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作者:魚翅      更新:2022-05-10 19:53      字數:3233
  因鎮子上鋪子不能停業太久,知行祁佑又忙著上任前的一幹事項,這一趟待足了兩日,春歸便打算回去了。而這兩日也是吃遍了各家的好東西,自家裏愣是沒開過一次夥。

  除卻鄉民們的招待,祁佑跟知行也分出了半日,去往齊老秀才那兒一趟拜訪。

  小涼山熱熱鬧鬧的,個人都是一派揚眉吐氣與有榮焉的模樣。

  而甜水村兩家族長那兒卻是冷冷清清,坐足了冷板凳。

  似是沒想到春歸一行人還真不將他們倆放在眼裏,連尋常報喜都不曾報到他們家,聽到幾人已經離鄉回了鎮上,這兩人立刻氣得關緊家門,一口氣提著不上不下,不住地念叨:“竟這般失了孝義!竟這般失了孝義!”

  可盡管好一陣念叨,春歸的馬車也早已跑出了老遠。

  祁佑與知行的一幹榮耀皆與他倆無關。

  如今旁人又哪會說兩個縣大人不孝不悌,數典忘宗,隻有說兩個族長有因有果一報還一報罷了。

  回了鎮裏,最要緊的就是鄉親們送的幾大籃子蔬菜,冬日裏蔬菜瓜果好存放,也架不住半車子的份量,一家子每日吃也要吃上半月,

  想了想前頭停業了許久,早前答應了左鄰右舍開張後叫他們放開吃兩日,因這幾日忙著給祁佑兩個補一補身子,又回鄉裏待了許久,實在推脫了好幾日了。對著來鋪子前催促的客人們,春歸也有些難為情,便打算想些新鮮東西招待招待。

  又正逢冬日,冰窖裏的冰怕是用不著了。過著過著,遲早要到穿著幾層衣服也喊冷的時候,春歸想了想,索性在這堆蔬菜瓜果裏做了文章。

  冷清清的天氣,最是吃熱騰騰的湯水時候。除了去年在家門口賣的番薯糖水,又將每日誌高運來的一部分羊奶煮了羊奶茶。對著這半車的新鮮蔬菜,春歸想了想,用了各色香料,和祁佑知行那幾口箱子裏上好的火腿,片了好些肉下來一道熬煮了一鍋白湯,再炒了一大鍋的辣椒,另起一鍋紅湯。

  又請誌高砍了好些竹子來,削成一整捆的竹簽,掰了各色蔬菜,買了新鮮牛羊肉串到竹簽上。

  冬日裏最討人胃口的串串便做好了。

  這種新鮮的吃法自家吃了一頓後沒有人不叫好的,如此這半車子的蔬菜也有了著落。

  蔡氏三月已顯懷,也不好叫她在廚房裏轉悠,於是隔日春歸便張貼了招工啟事,日常打雜或是做些尋常點心。

  不比前頭還要祁佑知行鎮頭鎮尾地張貼,這一次隻在店鋪門口貼出去沒多久,便來了人。

  來人是個鎮上姓王的一位大娘,隻一個女兒前月嫁了人,在家待著也是做些尋常針線,索性廚藝還算不錯,見春歸這兒招人,又有兩個縣大人坐鎮,便想著來碰碰運氣。

  隻是做些尋常打雜下手的事兒,手腳麻利,人勤快就再沒挑的了。

  這位王大娘便留了下來,每日付上五十文的工錢。

  這樣又過了一日,王大娘上了手,前頭的鋪子便又重新開了門。

  為著給春歸道喜,又實在想了這兒的點心,一整日,鋪子上下兩樓都擠滿了人,擺放的凳子坐不下,更有自備桌椅的。

  更遑論春歸將兩大鍋的紅白湯擺出來,各色蔬菜肉串串放置一旁後,眾人那驚奇的反應了。

  春歸沒想到的是,這每日兩大鍋子的串串除了平日裏光顧的客人們愛吃,就連八九歲的娃娃也時常紅著張臉過來要上一兩串。

  蔬菜一文錢一串,肉類兩文錢一串,都不是貴價的東西,尋常孩子省下兩日的零用錢便能吃上幾串,拿了自家的碗去柳家旺媳婦兒那兒舀一勺白湯或是紅湯,這樣冷的天氣裏喝上一碗別提多舒服了!

  鋪子裏有客人打趣:“越娘子這是要把大人孩子的錢都給賺了!”

  說完便有人反對:“越娘子哪裏掙了孩子的,沒見隻要是個小娃娃過來,紅白兩湯隨便舀不說,還搭送一兩串呢!”

  “就是!我昨兒吃完又去別處晃悠了一圈,回了家竟看到我家小子背著我吃了好幾串的白菜菇子,一問就買了兩串素的,越娘子給送了四串!他老子摳摳搜搜攢下十來文才吃了五六串,他兩文錢就吃了個痛快!”

  有人來了興趣,笑問道:“那你可是被自家小子氣得心裏不平?”

  “當然!我氣得立馬把他剩下幾串給搶過來吃了!”

  滿場聽得當即哈哈大笑。

  “你這做老爹的,等你老了看你家小子如何管控你的吃食!”

  耿榮柳仁聽著他們說話,不由得笑道:“咱們家春姐最是疼孩子,看來這串子生意也要長長久久地做下去咯!”

  半月份量的蔬菜果子,短短五六日便被一掃而光,耿榮又經春歸囑咐,駕馬車回小涼山收了一回新鮮蔬菜,後頭耿榮自行做主,與周邊幾個村子定下一份收時令蔬菜的協議便是後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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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裏幾塊匾額送來後,知行與郭家,春歸與祁佑兩對的事兒已是人盡皆知,春歸自是住在這兒,大門一開,與祁佑說話與言語親近都在眾人眼皮子底下,兩人又向來都是如此要好,眾人早先還有對祁佑的敬畏,可看得久了也不免要多番打趣。

  而郭如意與知行是大棒子突然落下,從前又無跡象可循,這會兒郭如意不知是為了避嫌還是害羞,還不曾到柳家來過,眾人想打趣兒都見不著人,隻好扒著知行一人不放,直問何時能吃到一杯喜酒。

  說起來這兩對都是女大男小,有心急的人不免催促道:“咱們越娘子過了年便實打實的十九了,虛歲都二十了,女大三抱金磚,這金磚可要快快抱起才是!那郭小姐也正青春年華,咱們不知道何時能瞧見這一門雙喜啊?”

  知行這樣一個厚臉皮的,愣是被鬧得滿臉通紅,快步走回宅子一屁股坐下感慨:“這群人,怎的盯著人家家裏的事兒不放。”

  說完忽的想到從京都回來時,周晗那又哭又歎不知何時能再見,祁佑拋下的那句:“來年春,自有見麵的名頭。”

  又想起近日與祁佑忙得馬不停蹄,那試行地的一幹前事商榷與那縣衙裏的交接,何處不是問題。按理說如今這般忙碌其實也未有必要,上任前本就是最後的空閑期。

  而兩人卻默契地每日腳不沾地,知行也隱隱有感,那一日怕是不遠了。

  這頭知行被打趣得麵紅,另一頭祁佑已將幾日來同他一道走訪的幾處地圈圈畫畫,遞給了在旁的春歸,再拉過她坐到書房長椅上。

  “來,春姐瞧瞧。”

  春歸被引得坐下,一瞧,正是兩縣各地的山貌圖。

  共是六張圖紙,鬆縣稍大一點,分了四張出來,虞縣兩張。

  幾張紙裏,她一眼就瞧出了小涼山各處地地貌,被朱砂筆圈出了好一些。

  她偏過頭疑惑道:“這是?”

  祁佑淡笑道:“這幾日與知行一道各處走訪,兩地的地貌圖皆在上頭。如春姐之前所擔憂,試行地一事從人手到選址再到開窯洞,都不是易事。”

  他點了點春歸手裏那張:“正巧那日祭拜爹娘,見山頭多有平緩處,請教了開窯的師傅,小涼山那處也是一塊好地方。”

  春歸不由得一愣:“原來那日你倆竟是在查看地貌?”

  看他點了頭,春歸又看向手裏這張圈劃的圖紙,下意識問道:

  “這是打算定在那處?”

  他認真道:“既是塊好地方,自然選在了那處。”

  聽得春歸不吭聲了。

  瓷窯分官窯跟民窯,當初郭如意帶她去到鎮郊的那一處是民窯,多為商戶所用,而祁佑與知行奉命行事,若定的窯洞必是官窯。

  官窯是何概念,從窯洞到工人皆受於朝廷,工錢津貼一律出自朝廷,皇帝既是有心將手繪瓷器給做下去,那這頭一批工人所受的保障定非尋常人能比的。不說工人,窯洞附近擺個日常的攤子怕是也要掙個盆滿缽滿。

  換句話說,小涼山那一處要是出了一個官窯,跟長了個金疙瘩無異,繁榮指日可待。

  她沉默半晌,偏過頭看向正靜靜地注視著自己的少年。

  連日來的忙碌與決策叫他整個人已有了漸定的氣勢,眉眼間溫柔與淩冽交替,已看不出從前涼薄的性子。

  想到從前他一言一行裏皆是對眾人的冷漠,再看到今日的他,春歸不由得緩了神色:“鄉親們定會感激你。”

  豈止是感激,這樣天大的好事落下來,怕是要燒香拜佛替祁佑立長生碑了。

  祁佑看到她眼裏的欣慰與讚賞,輕輕一笑:“春姐隻當我在其位謀其事,兩縣各兩處官窯,一南一北,不是小涼山也有其它地方。”

  春歸勾了勾嘴角,而他最終選定了小涼山。

  兩縣共四處窯洞,這兩人忙碌近半月,終是定下了。她細細想著,工人好找,隻要是賣苦力,誰人都可以。而一批在裏間的手藝人卻難尋,少不得要費些心力。手繪瓷器不比尋常的瓷器,不僅是燒窯的火候,瓷器上作畫便要難退一幫人。

  她想得出神,沒發現身旁的人看她的神情已愈加柔和。

  直到袖口上的一處蘭花被他垂頭輕撫著,春歸下意識看過去,再抬眼,瞥到對麵眉眼間俱是柔情。

  春歸不由得一愣,下一刻隻聽他說道:

  “我與周晗約定,來年春邀他來吃一杯酒,春姐覺得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