看,然而還是忍不住好奇,餘光往那上麵掃了一眼,不曾想就認出來了一人。

  正是適才賣胭脂的老板,因為給了她一袋銅錢,安嫻對他的印象特別深,在這之前,她還將其歸為好人的那一類,殊不知,轉個眼,就來要自己的命。

  安嫻並不知道,自己遞過去的金叉,在她走後就被送到了暗處。

  市麵上流通的錢幣有字樣,宮裏頭做出來的首飾同樣是刻有字樣的,西鄉的街頭外地人多,魚龍混雜之處除了明麵上的官兵,暗地裏也有一方的頭目霸主,安嫻的金叉一眼就能瞧出端倪,做工不但精致,上頭還鑲嵌了珠花,一看就不是俗品。

  除了金叉,招人眼的,還有安嫻的臉,此等容貌驚為天人的女子,有心的人隻要一瞧,便知道絕非尋常百姓。

  商販給安嫻那一袋子錢,為的也是讓她在街道裏多逛逛,等自己找人識了這金叉回來,確保還能再尋的到人。

  這一尋,便與許家要尋的人對上了號,許氏的手最長也就隻能伸到西鄉,再往前走,她便再無人脈,在安嫻來到西鄉之前,便下了高成本,勢必要讓她死在這裏,道上簽了生死契約的人,多半隻認錢,出手時,不會去問地方的身份。

  是以,安嫻一出現,就已經被暗道裏的人惦記上了。

  “他要是覺得吃虧了,來找我,我把銅錢還給他就是,怎的還動上了刀槍,就為了一袋子銅錢,好歹我也是太子妃,這條命,怎麽也比一袋銅錢值錢。”安嫻走到那屍體旁邊,顧不上其他,劈頭就是一頓指責。

  虧得她還念叨他是好人,感謝了他一路。

  安嫻的那聲我是太子妃,說的特別重,語氣也很是自豪,聽在人心頭,還有幾分炫耀,齊荀當然也聽出來了,崩了一晚上的神經,再看向安嫻憤憤不平的小臉時,終於緩和了下來。

  她還記得自己是太子妃就好。

  **

  客棧到了半夜,早已是夜深人靜,也就安嫻的房間裏這會還燈火通明,齊荀坐在榻上,安嫻則是低頭站在齊荀跟前盯著自己的鞋麵兒。

  該來的還是得來,要她承認錯誤,她一時也不知道從哪裏說起,怕自己一開口,又得罪祖宗,倒不如他先開口,她保證他說什麽,她就乖乖聽什麽。

  “既然怕,你為何一個跑出去?”齊荀跟前的榻上沒有竹簡,也沒有茶杯,空空如也,打定了主意,今夜要好好審問她,便再無心思顧及旁的事。

  齊荀一認真起來,那雙眸子就銳利地讓人害怕。

  安嫻抬頭瞧了一眼,又低下了頭,既然他主動問了,那她就將今夜這件事情說清楚 ,“我就想出來逛逛,真沒想惹事,不信你可以去問那位公子,我們就坐在茶樓裏喝茶聊天來著,那賊子說來就來,誰知道就為了幾個破銅錢......”

  安嫻一句話還沒說話,就被齊荀一拳頭就砸在了桌上,不知所措地抬起來,立馬住了嘴。

  果然,她還是說錯了。

  “我不該拿金簪子去買東西。”安嫻沉默了一瞬才下定決心,主動認錯,說完見齊荀沒出聲,便徹底豁出去了,“我不該出客棧。”

  “我錯了。”

  安嫻睫毛幾番顫動,她很少認錯,就算是知道自己錯了,也不會承認的如此直白,定會先揪住對方的問題,將自己所犯的錯誤降到最低,這已是她唯一一次不計較得失的認錯。

  “聊什麽了。”齊荀臉色冷冽,壓根就沒有去在意她的認錯,眸子帶著寒光緊緊地瞅著安嫻,聲音比剛才平淡了不少,但周圍的氣氛並沒有因此緩解,反而有種暴風雨前的寧靜。

  安嫻還在擺正態度承認錯誤,冷不丁的問齊荀問一句聊什麽了,也沒有反應過來,隻能懵懵地看著齊荀,“啊”了一聲。

  最後還是齊荀臉上不斷升起的寒意,提醒了她,“這事要從西北君主要我唱曲兒說起......”

  “陳安嫻!”安嫻才剛開口,就被齊荀劈頭一聲嗬斥住了。“你當真以為孤不能將你怎麽樣是嗎?”齊荀從位子上起身,臉上的怒氣,是安嫻從未見過的盛怒,就連眼珠子都泛了紅。

  安嫻一直認為齊荀穿上藍色的布衫之後,能遮住他身上的鋒芒,不似在齊國皇宮時,他一身暗黑色蟒紋袍子那般冷硬、肅然,可也是今兒安嫻才知道,這人一生氣起來,壓根就不關衣衫什麽事,齊荀身上的冷意,那是從骨子裏散發出來的,此時看著她的眼光不隻有怒意,還有森寒。

  “臣妾什麽都沒想。”安嫻被他逼的身子直往後仰,抿住唇角,清涼透徹的眸子防備地看著他。

  他該不會殺了她吧。

  “你想唱曲兒?”齊荀的臉停在她鼻尖的一指距離,涼涼地說道,“那你今夜就給孤唱,孤聽著。”

  齊荀盯著安嫻錯愕複雜的臉,收回了身子,長臂一伸,拽著她從外屋一直拖到了幔帳床前,再一步一步地將她逼得跌坐在床上,湊近她的耳畔,緩緩地說道,“唱不好今夜就別睡了。”

  安嫻頗有些欲哭無淚。

  她唱什麽小曲兒啊,她壓根就沒唱,也不會唱,他都不聽自己把話說完。

  可不等安嫻替自己反駁,齊荀已經欺身俯下,一雙手臂牢牢地撐在她的身側,將她圍在了其中。

  “孤數三聲,你不唱,孤就要了你,不會再顧及這地方合不合適。”齊荀的說話的時候,眼睛已經從她的臉上移開,那蝴蝶結還是他今晚早前親自係上的。

  “一。”齊荀伸手牽住了安嫻腰間垂下的一段帶繩,五指不斷地攀附向上。

  安嫻臉色紅一陣的白一陣,傻楞楞地看著齊荀,腦子裏一片空白,要......要了她,是那個意思吧......

  “二。”

  “我,真的不會唱。”安嫻被他圈在身下,完全動彈不得,急的小臉皺成一團,當真快哭了。

  “三。”齊荀盯著她的眼睛,嘴角微微一上揚,纏繞在他手裏的帶子,猛地一個用力腰帶頓時散開,感受到腰間突如其來的鬆垮,安嫻連連後退了幾步,閉著眼睛眼淚就掉了出來,慌不擇路的時候,腦子就轉的特別快。

  “我就是在路邊無意中遇上他的,我也沒想過和他聊天,我就,就,就說了一句生命誠可貴,大抵因為他與我觀念相同,才出手救我的,那,那包糖,是我自己買的,隻是被他撿到了而已,我,臣妾保證,絕地沒有任何想法。”

  “他沒殿下好看。”安嫻慌亂地說完,人已經被齊荀摁在了身下,綢緞貼著綢緞,盡管齊荀單手撐起了大半部分力量,但安嫻還是感覺到了火辣辣的壓迫,安嫻憋的臉色通紅,頓覺氣兒都喘不過來。

  “臣,臣妾說的都是真的,臣妾不喜歡他。”安嫻分不清兩人之間砰砰跳動的聲音,是自己的心跳還是齊荀的心跳,這番姿勢已經讓她羞澀的不敢睜開眼睛,一睜眼,齊荀的臉就在跟前,似乎稍微一動都能碰上。

  安嫻的求生欲極強,不得不攤開了來說。

  說完更加尷尬的別開臉,不給齊荀看她的臉,並非是她裝糊塗,而是被齊荀逼出來了靈感,自己都承認錯誤了都沒能讓他消氣,不論她說什麽他都沒有耐心聽下去,那定是自己沒有說到點子上。

  了解到齊荀的驕傲和小氣,安嫻才意識到,恐怕今晚那位公子對自己的救命之恩,或許讓齊荀的尊嚴受了損,再如何,她是齊國的太子妃,也輪不到一個路上來搭救,站在齊荀的立場上,是挺不好接受的。

  齊荀恐怕在生他的氣。

  其實那男子長的也挺好看,尤其是笑起來的模樣好極了她的二哥,關鍵還救了她的命,於她而言,她應該感激人家才對。

  “孤曾對嬌嬌說過,孤不好戲弄。”安嫻轉過去的臉被齊荀單手鉗住,又轉了回來,麵對麵近距離的相視,齊荀的瞳孔裏映出了安嫻慌亂的模樣。

  齊荀俯下身,下顎輕輕挨著她的紅唇,不等安嫻回過神,突然吻了下去,一陣鋪天蓋地的掠奪,將安嫻死死地禁錮在懷裏。

  不似之前的溫柔,帶著與他周身氣勢相符的霸道,這一吻,齊荀將今夜積攢在胸口的怒氣,全數都發泄了上去。

  安嫻周身力氣仿佛被抽光,咽咽嗚嗚了幾聲,整個人就如沒了魂魄,被欺壓的半點神智都沒,前幾次的吻隻能算是輕輕地觸碰,這回是實打實的親上了,安嫻唇舌發麻,快無知覺時,才被齊荀鬆開,周身還沒放鬆下來,腰間的帶子就被齊荀攥在手裏,狠狠地一提,安嫻沒有任何防備地一聲嬌溢出,卻見齊荀俯在自己身前,極為曖昧地說道,“下不為例,嬌嬌。”齊荀說完,沒再糾纏,鬆開安嫻,利落地起身之後,轉身就出了屋子。

  留下安嫻一人攤在了床上,猛地一陣喘,完全沒有力氣說話。

  從安嫻房裏出來,齊荀整個人感覺酸脹難耐,寒著一張臉,不知這番懲罰,懲罰的是安嫻,還是罰的他自個兒。

  冬季裏的水透心的涼,此時大年剛過不久,時節並不暖和,回到房內齊荀卻泡了一桶冷水澡,從發絲寒到腳底,火氣總算滅了下去。。

  屋外幾個暗衛和管事的人候了一陣,才看到齊荀發絲上滴答著水珠,衣裳半敞開地打開了房門。

  外麵冷冽的空氣與他那一身裝束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幾人忍不住打了寒顫,魚貫進了屋,動作格外的小心翼翼,待齊荀回到了火盆跟前,穿起了衣裳,幾人才開始匯報查上來的情況。

  “賣胭脂的人是西鄉胭脂店容東家的人,屬下查過,容東家的鋪子曾與洛陽城許家有所來往。”

  雖許家藏的深,但到底還是經不住齊荀一查,之前齊荀心裏也有幾分猜想,但以為許國梁還沒有那個膽子,在驛站的時候,劉峰青不知情,動手的人是林家,借刀殺人那一招,他齊荀還是能識破,放了劉峰青一條生路,並非再去追究。

  而這回的容東家,算是許家正式出麵了。

  “昨夜的人一個不少,裝車拉回東宮,送到許氏跟前,讓她好生瞧瞧。”已經先後兩回了,齊荀不想再給任何人留後路。

  一個個的心不小,膽子也不小,如今還敢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殺人了。

  “那婆子,怎麽處置?”管事臉色極差,想不到跟在自己身邊多年的眼線竟然背棄了主。

  其中的厲害微思極恐,婆子是齊荀埋在暗處的人,而能讓暗處的人生出異心,不得不說許家的人當真還有幾分本事,那許國梁這幾年還真沒有白忙乎。

  昨夜並非婆子無意提起要安嫻出去消食,而是原本就蓄意好的,為的就是讓她生出逛夜市的心思,讓安嫻上勾,再也回不來。

  許家給的信,是說事成之後,讓她去其他地方躲幾年,等風頭一過,便不會有事,誰知道才剛跑路,就被齊荀的人抓了回來。

  齊荀從來不相信任何巧合和無心,事出必有因,審問完婆子,也才知道許家用的還是老一套戲法,用眼線家人的性命拴人。

  “明日給夫人過過目之後,直接殺了。”齊荀的神色又恢複了往日裏的平淡,背叛過他的人,如論是什麽原因,從不會有活著的可能。

  “奴才明白。”管事剛要退出去,又聽齊荀緩緩問了一句,“救夫人性命的那位公子可有查清來路?”

  “主子放心,奴才找人打聽過了,是北家莊北萬三家的三公子,大家在外都稱其為北三爺,是一位難得的青年才俊,北家莊這些年主要是走西北和我齊國這條路的生意,早年就拿到了兩國的公文,做的生意倒都是正經的買賣,從西鄉往北走,北家莊的名號怕是沒人不知道。”

  齊荀對北家莊多少有點印象,既然查清了對方的來路就好,“明日將這個送過去,救命之恩,若待他日想好了要什麽,盡管來著我。”

  齊荀直接從隨身攜帶的玉佩扔給了對麵的管事。

  管事嚇了一跳,這空口的願望,最是個麻煩事,若是北三爺懂事,知足倒好,若是不知足,提出了什麽不合理的要求,往後讓主子為難,後悔就來不及了,管事正要張嘴欲說些什麽,就被齊荀打斷,“下去吧。”

  管事所擔心的事,他豈能想不到,但救的那個人對他來說太過重要,同等,他也會加倍地還給對方恩情。

  “傳信,讓順慶和太子妃身邊的人提前過來。”管事走後,齊荀才對身前的暗衛說道,既然已經暴露了行蹤,就沒有再裝下去的必要。

  再說,安嫻身邊得有個信得過的人伺候,以免又被套進去。

  所有人離去時,天邊已經翻出了魚肚,齊荀合衣躺在床上,也就打算眯眼歇息一會,待天色亮開,好抓緊時間趕路。

  旁邊屋裏的安嫻,自打齊荀走後,腦子就一直漿糊,被齊荀壓過的地方,氣息殘留在上,久久不能散去,齊荀的臉就跟長在了她眼睛上,無論是睜眼閉眼,跟前全都是他。

  安嫻在床上猛翻了幾個滾,臉上的溫度升起又降下,最後也隻能抱著被褥罵齊荀是最不要臉的祖宗,是王八羔子,混蛋。

  罵完心裏通暢了許多,氣息順過來了,安嫻便自個兒擺成了大字,慢慢開始回憶這一天下來的背時遭遇。

  一出東宮就接連被行刺了兩回,她是不是命裏帶煞?可這身子是原主的,帶煞那也是原主的問題。

  “你自己惹出來的事情,別賴在別人頭上。”安嫻才剛小聲嘀咕完,係統突然就懟上了一句。

  一聽到係統的聲音,安嫻突然就泄氣了,腦子裏本該屬於自己的空間,她不想被任何東西占據。

  自從上一次在水潭邊上,阻止了齊荀親近自己之後,係統就再也沒有出現過,還以為自己那幾句重話讓它徹底消失了呢,如今居然又冒了出來。

  “早就告訴過你,跟在齊荀身邊不會有好下場,如果我告訴你,驛站動手的人是齊荀的側妃林氏,而剛才的是許氏,你還會覺得是因為自己運氣不好,命裏帶煞嗎?”

  係統的語氣滿是諷刺的說道,“你根本就不用感激齊荀,他也沒有資格對你生氣,這一切都是他那些女人惹出來的,你不過就是為他的風流在買賬而已。”

  這回一說,安嫻總算想明白了這一路上的異常,就說那麽點的過節,怎麽可能會讓對方拚了性命的殺她。

  原來是東宮那兩個女人做的手腳。

  “我發現了一件事情。”安嫻思索了一陣,思索的內容並非是齊荀的兩個側妃,而是係統。

  “你每次出現的時候,幾乎齊荀都不在,若是齊荀在場,你出現一次之後便會時隔很長一段時間才會露麵,你告訴我,你是不是害怕齊荀?”

  “你和他是什麽關係,你到底是誰?”安嫻連著逼問了係統幾次,係統就跟前幾次消失前的征兆一樣,半天都沒有反應。

  安嫻以為它已經不在時,係統突然又說了一句,“你和他是不可能的,你早晚有一天會離開。”

  安嫻被係統這一套神出鬼入,惹人煩的言論,氣的都快抓狂了,極力忍著罵人的衝動,不耐煩地說道,“那你倒是先讓我離開啊!”

  然而係統沒再回答她,瞬間又躲進了她瞧不見的地方。

  安嫻討厭這東西,非常討厭,見過別人家那些可愛的係統,就沒見過自己這個生來就與她有仇的係統,一次一次地將她往刀口上拖,當初讓她嫁齊荀,嫁過去了又讓她殺人家。

  關鍵時候躲地遠遠地,讓她自生自滅,今天內連遭了兩次劫殺,係統又去哪裏了,但凡給她提個醒,也不會讓她惹了那祖宗。

  又或者說,係統巴不得讓齊荀的兩個女人對她做些什麽,然後讓他與齊荀相互之間永遠地記恨上,成為彼此真正的仇人,那她就能如願了。

  多好的想法,可她安嫻並非是個傻子,那見不得人的東西越是逼她,她越是要反著來。

  她最討厭的就是它動不動地就拿回家之事來逼迫她,明兒她就找個機會去問問齊荀,若是太子妃容不得東宮裏的兩個側妃了,他該如何?

  他要是舍不得了,自己就想辦法去找便宜姑姑,總之這事不可能就這麽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