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四章獎罰(二)
作者:魚翅      更新:2022-05-10 19:53      字數:3113
  隔壁宅子三院裏的竹子已然栽下,蔥蔥蘢蘢的,春日裏在底下納涼休憩還有些受不住涼意,不過等到了夏季就是個好地方了。

  說的都是要緊事,郭如意也沒安排丫頭,留下茶水後便跟春歸一道在邊上品茶畫畫樣兒了,也不管知行祁佑說得如何,總歸能處置妥當。

  名單上幾人已清清楚楚地寫明,鎮郊官窯一共有十二人做出李代桃僵一事,分別找了鎮上及各處鄉裏包括耿榮那日看到的章二在內十二人頂替,這十二人有平日裏無所事事遊遊蕩蕩如章二,程興程旺兩兄弟的,也有鎮郊鄉裏的貧困戶,而不論是何身份,這十二人都得處置了。

  隻要查清楚,這事兒是誰牽的頭,鎮郊有官差鎮著,一兩人也不敢如此動作,隻有聚齊了十來人,有人互相擔著,膽子也越來越大。

  知行將這些人的戶籍都查了個遍,指著名單說道:

  “這幾個頂替差事的人明麵上沒什麽瓜葛,可深究下去都有些牽扯。”

  “比如程旺程興跟章二這些頂了名額的,程旺程興親爹在炭火鋪子管事,被章二頂下差事的劉義他爹可巧是走街串巷的賣炭郎,每日都要從炭火鋪子裏進貨,可見要是認識也是方便的。”

  “那把兩個兒子過繼到程氏的齊管事日日憂心兒子能否有個穩當的行當,跟劉義他爹也起過幾番爭執,隻因劉義早早地進了官窯,而他兩個兒子卻沒個著落。然而劉義卻是個不堪勞苦之人,私下找了章二頂替,沒多久,程興程旺也找了兩個受不住窯洞苦累的工人,把自個兒送了進去。”

  知行猜測道:“我瞧著程家兄弟倆跟那劉義也是認識的。”

  這一前一後地進去,不知是誰先起了心思。

  祁佑沉默片刻,道:“劉義是偷懶慣用的人,當初年前大雪,窯洞裏避難時就有人說過他時時抱怨活兒累人,之後找來了章二這等偷奸耍滑時常在賭場裏打轉的人來頂替。”

  “一個不願幹活,一個缺錢,一拍即合,誰都受了好處。”

  “再看程興程旺,這兩人混進來又是占了兩個好逸惡勞之人的名額,也是各取所需。”

  整整十二個工人,就這麽偷摸著將旁人換了進來,若不是耿榮多瞧了一眼心中生疑,怕是等到窯洞竣工也難發現。

  若不是提早有了盤算,不會如此容易。程家兄弟不光認識劉義,這十幾二十人怕是也熟絡著呢!

  知行再道:“咱們心中對這些人都有數,趁了這獎賞下來,就趕緊一道處置了。也甭猜認不認識,一抓起來保管什麽都說了,本也就一件各自明了的事兒,待交代後畫了押,往縣衙前一貼,別叫這些糟心玩意兒糊眼睛了!”

  因著這些混賬東西,鎮郊官窯裏進程落後了一大截,往重了說這是在幹擾政令。

  想到那過繼到程家的兩個,知行冷笑一聲:“那兩個你若是礙著情麵,便由我來,程老爺子最好是不知情,若是如阿榮猜測,他或許知情,或是敢到跟前來賣老臉,我直接將他族長之位給掀了!”

  祁佑看了他一眼,搖了搖頭:“程家這兩個得查明白些,罪名實打實地坐下才成,我親自來。”

  程家老族長的護了一輩子的臉麵,若是家門裏出個進牢房的小輩,怕是能就地昏死過去。可他不是柳家族長那般,當初柳貴一事後便躲在家裏再也不敢出門,裝死都不為過,程老爺子卻不同,照著他的性子隻會像上回鄉裏那樣,端著長輩模樣到他跟前來高談闊論一番同族之情,若他不同意,那就張口指責他毫無仁義道德,將一鍋壞水往他身上潑才甘心。

  既是如此,他還不如先行撕了他的臉麵。

  知行仔細一想也明白,他跟祁佑誰來都是小事,隻將這涉及二十幾人的案子給處置了就行。

  想想這還是他們上任前第一次處置大事。

  隻是他們倆才商量了明日去揪出這批人,卻沒想到此時正有人大義滅親地將一個由頭送上門來。

  ……

  實在是劉阿伯綁著兒子往前走的景象太過古怪,本來少有人在的街道一傳十十傳百的,陸陸續續又跟了好些人,還有的特意從家裏跑出來要一探究竟。

  等父子倆到祁佑跟春歸私宅前,後頭早已跟了幾十號人。

  本來是來看個笑話,直到走到這宅子前,看到劉阿伯猛地一腳將兒子踹跪在地上,後邊幾十張麵孔都斂了神色,知道這事兒不簡單了。

  劉義跪下後的雙腿不知是疼得還是怕的,一直微微打顫。

  他是好吃懶做又怕吃苦,又幹了件缺心眼的大事兒,可也膽小,被親爹這麽一折騰,心裏早就慌得不知如何是好,隻能叫走就走,叫跪就跪。

  隻他沒想到,等他跪下來後,他爹也一下跪倒在了地上。

  嚇得他連忙要去扶,卻因雙手被捆著,動不起來,他急道:“爹您跪什麽啊!是我做了蠢事!”

  他爹一個人把他養大,也是吃了不少苦的,如今一把年紀又一起跪在了這兒,劉義頓時滿是懊悔。

  了劉阿伯已是鐵了心了:“你有錯,有罪,我也有!”

  “教出來你這麽個兒子,念書不行,賣力氣不行,算計的本事倒是不小,你算計其它我還能教,你算到縣老爺頭上,我教不了了,隻能跟你一道來賠罪!”

  聽得劉義眼淚嘩的流下來了:“爹,我沒算計啊!都是程興程旺提的,我就是怕苦怕累,沒想到有這麽嚴重啊!”

  他十六七的歲數,到底沒吃過多少苦,看他爹臉拉下來,說出這番話,又是怕又是難過,哪還有平日裏晃晃蕩蕩的悠閑樣兒。

  後頭圍觀的少說也有二十來人,看這父子倆一番行徑,心裏都惴惴的。

  這是鬧出了多大的事兒啊,怎的看著要斷父子關係似的。

  還有程興程旺?齊管事家裏那倆過繼出去的兒子?還跟他們扯上關係了?!

  眾人心裏皆是疑惑,你一句我一句地說著話。

  門口吵吵嚷嚷的,裘管事從鋪子裏穿到院兒裏都聽見了。

  蔡氏如今坐月子,最是要安靜修養的時候,雖隔著一進,可這麽吵鬧也不是個事兒,難免傳了過去。

  他趕緊跑過去將門開了,一開門,見前頭正跪了兩人,又有一群人圍觀著,屬實叫他驚了一下。

  “……你們這是?”

  不得其他人開口,劉阿伯強撐著道:“勞管事通報一聲程大人,就說我劉老漢帶著兒子來認罪,本來應該去縣衙,但我這不孝子闖下的禍不小,還是得先跟大人說明了。”

  “認罪?!”裘管事“哎喲”了一聲,不敢耽擱了。

  他一個管事,本來就管顧著家裏跟前頭鋪子的一幹瑣碎,這兩月裏自家大人忙裏忙外又看著溫和,叫他也差點忘了,這是個縣太爺,識文斷案,管著整座縣呢!

  這認罪可不是件小事!

  問了在廚房忙碌的丫頭,他立刻快跑幾步到隔壁,還沒在兩人跟前站穩就道:“大……大人,有個劉老漢帶著兒子來認罪,此刻正跪在門口呢!還圍了好些百姓。”

  祁佑知行正將名單收起來就聽到管事一番話,兩人當即一愣,就連一旁喝茶的春歸跟郭如意也回了神,連忙起身。

  “劉老漢?他兒子是不是劉義?”知行張口對了一遍。

  裘管事立刻點頭:“就是到各處賣炭火的劉老漢,大人你們不知道,他兒子看樣子被狠狠揍了一頓,手被捆得嚴嚴實實,一道跪在那兒呢!”

  話落,祁佑知行麵麵相覷。

  還真是!這劉義本該在窯洞裏幹活兒,如今有章二替他,這不就跑出來了嗎,怕是被他爹給抓了個正著押過來了。

  知行微訝:“我們剛還說著明日將人通通堵在窯洞直接抓了問話,馬上就有人主動上門了。”

  春歸聞言歎了口氣:“劉阿伯我見過,十分正派的一個人,拉拔著兒子長大,不容易,劉義這人雖遊手好閑,待他爹卻是十分敬重。”

  當初他爹親自給他報了工人名額,他雖不願,到底還是去了。

  隻不過看這情形,劉阿伯怕是清楚了自家兒子的做派。

  祁佑:“既是上了門就過去吧,提前問個清楚。”

  總好過明日直接抓人過於忙亂。

  ……

  前頭父子倆仍舊跪著,劉義被這麽一通打,又見了自家爹一派痛心失望的模樣,早已痛哭流涕,可劉阿伯仍沉著臉,一聲不問。

  後頭人見狀,紛紛猜測這劉義怕是做了什麽傷天害理的事兒了,不然也不會惹得劉阿伯如此震怒。

  直到大門重新被打開,祁佑知行跨出門檻,這劉阿伯再也繃不住臉色了,當即灰敗地朝兩人磕了頭。

  而那劉義,早就心虛地垂頭,哭都不敢哭了。

  祁佑朝裘管事示意:“把人扶起來。”

  裘管事連忙跑過去,卻被劉阿伯推卻:“大人!草民帶著不孝子來認罪!”

  看這模樣,祁佑心裏微歎,這劉阿伯想來已經知道這事兒了。

  難為這做父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