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
作者:魚翅      更新:2022-05-10 19:53      字數:3398
  郭如意看了一眼遲遲不吭聲的弟弟,歎了口氣道:“姐姐在三院那兒給你留個房間,你想明白了就回來。”

  說完也跟知行一道回去了。

  春歸跟祁佑也回了房,剩下郭展鵬忽地醒轉,有一下沒一下地繼續扒拉碗裏的飯。

  房裏,兩個丫頭備下的洗澡水溫度正好,春歸幫祁佑拿出一套幹淨的衣服遞給他便拉了一道屏風,一個在裏邊洗澡,一個在外頭琢磨瓷器上的新鮮畫樣兒。

  水聲裏,春歸正勾了一道線條,就聽見裏邊傳來一道聲音。

  “春姐那些點醒郭少爺的話也是說給我與知行聽的吧?”

  她提筆的手一頓,隨即一笑:“你要樂意這麽想也可以。”

  祁佑心下熨帖:“我知道春姐不說無用的話,我明白。”

  春歸不作聲,繼續作畫,他們之間無需再多言了。

  自褚家兄弟教授手藝後,春歸這書桌就重新擺起了筆墨顏料。

  這一年半來,她產出的畫樣兒已有限,同郭家最初簽訂的契約還在,但後來又多了幾處的合作,實質上文人店的扇麵圖產出便少了許多。

  比起扇麵圖,瓷器上的畫樣兒要簡單些,難的是那些手藝師傅要將畫樣兒複刻到瓷器上。

  不過這也不用春歸操心了。

  祁佑從屏風後出來,見春歸伏在桌案上,走近後將人攬過來輕輕一吻:“如今已將各處的手藝人召集起來,你就不用畫這些了,沒的再累著了。”

  春歸仰頭一笑:“畫個圖的事兒,累不到哪兒去。”

  “對了,那傷藥你趕緊試試。”

  她將人一推,走幾步將郭如意送來的小瓶子遞給他,示意他坐下。

  這腳底的傷已有三五日,磨破了皮後更是鑽心的疼,春歸怎能不知道,可沒法子,他跟知行每日都要來回地走上這麽久的路,傷口怎麽可能會好,春歸是用防水的牛皮紙裁成一小塊,混著尋常傷藥用繃帶綁住,短時間內有用,但一整日地走下來,牛皮紙不透氣,到了晚上就又將傷口漚爛了。

  春歸每晚瞧著都心痛萬分。

  今日何嚐不是這樣。

  擦淨了腳後,那破了皮的燎泡血紅的一層,輕輕一碰好似能流出血來。

  春歸剛剛用一番話擊打郭展鵬,安撫了祁佑知行,這會兒她自然也不能露出多少難過來。

  隻擦藥的手偶有一顫。

  祁佑靜靜地看著,蹲在麵前的人微顫的手,小心翼翼地替他抹著藥膏,他知道她心疼,不安,可這些心疼與不安沒有傳到他麵前半分,她不敢叫他難過。

  祁佑伸了手,沉默著將她垂下來的幾縷頭發攬到耳後。

  擦完了藥,春歸輕輕地吐了一口氣,坐到床邊:“這藥你明日就帶過去,再忙定能抽出一會兒處理傷口的。”

  祁佑望著她,點了頭。

  “好,明日隨身帶著。”

  春歸放心地去屏風外洗淨了手,叫來兩個丫頭將屏風撤去,處置了幹淨。

  兩人便吹熄了燈。

  .......

  而郭府,直到深夜下人來報,郭展鵬進了小院睡下,郭如意才徹底鬆了口氣,夫妻倆也才睡下了。

  第二日一早,來打通圍牆的工人還未到,春歸還未醒轉,祁佑又是起早,正獨自一人吃著早飯,就見郭展鵬從隔壁穿了過來,蹦跳得異常歡快。

  見桌子上隻有祁佑一人,跳到半路就遲疑地緩了步子。

  祁佑也不理他,隻繼續吃飯。

  而郭展鵬竟也安分地站在一邊不出聲。

  待吃完了早飯,小桃小柳也斂聲屏氣地將盤子收下,瞥了一眼有些不安的郭展鵬後不敢多言立刻走了。

  這家裏都是好相處的,但祁佑一個縣太爺的身份壓著,總能叫幾個下人大氣兒都不敢出。

  郭展鵬幾次試探地看向祁佑,卻都沒見他有搭理自己的跡象,當著他的麵,他又不敢將這兒當自個兒家似的大喊大叫,隻能等在一邊。

  他昨晚上想到半夜,才深知他爹的不容易,也知要登高必得夯實底下的步子,既是總要有這一遭,那就接了吧。

  祁佑擦了手,見他一派安分的模樣,想到春歸還是多說了幾句:“既想通了,春姐給你安排的活兒就用心做,吃不起苦受不得累的性子別使到這兒來。”

  照這小少爺的性子,哪有不出差錯的時候,過不了多久,少說也要春歸替著收拾一回爛攤子,凡事頭一回難有順當的。

  既春歸應下了,也沒有再往外推的道理。

  說完他便走向門外,官府的馬車已等著,隨即便一路行向小涼山那處官窯。

  留下郭展鵬聽得戰戰兢兢,長久地立在了原地,直到春歸起來。

  不知怎的,郭展鵬對祁佑打心眼裏有一絲敬畏。

  春歸起來後,這個家才算真正地運轉起來,王大娘和兩個丫頭齊手做的兩桌早飯,一桌在院子裏一處落成的廊房單間裏擺著給幾個下人,另一桌擺在正堂。

  下人們吃完,耿榮柳仁帶著管事和兩個小廝進到前頭鋪子幫忙,正堂處,春歸見郭展鵬恢複了往日的精神樣兒,便知道他已想通了。

  “先吃早飯,吃過早飯我再同你說一遍安排的事項。”

  郭展鵬出來得急,隔壁也就知行起來了,郭如意也還在睡著,自然沒吃過早飯。

  坐下安安靜靜地吃了一餐飯他一臉忐忑地等春歸吩咐。

  蔡氏夫婦也不打擾他們,各自忙活兒去了。

  春歸叫了阿榮回來,便將小涼山一處的情況簡單說明了。

  “契約你自個兒去定,同鄉民們作何約定,又如何調度,皆由你來抉擇,我隻告訴你去年我是一兩銀子一畝地定著,其它的不會同你多說,你也不必去小涼山打探情況,那些鄉民們簽了我的契約,其中各項情況都不能同外人說道,你去問也問不出什麽。”

  “定契約內容,召集鄉民,簽訂契約,加上這一季的番薯收成就都歸你處置,我的要求是你需得滿足京都你們郭家和我這間鋪子裏上半年的需求,決不能少,你明白嗎?”

  春歸定定地看著他。

  郭展鵬心裏一樂,除了定契約難些,後邊的事兒都簡單。

  他當即點頭:“我明白。”

  春歸叫他邪派樂天的模樣,不由得笑笑:“你忙不過來了便找阿榮,但他不是你跟前的小廝,你可叫他幫忙,卻不能使喚,更別想著他事事依著你,也不會替你做決定。”

  又轉頭朝阿榮道:“這段時間你就看著他,他做得對了錯了都不用提醒,吃苦受累熬不住了也不用管,叫你受氣就直接回來。”

  簡而言之,阿榮隻是一個幫手。

  耿榮心裏明白,點了頭:“好的,春姐。”

  說完後郭展鵬便蹦噠著自去琢磨了,他多少在書房裏看到過郭老爹手裏的契約,從腦袋裏挖出來也能挖些小條例,征用了春歸的書房後,拿著筆頭去思慮了。

  留下耿榮在外皺眉問春歸:“春姐,他怎的不先去底下幾個鄉裏計算人數跟番薯地的數?”

  春歸喝了碗茶,笑笑:“他頭一回,怎會想到這些。”

  耿榮急道:“那若是出了……”

  “萬一他有那經商的天賦,坐書房裏憑空想著也能寫出一份無錯漏的契約呢,若不能,他還是頭一回,可允許他試錯。”

  能吃一塹長一智就更好了。

  “你今兒要是得空,正午的時候替我跑一趟你祁佑哥那兒,幾處官窯前該聚起不少攤販,你瞧瞧照如今這情形,等官窯落成,除了吃喝一概,還有什麽攤子店鋪可擺,你細細想想,想明白了來同我說說。”

  耿榮聞言一愣,點了點頭。

  春歸瞧著他走遠,將茶碗放下。

  如今她成了親,不論是出嫁還是縣令夫人身份的緣故,她都不適合在外來回跑了,看幾個孩子,知敏是女兒家,小寶誌遠將來走的仕途,知平雖性子不在念書上,但到底年歲還小,暫時看不出是否有誌向在經商上麵。

  隻有這阿榮阿仁了,比起阿仁,阿榮顯然機靈些,等時候到了,少不得該由他擔起前頭的一概鋪子生意。

  此番曆練郭展鵬,她也有心看一看阿榮的表現。

  郭展鵬在書房一直憋到晚上,郭如意在外麵來回走動好幾圈,也沒見人出來。

  春歸也隨她,自家孩子頭一回做事兒,自然是既想要他一飛衝天又擔心這兒擔心那兒的。

  “越姐姐,他一個人可做得了這事兒?”

  春歸歎了口氣:“幾年前你不也是這麽過來的嗎,踏出第一步,往後的步子才好走。”

  郭如意如何能不明白,人是她爹娘趕出來的,她心裏也是這麽打算的,隻這麽眼睜睜地見著了,她心裏就有些急了。

  “這幾日祁佑跟知行如此忙碌,所幸這宅子也打通了,你就來這兒吃飯吧,免得一個人在家冷冷清清的,也好時時見著展鵬。”

  郭如意一聽這話,連忙應了下來,轉身在春歸邊上坐下,不好意思道:“越姐姐別笑我,實在是這孩子是我一手拉扯大的,我們年歲相近。可他小時候身子弱,是我打大的,也是我寵大的,我……”

  春歸笑著擺手:“你不用說,我明白的,以後知平也有這麽一遭,我是怎麽也不忍心的。”

  郭如意搖搖頭:“唉……隻盼著他能像樣些吧。”

  說著話,郭展鵬便出來了,手裏寶貝似的將寫滿了字的兩張紙吹幹蹦噠到了跟前。

  “姐姐,春姐,我寫完了!明日就可以到鄉下去了!”

  他一副得意洋洋地模樣,想是這契約寫得順暢。

  郭如意剛想拿過一看,卻見他忙不迭倒退兩步,拚命搖頭:“不成的,姐姐不能看,春姐說了,一切都由我做主!”

  郭如意看看春歸,也隻好作罷:“好吧,那就你自個兒做主,到時候姐姐看你的成果。”

  春歸含笑地看著兩姐弟,而另一處,耿榮也聽了春歸的囑咐,忙不迭地動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