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六章獎罰(二)
作者:魚翅      更新:2022-05-10 19:54      字數:3326
  “可知錯。”

  上頭淡淡的一聲問罪,又驚得他一愣。

  他下意識就要辯駁:“臣弟不過是.......不過是碎了些瓷器,大不了皇兄再叫他們燒製一批不就成了!”

  一旁祁佑當即冷笑,這是直接認下了罪名,還給自個兒留了稱辯的餘地。

  這祁王向來都是如此,闖了禍事後大事化小小事化無,裝憨賣乖便好。

  可這回皇帝還未來得及出聲,尤老太傅聞言已回身冷冷地看向他。

  “王爺這會兒倒是坦蕩,隻是您可知這批瓷器費了兩個縣大人多少心力,您在上安享娛樂,底下人卻是為國庫充盈奔走,老臣不求您有奔走勞苦的意願,但盼著您有一份同理之心,也對得起老臣教了您這許多年!”

  祁王被當頭嗬斥,剛要裝傻充楞的神情卡到一半,頓時麵紅耳赤。

  尤老太傅不比旁人,自小到大也就他敢拿起板子就地拍過來,皇室子弟,人人對他都有些許敬畏,而祁王更甚。

  皇帝心頭湧上深深的疲憊,卻到底念著親情,開口道:“上回沒有當眾處置你已然是給你留了份麵子,隻是你也太不知好歹。”

  祁王囁嚅著:“皇兄也太小題大做,大不了我賠了他們銀子罷了。”

  說著轉頭卻是當著滿朝文武的麵狠狠地瞪了知行祁佑兩人一眼。

  皇帝頓時一個氣短,差點沒氣撅過去。

  如此行徑竟用一句“不過是碎了些瓷器”“小題大做”替代,這個弟弟是真不知事態到底有多嚴重?還是他這些年來的縱容叫這孩子下意識便不當回事兒了!當著他的麵也敢耍威風!

  孩子......若說年紀,下麵那兩個何曾比他大了,可人家已是百姓稱頌的縣太爺,而他這弟弟卻是高高在上也人人喊打。

  皇帝越想越氣,忍不住吼道:“什麽小題大做!什麽銀子,朕把你抄家賠付也不夠!忠臣良才就由得你如此迫害?!”

  ......

  祁王直接傻了。

  滿朝官員又接連跪了一地,祁王四處一看,連忙也跪了下來。

  迫害忠臣良才這一句顯然嚇到他了,他就是再蠢也知道這句話的意思,連忙抬頭:“皇兄......臣弟哪有迫害,不過是一箱子瓷器,何況皇兄仁厚,最多不多小小懲處他們一下!”

  皇帝冷笑:“你倒是把朕的心思都給摸透了,知道朕不會砍了他們腦袋,隻會小小嗬斥?!”

  祁王咽了咽喉嚨,抹了一把額頭:“我......臣弟就是有再大的膽子也不敢害了這兩人性命啊,隻想著叫他們交不了差罷了,可瓷窯不是就要推行了嗎,少了一箱瓷器又不要緊......”

  見他還是這副愚不可及自私顧己的模樣,皇帝這下才明明白白地意識到,這弟弟確確實實是養廢了。

  他再也憋不住這口氣,愣是從皇位上走了下來。

  “其他人都給朕起來!”

  百官垂頭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不聲不響起身退到了一邊,隻將這地兒留給這對天子兄弟。

  “朕告訴你,若是沒有祁佑他留了一手將準備了另兩套瓷器複命,朕會如何行事!”

  祁王跪在地上,仰頭看向平日裏最是溫和的皇兄滿麵的怒火,臉上冷汗直流。

  “沒有這一箱瓷器做參考,朕就會顧慮官窯處是否也能出一批優質的瓷器,祁佑知行就得回去重新燒製一批,來回又是幾月,這幾月推行官窯一事就得推遲,一推遲,瓷器生意就做不得,生意做不得,國庫就仍是短缺,朕想興修水利,想濟天下萬民,手裏卻無半分銀子,寸步難行,國策難執,國政難推,天底下便多出吃不飽飯穿不起衣的百姓!你賠?朕把你家底抄了也未必賠付得起!”

  “還一句小小嗬斥!你如今被朕責罵便如大難臨頭,可人家忠心耿耿的臣子卻要因你嫉恨而受一道莫須有的罪名!”

  “你今日就敢為發泄一己私欲戕害臣子,明日是否要因憎惡朕這個皇兄來害朕了?!”

  一聲又一聲的斥責,罪名一道比一道嚴重,傳遍整個朝堂。

  就是在旁離得近些的官員都忍不住吸氣

  更遑論那跪在地上已經腿軟的祁王。

  他茫然地垂頭,眼神四散:“臣.......臣弟並非如此想過.......”

  當時手下人建議時,他也有過幾分擔憂,隻是腦子不夠隻覺得是小小一箱瓷器,未想到這一環又一環竟是相連著.......

  這扶不起的阿鬥模樣看在皇帝眼裏,沒有一刻比此刻更加叫他心灰意冷。

  這幾年禦史多有進言,他卻從未在意,更是嫌禦史多事,當初祁佑跟知行進獻手繪技術時更是一個好時機,卻被他輕飄飄地處置,送進了國子監。

  今日看來,這小子並非隻是讀書讀少了,更是沒能吃夠苦頭!

  思及此,皇帝看向一旁的祁佑與知行。

  平複了情緒後,盡量平緩道:“郭家小子那商隊可有章程了?”

  知行猛地抬眼,似是沒想到皇帝話頭轉得如此之快,忙道:“回聖上,正在籌備人選,多是與郭家簽了死契的人手,從前也是在幾處鋪子裏曆練慣了的,但因這事兒實在重要,還要經些訓練。”

  旁人未有察覺,祁佑卻下意識看向了那倒在地上茫然的祁王。

  下一刻,皇帝脫口而出:“既如此,把他也給加上,同商隊一同訓練,日後也跟著到鄰國走訪宣傳!”

  ........

  這句話落,百官看著皇帝手指的方向,齊齊倒吸一口氣。

  .......什麽??

  就是尤老太傅也抬了抬眼皮。

  隻癱倒在地上的祁王還未反應過來,隻一心沉浸在被皇帝厭棄的恐慌之中。

  “朕會派些人手過去,專門管製這小子,叫郭家人也不必恐慌,隻當他是尋常人手,不服管教自有人來治他,日後商隊遊走也帶上他,叫他好好吃一吃這路上的艱苦。”

  皇帝仿佛覺著找到了一個再好不過的法子,心口也暢快了許多。

  “既如此不將瓷器當一回事,便好好學學其中的門道!”

  幾句話已將這事兒做了定局,滿朝人擦了擦額頭,到底也不敢多說什麽。

  “至於你倆.......”

  皇帝不再管癱在地上的祁王,坐回了原位,再抬眼看向知行跟祁佑。

  “你倆有功。”

  兩人當即下跪。

  皇帝看著兩張年輕精神的麵孔,心口的怨氣也吐了出來。

  “你倆的功勞朕都記下了,隻一時之間也不知該怎麽獎賞你們。”若是升官,到底也才上任半年,若是賞金銀財寶,一來國庫空虛他舍不得,二來也顯得太過小氣。

  “不如由你們自個兒說說吧,合情合理,朕都答應。”

  也算個開闊的恩德。

  再看向知行跟祁佑,果然,兩人當即抬了眼。

  ........

  ........

  今日這一場早朝堪稱前後十年間最漫長的一次朝會,一直到兩個時辰後,臨近正午,才有官員陸陸續續地從宮門口出來。

  京都各家官眷們在家膽戰心驚,就怕是禍事上門,加上祁王這樣受寵的也被眾目睽睽之下處置,更有甚者已緊閉家門,顧起了後事。有門道的往宮門口打探也被回了出來。

  等好容易再見到人,一家子就差痛哭流涕,想著前後問一問,自家老爺無一不是搖頭擺手,心力交瘁地回房歇息去了。

  試問有哪一朝將皇親下方到鄰國,美其名曰曆練,可其中的苦頭怕是要吃個夠了。

  又試問有哪一朝提拔平民婦人的,今日也算作一樁。

  更別說瓷器一事了結後,後續一連串都將湧到跟前,接下來可沒什麽安耽日子可過了。

  滿京都人心惶惶,隻有郭家老宅裏一派熱鬧。

  祁佑知行加上周家父子是隨著聖旨一同到的。

  朝堂裏,皇帝詢問兩人要什麽獎賞。

  祁佑同知行幾乎同時對望,從對方眼裏瞧出了同一道訊息。

  再齊齊跪地,異口同聲:“願為越氏春歸求一道恩賞!”

  一整個上午起起落落,百官心力交瘁,哪怕從未開口說什麽話,此刻也疲憊不堪,沒有一人對這一求提出異議。

  更有尤老太傅附和,周家一門也在旁應聲。

  聖上這命令下得極快。

  春歸轉頭便迎上了一道聖旨,當頭一懵,連跪地都是如意笑著將她拉下。

  捧著聖旨的內侍笑得真心實意,將其中賞賜慢慢道來:

  “今有齊州鬆縣小涼山人氏越春歸,進獻手繪以效皇命,特封為三品淑人,食君恩,享官俸。”

  不說春歸,郭如意姐弟也早已愣在原地。

  婦人誥命大多依仗丈夫親子官身,而皇帝今日的聖旨特特將春歸摘了出來,又說明被封誥命的緣由,更給了比祁佑更高的品階。這實實在在將春歸看作獨立的一個人,而非祁佑的附庸,足見皇帝的用意。

  “越娘子,趕緊謝恩呐!”

  內侍笑著提醒道。

  這忽的受到獨一份兒的恩賞,傳聞中運籌帷幄的越娘子竟也發了愣,這可得回去同聖上好好說道說道。

  隻他不明白,春歸又緣何發愣。

  謝過恩後,她下意識看向眼前官袍加身,眉眼含笑的祁佑,手指有些不受控地顫抖了幾下。

  這份聖旨......

  不想也知不會是聖上特別開了恩想到背後的她,隻有眼前這兩人特意提了,才會獨賞一份恩德。

  幾月前祁佑就曾因她不曾在人前顯露而抱屈,原以為他早已隨著自己的不在意放下了,幾月後的今日才知,他從未忘過。

  祁佑淡淡笑著,接過內侍手裏的聖旨,親手交給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