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作者:魚翅      更新:2022-05-10 19:53      字數:3708
  春歸這一年除卻李蘭夫婦,最初的柳全柳貴兩個,結的都是善緣。偏偏每一回差錯都出在這幾人身上。

  那人遠遠地被綁著過來時,春歸眉心就跳個不停,待到走近,這賊眉鼠眼的模樣,五花大綁都壓不住的流裏流氣的做派,可不就是那柳貴嗎!

  柳貴嘴角掛著青,該是剛剛被狠揍了一拳。瞥到春歸時還驚了一跳。

  春歸淡淡地笑著:“貴叔又來了,幾板子挨不夠,還想再嚐嚐?”

  一句話說得柳貴連退幾步,眼神躲閃著避開。

  裏正打頭,幾個長輩在旁鎮著,沒幾人敢吱聲。

  裏正將後頭的一個老爺子,兩個年輕漢子給請了出來。

  他麵色也黑得嚇人,足見這樁事兒多叫他頭疼厭惡:“丫頭,這是幾個村子的貨郎,這二流子還有點頭腦,分了三家去買了十來斤粗鹽,剛剛三家一碰頭,就記起了這人。”

  十來斤的粗鹽,用掉了幾斤,去幫忙搜查的人手又從他家裏找出了存放在廚房的一半鹽。

  春歸瞥過他:“貴叔這張嘴是吃不出味兒了嗎?短短幾日吃掉這幾斤的粗鹽?”

  耿榮在旁直接諷道:“幾斤的粗鹽,這是要把自個兒給醃入味兒了吧!”

  柳貴瑟縮著不敢吭聲兒,更有後頭十來個青壯年抵著他,哪怕天大的膽子也回不了嘴了。

  一群人圍著,更有其他聞聲趕來的鄉親,想到剛剛那程天保的模樣,和他話裏的一番恨意,再看看這彎腰弓背的柳貴,春歸沉默片刻,這事兒還真不能在大庭廣眾之下給抖落了。

  她抬眼看了一圈,朝離自個兒最近的一個婦人走去,垂下眼低聲道:“嫂子,勞煩你找了裏正嬸子,托她去程家把那李蘭給請到村長家。”

  那婦人一陣錯愕,雖不明白春歸的用意,可對上她認真的神色時也不敢耽誤:“好!我就去!”

  再回過身,春歸平靜地朝幾個長輩行了個禮道:“各位爺爺叔公們,這十幾塊菜地還得重新換土,咱們就不打擾勞作的幾位大哥大叔了,我這兒托個大,不若咱們去村長爺爺家,將這事兒給了了,如何?”

  裏正是知道春歸的性子的,最是怕麻煩,能說出轉到村長家處理這樁事兒,這其中難保沒有其他汙糟,他當即應了:“村長叔兒,這算是一樁大事,咱們好好地問清楚,您是長輩,又是村長,就聽春歸的,去您家可好?”

  這事兒哪有不應的,村長心口早就憋了一肚子火氣,當即點了頭:“去,就去我家!”又轉頭朝另兩個說道:“你倆順道,把族長給我請過來,那老小子若還顧著麵子不來,就說我親自來請他!”

  族長雖擔著名望,可也架不住柳村長歲數與輩分大。

  春歸適時補上一句:“兩位叔兒既是請了柳族長,不若將李家村的族長也請了來吧。”

  這話一落,在場的都一陣疑惑。

  底下的柳貴神色卻是一下慘白。

  旁人不知曉春歸的用意,可柳貴做賊心虛,李家村是誰家的族長,不就是李家的嗎,李家有誰,李蘭。

  村長聽了也是一愣,可見春歸神色認真,也就依了她:“也一道請來吧,到底是幾個村子的大事兒,多些人聽聽也無妨。”

  村長家裏幾個小輩都各找了事兒去做,如今家裏除卻到了歲數的長輩們也基本無人了,正好容得下近十個各門各戶的人,外加押著柳貴的兩個青年。

  審問柳貴這事兒用不著春歸開口,村長幾個上了年紀的人在旁站著,柳貴便要嚇破膽了。

  雖梗著脖子強行不認,可十來斤的粗鹽放在那兒,幾個貨郎也可作證,他還如何抵賴。

  沒一會兒便被村長幾人指著腦袋痛罵。

  “大旱才過去一年,也不指望你們這些小輩能開疆拓土地幫村裏做大事兒,春歸這樣的十年都出不了一個,你們安安耽耽地把日子過下去,不惹事兒就千般萬般地好了!這幾個村子誰不是這般度日?!怎的生出你這樣不知好歹的潑皮東西?!倒扒拉著鄉裏的狗腿!你這樣是能討到好?!”

  村長罵得麵紅耳赤,眼見著氣血就要湧上來,還是裏正一把給托住了。

  剩下幾個長輩也是你一句我一句地罵著,村長一句都沒說錯,這十幾年都難有春歸這樣的孩子,飛出山窩窩了還不忘鄉裏,卻被他一把粗鹽給禍禍了!可真當著上一聲罪人!

  春歸也半扶住村長,間隙裏淡淡地看向那被押倒在地上的柳貴。

  “貴叔可還記恨我大半年前叫你挨了一頓板子?”

  柳貴不作聲,心裏的瑟縮卻絲毫未減,那李家的族長可還沒到,他還琢磨不清春歸是什麽念頭。

  “貴叔不說話那便是默認了?”

  “可貴叔認下了,我卻不認。”春歸鬆開扶住村長的手,朝前走了走:“貴叔說到底潑皮無賴了十來年,挨過的打數不勝數,怎的我累你挨了板子就要記恨到如今,還生出了坑害村裏的心思?”

  經她一說,裏正倒是立刻繃了臉色,誰說不是呢!這渾小子二皮臉了這許多年,卻是個強充老大的西貝貨,哪來的膽子敢作怪到村裏的民生之計!

  眾人也是漸漸地反應過來了,春歸掃了一圈後輕聲道:“別是有人鼓動的你吧。”

  “誰?又是柳全?!”

  有長輩立刻想到了先前就生過事端的柳全,柳貴立刻搖了頭,前頭挨了板子,他早跟柳貴斷了親緣,若又將他拉下來,饒是他在這幾人手裏能喘過氣來,柳全也能豁出膽子狠揍他一頓。

  “那是誰鼓動了你?!”

  柳貴也沒想到,這些長輩竟然也順著春歸的念頭思慮著,絲毫不反駁,他苦著臉,又哪敢把事兒往外說,再加上一道罪名他怕是活不了了!

  可他不說,自有人將李蘭給送上門來。

  正是他不敢言語的時候,裏正媳婦兒跟先前那婦人硬生生將李蘭給押了過來。

  那婦人不知底細,裏正媳婦兒卻一聽心裏跟明鏡似的,這事兒怕是真同李蘭脫不了幹係了!

  前有那柳貴在前頭跪著,後有李蘭送上門,在座的長輩心思一下便活泛起來,卻還是本著猶疑的態度。

  村長臉色早就沉下來了,春歸從來不是那做事兒不明不白的。

  “丫頭,你有話直說,這兒都是各家的長輩,你將話說明白了就成。”

  她先是提出到村長這兒了了這樁事兒,再請裏正媳婦兒押了李蘭過來,又叫人去請了李家的族長,這消息便隻在這間屋子裏,旁的都是有聲望的長輩,壓根透不到外邊,這樣千般萬般地防備著,足見這事兒多少傷著臉麵。

  再看那李蘭,罵罵咧咧地一路過來,可一見到堂前跪著的柳貴,滿口的叫罵立刻就停了。

  臉色紅一陣白一陣地交替著,卻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兩人對上眼神,皆是閃躲著不敢看。

  李蘭嘴巴狠,可卻是個內裏空空的,一見這架勢便頹了。

  這下還有誰不明白的!

  幾個長輩受不住的已經有捂住心口直暗罵這兩個混賬東西。

  春歸微微一笑:“我雖是個未出閣的姑娘,諸位長輩在這兒,我說些混話也有人替我擔著。”

  裏正臉色自始至終黑得徹底,聽見春歸這般說,朝那兩人冷哼一聲,再道:“自是如此,咱們在這兒,你沒什麽話不好說的!”

  有膽子做便要有膽子受著!

  春歸再往前一步,平靜道:“李嫂子,前頭你往蔡姐姐跟李大哥身上潑髒水的時候,想必沒有料到有一日你竟有這樣的造化吧!”

  李蘭張了張嘴,滿眼的怨毒,她見柳貴在這兒跪著,自是覺著他早就招了,此刻麵前站著春歸,這個她又是嫉妒又是怨恨的人,心裏更是火燒一般。

  “你這是來看我笑話?!”

  春歸淡淡地搖了搖頭:“李嫂子,你有千般萬般的不是,但那關起門來也不過是你的家事,再大了些,比如你與貴叔這一樁我便替你請了李族長來。”

  李蘭當即嚇得麵如菜色,請了族長?她是有過到蔡家告蔡氏的先例,自是知道族長來了意味著什麽。原以為在這四四方方的一間屋子裏,還有暫緩的時候,沒想到這春歸竟然事先就替她斷了路子!

  見她這般麵色,春歸心裏出了口氣,麵上照舊:“我也沒有把你押到這兒受審看你笑話的意思,隻一點……”

  春歸稍稍提了聲:“……你倆不該將主意打到菜地上來。”

  “咱們村子受了多年的窮苦,你們一把粗鹽就要毀了,你捫心自問對得起你腳下的這片地嗎?不擰成一股繩一道過也就算了,你偏偏要將鄉親們拚了命擰成的繩子給斷了,我若不是小你幾歲的小輩,就是比你大個三五歲,這打我便親自給你送上!”

  她說罷更是搖了搖頭,一派失望的神色。

  眾人看了沒有不氣憤的!她這話是特意地說到了幾個長輩的心口裏了!誰說不是呢!

  你倆將手伸到菜地時可還記得祖宗先輩?!這等數典忘宗的做法,怕是怎麽挨罰都不為過!

  春歸這一層一層地指責,把菜地的事兒給提上來,再暗暗點出她同柳貴的醃臢事兒,沒叫這兩人開一句口辯解,而在座的都已心知肚明。

  李蘭張著口卻遲遲沒有說話的餘地,當即一派破罐子破摔的模樣:“如今不就是你這個小虔婆說什麽就是什麽!當初一場大旱怎的沒把你給餓死!如今看老娘的笑話看得正得意,你也不看看你同我家小叔子,柳家那個這麽一塊兒地住著有多不知廉恥!你一個沒過門的小寡婦,掙了幾個銀錢這兒人就把你當寶了?待到你窮困潦倒,我看他們不把你跟那兩個小畜生一道沉了塘!”

  這樣的髒話,一旁的耿榮作勢就要一腳踹過去了事。

  春歸順手攔了,平靜地搖頭示意後他才平複下來。

  那頭已有長輩氣得不成樣了,當即指著兩人道:“你這兩個糊塗東西!春歸好心好意關起門來處理這事兒,給你們護著臉麵,你們還有臉指責她的不是!她有什麽錯?!我看她唯一的錯就是沒當眾把你們這張臉給撕了!叫這幾個村子的人都看看你們是個什麽貨色!”

  裏正媳婦兒怕她再說什麽,更是適時插了一嘴:“我瞧著你與天保兩人鬧成這樣,他早就知道你跟柳貴勾搭上了吧!”

  李蘭一腔的話憋在喉頭,忙不迭偏過頭,梗著脖子不去應裏正媳婦兒的話。

  裏正媳婦兒嗤笑一聲:“我同你好聲好氣地說,你這肚子裏若是天保的,那還有些鬆快日子能過,若不是……等你那族長來了,怕是一碗藥下去也是行的!”

  這下李蘭還未開口,柳貴急急地伸了手:“你可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