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作者:魚翅      更新:2022-05-10 19:52      字數:4447
  祁佑好似早就知道春歸的意思,同蔡氏幾人一臉訝異不同,他隻微微點了頭。

  再看那主仆倆,臉色一個比一個慘白。

  付管事雖有所警覺,卻也沒想到眼前這個年紀不大的姑娘家家能做得這麽絕!

  他張了張嘴,逞強道:“.......越娘子!你這空口無憑,報了官也是無用的!”

  春歸卻早已不願理這兩人,轉身朝耿榮囑咐道:“你去傅青傅大夫那兒買些跌打損傷的藥膏來,多備上一些。”

  今日這一出她才想起知行跟祁佑兩個的傷藥還沒備好,不過耿榮也買不清楚,還是得自個兒抽空過去看看。

  耿榮得了吩咐也不敢多耽擱,他怎會不知道當朝科考是不收身有殘疾的,這小傷小痛都耽誤不起。

  一旁的祁佑卻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耿榮轉頭就要出門便被他拉住,上前輕輕囑咐了幾句。

  耿榮聽得認真,眼珠子一轉,麵上暗喜,待聽清楚後用力地點了頭,小聲道:“祁佑哥放心,我明白!”

  等耿榮出了門,他麵上又恢複了冷清,今早這麽一下子,他幾乎要重新考慮這宅子是否安全了。若是來日他上了京都,再有常福滿這對主仆一樣不長眼的過來,家裏幾個要如如何應付?今日傷到了知行,明日會否傷到春歸或是幾個小的?

  對上常福滿這副無頭無腦心虛的模樣,他語氣裏隻剩冷漠:“有沒有用,報了不就知道了嗎。”

  “怎麽就沒用了,你倆長了對招子做擺設?咱們知行這麽一大塊淤青沒看到?一個眼紅咱們家生意使了心計強買強賣點心方子,一個嫉妒同窗好才學下了狠手,我倒要看看擺到公堂上你倆怎麽掰扯!”蔡氏一開口便一人一項罪名,還對得上號正正好。

  前一項還有的解釋,後一項卻是個大罪名,嚇得付管事臉色已慘淡如紙。

  “你......你......你們這心思怎的如此歹毒?!”

  好家夥,他是帶著少東家過來出氣的,可如今氣沒出成不說,還帶了頂罪名回去,這要是被老爺夫人知道了,他這二把手也別做了,簽了死契,再得眼也還是個下人,壞了少爺的前程,到時命都不知道還有沒有!

  不光是他被嚇壞了,常福滿心裏也有一絲慌張,這一腳竟是要將自個兒踢進了公堂?

  科舉在臨,上了公堂背了罪名,他怕是連這鎮子都出不去,遑論上京都了!

  最重要的是,他一點也不想上公堂啊!

  可常福滿能養出這樣的性子還會是一日之功,他福滿樓的少東家,常家的大少爺,更是同知行祁佑不對付了好幾個月,哪怕心裏再慌亂,他麵上還是不肯露怯,朝著祁佑當口就“呸”了一聲:“上......上公堂怎麽了!我常福滿怕你不成!這鎮子就沒有我們常家的手伸不到的地兒,就你們這樣的門戶還想往我身上安罪名?做夢呢!”

  他越說越有底氣,本就該如此,他家酒樓是多少捕頭捕快常來的地兒,就是當初大旱,新縣令開倉放糧,他們家酒樓也是分派了米糧。雖官商有別,但新縣令對著他們家也是以禮相待的。

  “就是今日踢傷了人又如何,來日我找個名頭砸了這家鋪子你又奈我何!”

  他說得起勁,壓根沒注意到對麵祁佑聽到這句話後眼眸一瞬陰沉。

  “砸了我這鋪子?”

  春歸立刻側身從祁佑處站出來,冷笑道:“常少爺好大的口氣!來!常少爺盡管砸!今日你不將我這宅子鋪子一塊兒砸了就配不上你福滿樓少東家的身份!”

  在座的有誰聽不出春歸這是在激他,除了那正在氣性兒頭上的常福滿,作勢就要將一旁的桌椅給掀了,虧得一旁的付管事趕緊把人給拽住。

  常福滿麵色漲紅,怒道:“你攔我做什麽!”

  付管事早已冒了一腦門的汗,抬手顫顫巍巍地抹了抹,再也不複剛剛頤指氣使的模樣。

  這家子人先是早早知道了他指使兩個婦人挑撥斷羊奶一事,也算好了他會上門強買點心方子,如今更要激得他家少爺鬧事。三個罪名,傷人坐實了,這鋪子宅子一砸,私闖民宅的罪名也坐實了,剩下一個強買強賣誰還管你是真是假,自然也是一道落下了。

  這樣的心計哪是他跟這一個魯莽的少爺能較量的。

  他腦子裏飛速地打轉,似是想到了什麽,趕緊從袖口處掏出幾張銀票。

  一旁被死死拽住的常福滿瞧見他還拿了銀票出來,眼珠子驀地瞪大:“你還要給他們銀子?你腦子敲傷了?!”

  “不是你叫我過來出口氣嗎!”

  付管事生怕他再說出什麽傷臉麵的話,趕緊開口堵了少爺的嘴“......越娘子,今日之事是我們魯莽了,我家少爺年紀到底還小,傷了同兩位小哥兒的同窗之情,還請諸位原諒我們行事差錯,別計較才是,小人這兒有三百兩銀票.........”

  “付管事平日裏學的是變臉吧!”蔡氏冷冷道:“你邊上這位是金尊玉貴的少爺,我們就是那任你們拿捏的下等人了?!”

  “咱們家你要來就來想走就走,高興了拳打腳踢,不高興了拿銀票打發?你多大的臉?!”

  付管事前半輩子被重用,除卻在貴人麵前伏低作小,還從未像今日這般被下過臉麵,可偏偏隻能生生地受著,邊上還有個少東家時不時拆台回嘴。他隻覺今日是他這輩子一大劫。

  還想再彎腰一拜,春歸已開了口:

  “付管事還是帶著你家少爺回去吧,咱們這小廟,您二位兩尊大佛在這兒待久了沒的再覺得受了閑氣,公堂之上再來擺你這卑躬屈膝的身態也不遲!”

  這話聽得他心裏咯噔一下,正堂內安靜了一瞬,再開口,他既像是試探也像威脅:

  “……越娘子當真要與我們福滿樓為敵?!”

  春歸瞥了他一眼卻不再多言,再蹲下身查看了知行的腿傷,淤紅了一大塊,看上去還有些腫,可想而知那常福滿是下了多大的勁兒。

  眼看著春歸麵上神色又變了,眾人也沒有要再理他的意思,付管事眼裏閃過一絲憤恨,自個兒也清楚了這兒不能再久待。

  這事兒到了這地步也要上報給老爺了,他也免不了一頓罰。

  這樣想著,他立刻拉了還想要逞一頓口舌之快的常福滿,兩人一拉一扯地快步出了門,倒是連招呼也不再打一聲了。

  大清早本是一頓融洽的早飯,卻被這對主仆擾了個七零八落。

  蔡氏嘴上痛罵幾句後也跟著一道看起了知行的腿傷,隻有祁佑遠遠地看著門口,目光裏的陰沉還未散去。

  沒一會兒家裏剩下幾個也終於起來了。

  這宅子大了些,又隔著一進的院子,李誌存也沒聽見前院兒鬧了這樣大的事兒,幾個小的賴了一會兒睡得也沉,好容易起來了,走到正堂一看,不說遍地狼籍,也是一地的淩亂。

  打落的茶碗碎成瓷片撒了一地,桌椅也倒了幾把,配上知行攬上褲腿的腫成一片的傷腿,怎麽看都是被人鬧了一場。

  李誌存還沒反應過來,一道出來的幾個小的已全嚇得愣在原地,小寶動作快,見狀立刻將知敏和小個子的誌遠攬到身後,神色不安地四處掃了一遍生怕有什麽危險。待看到坐在凳子上傷了腿的知行後,幾個孩子又趕緊跑過去,

  知敏看看知行的傷腿,又抬頭看看春歸,紅著眼問:“嫂子,哥哥怎麽了?”

  春歸見幾個一副嚇到了的模樣,趕緊緩了神色小聲解釋:“別怕啊,家裏沒事,哥哥也沒事。”

  安撫了一會兒後耿榮也終於跑得滿頭大汗地回來了,將藥全數給了春歸後說著:“春姐,我買了好一些回來,傅大夫說要是嚴重還是得上他那兒一趟,若是不方便他來也是一樣的!”

  他邊抹著腦門上的汗,對上一旁祁佑的目光後用力地點了頭。

  祁佑也輕輕地點頭,摩挲著指尖思索著什麽。

  春歸不敢多耽擱,上回祁佑傷了腿,一幹傷藥她都認得全,這回倒是方便了。

  幾個孩子也立刻團團圍著,眼裏俱是擔憂。

  碎瓷片到底容易傷人,蔡氏夫妻倆也趕緊清掃起了屋子。

  誰也沒注意到,一旁的知平傻愣愣地蹲著,直盯著知行的腿不放,眼眶裏漸漸地蓄滿了眼淚。

  上藥的功夫,知行邊忍著疼,倒是想到了什麽,順口一問:“嫂子,你剛剛說的報官是真的還是嚇唬那常福滿?”

  聽到常福滿三個字春歸臉色又是一冷。

  隻這一次她還沒開口,祁佑出了聲。

  “嚇唬沒用,這事兒得過了鎮上人的明麵才是。”

  拋開今日傷人的行為,付管事利用李蘭二人刻意對付他們家鋪子的事兒也過不去。

  更重要的是,這主仆二人如出一轍的威脅論調叫祁佑十分不喜,今日能上門強買強賣,明日便能打砸鋪子,到時若隻有春歸一人,該如何應付!

  “報官有用,卻未必有大用。”

  說完他抬眼看向耿榮,耿榮也十分上道地配合:“祁佑哥放心,我按著你的吩咐做的!”

  眾人都是一愣,春歸停了手上的動作看向祁佑問道:“你們倆做了什麽?”

  耿榮見祁佑點了頭便嘿嘿一笑:“春姐,祁佑哥可太厲害了,他讓我上鋪子刻意買多點藥,鎮上的人都認得我是春歸園的夥計,見我買了這許多的藥便來問了一句,我就將那常福滿主仆上門打了知行哥的事兒說出去了。”

  “再過一會兒想必鎮上該傳遍了!”

  祁佑繼續道:“一會兒我再去史夫子那兒待知行請個假,這事兒便是坐實了。”

  這般無形中將事情鬧大,比主動報官有用多了。眾人看在眼裏便是他家受了極大的委屈,輿.論討伐的對象便是那福滿樓。

  兩人一個得意洋洋,一個運籌帷幄,短短片刻功夫,就給常福滿主仆埋好了坑。

  正堂內霎時安靜,齊齊愣了。

  倒是蔡氏先“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搖頭道:“這真是,惹誰也不能惹咱們家祁佑,買個藥的功夫都能把人撂倒了。”

  春歸聽得一時無話,無奈地瞥了他一眼。

  在這學子們準備科考的時候,常福滿卻上門打了人,哪怕強買強賣這一事並未成功,而人言可畏,隻要知行是實打實地傷到了,福滿樓都要吃一頓名聲上的掛落。

  再看向他時,手段如此利落一人卻正眼含笑意地看著她,春歸假意瞪了他一眼,收了藥瓶。

  總而言之,祁佑跟耿榮的這一番作為,家裏沒有一人不覺得暢快的,就連小寶跟知敏都露出了同仇敵愾的模樣,繃著臉心裏隻憋著一口氣。

  而知平……

  知行隨意一掃,卻嚇了一大跳,小孩兒蹲了老半天,眼淚憋在眼眶裏正嗚咽著,不知道哭了多久了。

  他頓時失笑:“喲!小東西,你又怎麽了?”

  眾人這才齊齊看過去。

  被看了個清楚,知平也不忍著了,突然就抱住了他的腿,帶著哭腔哽咽:

  “……你……怎麽回事啊!我四歲就沒有傷過腿了!”

  小小的一個,眼睛溢滿了眼淚,大聲地控訴著。

  春歸看得心裏一酸,剛剛光顧著生氣,倒是沒發現這孩子被嚇到了。

  知行摸了摸腦袋也不知怎麽回,便笑嘻嘻地逗他:

  “這小東西,平日裏每每在嫂子跟前給我下眼藥使絆子的,竟哭成這模樣了!可見還是心疼哥哥的!”

  知行本就是取笑一番逗一逗他,誰也沒想到這一逗倒引來了更大的哭聲,知平整張臉糊滿了眼淚,伸著手鬆開腿撲過去直接抱住知行,聲音一顫一顫的,泣不成聲。

  這倒叫知行一下便慌了,兩隻手都不知道怎麽安放。

  兩兄弟平日吵嘴打鬧的,隻有吵不完的架,拆不完的台,要說上一回這麽抱著還是一年前春歸暈死在床上,三人失了主心骨手足無措的時候。

  當時知行還未知人生苦處,乍然當頭一棒後也不知長嫂能不能再起來,隻能自個兒咬牙起立,將一弟一妹用力抱住,隻當從今後自己便是家中頂天立地之人。

  那日懷裏知敏知平因恐懼而瑟縮的模樣與今日一般無二,他清楚,無非是害怕再失去一個親人。

  想到這兒,知行麵上神色一緩,終於也抬手摸了摸懷裏這孩子的腦袋,慢慢道:“哥哥不疼,別哭了。”再也不複往日鬥嘴的情形。

  知平一哭,知敏也後怕地紅了眼睛,小寶在一旁伸手拍了拍她後背,也輕聲安撫著,而誌遠到底年紀小,也一抽一抽地哭起來。

  這樣的情形,眾人看在眼裏也不免鼻酸。

  蔡氏抹了一把眼睛罵道:“好好的日子,福滿樓那對主仆非要來敗興!什麽狗屁倒灶的東西!”

  說著收拾了桌子,這頓早飯注定是吃不爽快了。

  而宅子外頭,可想而知是如何地熱鬧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