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七章廢除族長
作者:魚翅      更新:2022-05-10 19:53      字數:3341
  程老爺子打頭,齊管事垂著腦袋跟在後頭,卻見這宅院大門大開,尋常人早覺出不對勁,而程老族長又是一陣評判:“這偌大的宅子,大門敞開著,也沒個人看管,他這是如何當的家!”

  說話聲兒也不小,傳進裏頭也可聽得清楚,幾個下人不作聲,都未有表態,隻自顧自忙活著。

  程老爺子是頭一回來這兒,早聽過鄉裏幾個去過祁佑成親宴上的人說起這二進二出的大宅子,裏正那對夫婦又見天地誇讚,生怕他這個族長不知道這幾個小輩的出息,他這一年,祁佑考中一回試,他便多抓心撓肝上一回,到今日實打實地見了這宅子,他心頭的酸意都快要溢出來了。

  “這樣大的宅子給了旁人住!我看他眼裏就沒有自家人了!”

  幾個孩子下學回來都送進了後院,耿榮幾個在外忙活新鋪子的事兒,正堂裏就剩兩對夫婦,互相舀著茶喝。

  這老爺子人未到,聲兒卻傳了好幾句進來,句句還都是批判。

  郭如意實在想笑,低聲道:“我還未見過這樣的人,祁佑在他眼裏哪怕是做了皇帝都得任他管教幾句。”

  知行立刻正聲道:“慎言!”

  郭如意嗔怪地瞥他一眼。

  知行笑了笑,又垂下頭應道:“你說得不錯,不過祁佑還是童生時倒未見他如此頻繁地要來管教。”

  幾人心知肚明這老族長的做派,此刻被郭如意點破都有些忍俊不禁,話雖有些犯上,不過說得不錯,祁佑官做得越大,這老爺子就越上頭。

  兩人很快便走到院子裏,見正堂坐了人,老爺子立刻皺了眉,這是如何做派?大門敞開不說,主人家還坐正堂有說有笑?

  他就要開口,卻見春歸站了起身,笑盈盈道:“程老爺子來啦?快來坐吧,也有好些日子沒見了。”

  被這麽客氣地對待,老爺子心裏多少爽快了些,輕咳了一聲,頗有些端著地走來了,卻還是說教了一句。

  “這大門敞著像個什麽樣!”

  春歸輕笑道:“老爺子這大清早火氣倒是大了些,隻是如今是我當家,這宅子敞不敞開,或是住了哪些人,都是我在安排,老爺子要說就說我吧,可別冤枉了祁佑。”

  她麵上笑語盈盈,明麵上這話也是恭恭敬敬的,可聽到程老爺子耳朵裏總要不一樣些。

  “你當家?這偌大的宅子你一個婦人當家?!”他一下就急了:“你一個婦人!做得了誰的主!”

  春歸麵上神色未變,知行早已冷哼出聲:“這話問得可笑,這家向來是我嫂子做的主,老爺子還是頭一回知曉?”

  郭如意也立刻跟上:“就是咱們隔壁也要越姐姐做主的,老爺子怎的如此大驚小怪。”

  輕飄飄瞥過去一眼,好似在說這老爺子管閑事管到別家來了。

  程老爺子高高端起的模樣被這幾句話裂了個口子:“……荒唐!”

  “程家人哪有叫女子當家做主的!”又瞧了瞧端坐著的郭如意,說的是程家,可這眼神裏分明也指代了郭如意。

  這一句話落,正堂處幾人麵色都拉了下來,郭如意心裏冷笑,這老頭子真是迂腐又壞心眼,她自小就沒受過氣,當即要回懟過去。

  隻她還未來得及張口,另一邊祁佑已放下了茶碗,目光冷冷地看向這老爺子:“族長慎言,若非春姐當家做主,祁佑兩年前早已餓死了!”

  說到兩年前,這老族長便沒有說話的由頭了。兩年前忍饑挨餓的時候沒見你這麽大陣仗來幫扶,如今等他做了官了卻次次要來駁臉麵,可笑至極。

  還未等這老族長臊紅臉,祁佑瞥了一眼跟在後頭不敢作聲的齊管事,繼續道:“再說若無春姐,哪有族長如今到處使著我的麵子去別家人那兒長臉麵,也沒有今日您上門替別人撐腰的時候。”

  這一句卻是把兩人的來意給點了出來。

  程老爺子反應慢,可後頭有歪心思的齊管事就有些做賊心虛了。

  祁佑站起身,示意報了信兒回來後在院子裏灑掃的程忠將劉義給帶出來。

  劉義的手已鬆了綁,隻經了一場後已萎靡不振,被程忠帶出來時眼眶還通紅,不複往日裏晃蕩時候的模樣。

  他一出來,齊管事臉色乍然一變,果真如他想的那樣,這劉義真是被押送過來認罪的。

  再看祁佑眼裏透出的冷冽,他不由得打了個哆嗦,這找上程老族長這一步似乎不太管用……

  可如今那還有什麽法子,不倚仗這老爺子還能倚仗誰?

  祁佑將兩人的神色掃盡眼底,淡淡道:“齊管事可有話說?”

  齊管事臉色一慌,咽了咽喉嚨:“大……大人,還望大人網開一麵……”

  知行在後嗤笑一聲:“你倒認得爽快。”

  “這程義已招得差不多了,程興程旺牽的頭,又是他倆慫恿的,這罪名可不小啊齊管事!”

  齊管事被這一句嚇得腿軟,直得在後頭扯了扯程老爺子的衣角。

  老爺子自是要幫出這個頭,立刻唬著臉道:“這事兒還未到明麵上,如何定不就祁佑一句話嗎!”

  聽得知行當即笑了出來:“我說老爺子,你這胳膊肘反著長的吧!一個無甚關係的外人你幫得起勁兒,這有血親的倒百般為難,怎的?折騰祁佑能叫你這張老臉麵上有光?或是你指著程興程旺兩個幫你養老送終?”

  程老爺子被一通磕磣,當即氣得伸手直點著知行:“我們自家的事!用得著你來說!”

  “笑話!我一個官身,鬆虞兩縣何處不能說道幾句,何況這程興程旺起頭擾亂聖上親下的政令,犯的是國事!何來家事!”

  他立刻收起了笑臉,目光錚錚地看著這兩人。他認真起來哪是往日裏好說話的模樣。

  一句“犯的是國事”已叫齊管事冷汗直流。

  鎮郊那處是官窯,在官窯裏算計,罪名大可往大了說,都在祁佑跟知行兩人的嘴裏。

  隻程老爺子在陷在“門楣榮辱”的圈兒裏,張嘴又是一通掰扯:

  “阿興阿旺可是你的兄弟!他倆進了牢房,丟的可是程家的臉麵!”

  還頗有些苦口婆心的意味。

  “兄弟?”祁佑忽的輕笑一聲。

  “自然是兄弟!阿興阿旺早就過繼到程家,怎麽不是兄弟?!”

  祁佑瞥了一眼那眼神虛空的齊管事,問道:“既是過繼了,可有戶籍文書證明?”

  一句話落,那齊管事麵色果然一僵。

  依照阿仁說的,齊管事當初自己簽了死契賣了身,為了不連帶兩個兒子才對外宣稱過繼到了程家,話雖放出去了,可誰不知道程興程旺仍住在鎮上,對著齊管事一口一個的爹喊著。

  如此這般,這戶籍文書還真有些懸乎。

  經了這一問,果然未過文書,這齊管事算盤打得倒精明,戶籍不改,上頭的姓兒自然依舊是齊家的,不過口頭上姓了程有什麽作用。等這老爺子百年後,程家誰還在意程興程旺這兩人。

  借著程家的由頭躲過奴身這一關,如今又要借著程家的名頭來裹挾他,齊管事這手段也是厲害。

  可那程老爺子卻跟下了降頭似的:“文書有何要緊!阿興阿旺已經姓了程,那就是咱們程家的人!”

  這話一出,祁佑身後那三人皆是一臉冷漠,這族長已然無藥可救。

  祁佑冷聲道:“是啊,誰不知族長向來不將文書當做一回事,當初我那封斷親書是如此,如今這戶籍文書也是如此。”祁佑往前一步,輕聲道:“依照族長的意思,是否廢除族長這文書才算要緊?”

  ……

  再看向那兩人,已呆愣在原地,似乎沒聽明白祁佑這一句。

  “……廢……廢除?!”

  祁佑麵色不顯,聲音卻越發冷淡:“程興程旺為謀一己私利,慫恿替換官窯工人,致使官窯進度推遲,於國事不利,而你身為程氏族長,於外姓犯事者多有偏袒,更有隱瞞不報的嫌疑。”

  “程老爺子,這一樁利害,你是真不知還是假不知?我程祁佑何德何能,竟叫你不顧正反,不思判斷地逼迫?!”

  再不複剛剛苦口婆心的模樣,程老爺子腳下一個趔趄,差點沒站穩,再看向祁佑時麵色已然大怒,更夾雜幾分不可置信的慌意。

  他幾次張口,才出了聲兒:“你這小兒……才不過幾歲……做了官就數典忘宗!不敬祖宗長輩!我做了幾十年族長,你敢廢除?!”

  他兩腿沒個支撐,身後齊管事撐著才沒倒下去。可齊管事也好不到哪裏去,眼神再無聚焦,慌張地來回打轉。祁佑一句又一句,哪怕廢除了這老族長也要秉公辦案,更將這事兒以國事定論,他這兩個兒子哪還有前途可言,不死也要去掉半條命啊!

  “數典忘宗,不敬長輩,老爺子想安多少罪名都可,隻上告應驗,我程祁佑當即辭官!”

  “隻老爺子,若這罪名安不下,你這族長之位也保不住了!”

  祁佑定定地看著眼前這位老爺子慌張又強撐著鎮定的模樣:“我今日給老爺子您一個顏麵,你主動辭去,旁人無從得知。”

  程老爺子早已沒了高高端起的模樣,喘著粗氣,眼裏的怨恨一覽無餘,褪去平日裏強裝的和善,原形大抵顯露無遺。

  這副模樣倒叫祁佑看著舒心些,不似往日別扭。

  老爺子終於開了口:“……我從前就沒看錯,你就是個白眼狼!”

  “這麽多孩子,隻你一個送上斷親書,眼裏毫無祖宗恩德,竟跟群外人住到了一起!”

  “後來更是,高中後不拜宗祠,不敬同族,你這樣的,出人頭地又有何用!”

  祁佑靜靜地聽著,一瞬恍然,這老爺子果真從他送上斷親書後就記恨上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