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作者:魚翅      更新:2022-05-10 19:52      字數:3841
  付管事也不裝模作樣了:“我還道越娘子能做大這鋪子是個有遠見有謀略的女子,未成想如此不趨利避害。”

  他抬手指了指福滿樓的方向:“咱們酒樓在這鎮上開了十來年,不說繁盛,卻也當得這一行的一把手,如今你關停鋪子,家中卻有這許多人等著吃飯,還有你兩個弟弟,來日便要上京趕考,吃穿用度哪個不要花錢?已經到了前路難測的時候,還不想想怎麽給自個兒討點好處,等過了時候可沒地兒叫你懊悔了!”

  他撣了撣袖口上的灰,越說越有底氣。

  說到此刻,春歸也不便在祁佑身後藏著了,小小掐了一把扣在自個兒胳膊上的那隻手,略微鬆開些後掙脫了,走到那付管事麵前,氣定神閑道:“福滿樓家大業大,也不知是要出多少銀兩買我這些方子?”

  經了這一眾人的連懟帶諷,付管事心裏也有了防備,狐疑地瞥了她一眼:“越娘子這是想通了?”

  春歸笑了聲:“沒有什麽想不想通的,若付管事是真心要來我這方子,那我便要好好算一筆賬與您來道一道了。”

  “算賬?”

  春歸點頭:“算賬。”

  “我這兒糖水有羊奶芋頭,羊奶芋圓,番薯紅糖水,各色醬果雙皮奶,點心有蒸芋圓,炸番薯丸子,燜肉幹,且茶水不論,這各樣的吃食每日的利潤便是好幾兩,一月便是百兩多,一年下來您自個兒算算心裏也有數。”

  她這般緩緩道來,聽到那頭主仆倆的耳朵裏卻一瞬清醒,付管事心神一震,往日多少掌櫃員外往這兒跑,他怎會不知道生意有多好,可再好他也卻沒想到每月利潤竟也有百兩!

  他突然一陣心慌,福滿樓這樣大的一個酒樓,她小小一個鋪子竟趕上了一半!長此以往,哪還有福滿樓的立足之地?!

  旁邊那常福滿更是抓心撓肝般的難受,誰不知道程祁佑跟柳知行兩個小村子裏出來的,吃穿用度最是扣扣搜搜的,平日裏還要抄書掙錢,可就是這樣的家中貧乏,卻被京都來的周晗當做至交好友,又被史夫子當做得意門生,誰看了不眼紅吃味!

  以他跟裘孝仁為首的富家公子哥兒平日裏最常嘲諷的便是兩人的身家。

  沒多久眾人發現縣學裏每日一供的點心竟然出自這家人之手,這供了點心也算不得什麽,他不吃就是了!卻沒想到又過了一陣,這家人竟在鎮上開起了鋪子!

  一眾人又自我安慰,他們這一圈人誰家中沒個鋪子店麵的,且各個都喊得出名頭。他小小一間鋪子能成什麽氣候!

  如此這般過了一陣,眼見著自家裏的生意越來越差,這兩人家中的鋪子卻人滿為患,去得遲了還生怕搶不到位置。加上縣學裏史夫子那一雙推薦信竟然交與了這兩人,合著他這個酒樓少東家裏外都比不過這群鄉野裏打轉的人?!

  常福滿終於再怎麽自我安慰都欺騙不了自己了,他確實不光才學也比不過,連引以為傲的家底也將要被趕上。

  正是懊惱之際,所幸付管事辦事牢靠,使了個手段斷了他家日日要用的羊奶,眼下鋪子利潤再大有什麽用?還不是連門開不了了,看程祁佑這派自命清高的模樣還能撐多久!

  他終於也有了個揚眉吐氣死死壓這兩人一頭的機會!

  因而他想也不想便冷哼道:“你開價就是!咱們福滿樓還能少你這方子錢不成!”

  春歸瞧了他一眼便知道這少東家腦袋裏沒貨,又看向一旁麵上有些猶疑的付管事。

  當春歸將利潤明明白白放到明麵上,付管事就知道這方子錢想必不會少了,卻也心裏存著些僥幸:“……你說就是。”

  春歸坦然一笑:“照福滿樓的魄力,這些點心方子到了你們手裏必定能掙上不少銀錢。”

  “如同常少爺說的,我既然已到了這境地也隻能乖乖地將方子賣與你們討個最後的好處不是?常少爺和付管事這般苦心勸慰,那我們還固執己見守著方子就太不識時務了。這樣吧,您二位也知曉了,我這兒一年的利潤少說也有千兩,我便要個兩年的利潤,這兒的方子就歸了你們福滿樓,如何?”

  兩千兩?!

  這話一落,那主仆二人麵上便齊齊頓了神色,滿眼不可置信地看著春歸。

  “兩千兩?!越娘子獅子開口也有個度吧!”

  付管事才剛消下去的火氣一瞬又起了來,他來時預想的不過就百兩銀錢打發了算,這越娘子竟張口就是兩千兩!管他們福滿樓作冤大頭?!

  春歸麵上訝異:“付管事怎的如此說話?小女子不才,剛剛這筆賬給您二位算得清清楚楚的,怎的就是獅子大開口了?”

  付管事一急眼珠子就瞪得老大地瞧著,看著一副怒火攻心狀:“越娘子可別忘了,您這兒可斷著羊奶呢!半月之後還開不了業管你有千百兩的利潤也是竹籃打水!”

  果然,這兩人就沒真心打算買點心方子,不過是鑽著空來的。

  春歸這才收了滿麵的和善,回身撿了把椅子坐下,祁佑幾個也跟到邊上,耿榮忙不迭替蔡氏移了一把位子坐下。

  這正堂兩位女子坐鎮,一派氣定神閑的模樣,看著壓根沒把付管事的幾句警告放在心裏。

  看這架勢,付管事也斂了神色,這家子怕是不好糊弄。

  “我這就覺著怪異了。”春歸看向兩人:“從前頭常少爺指出咱們鋪子沒了羊奶後我便有了個疑惑。”

  “前日我對外放言,說得明明白白,為給家中兩個弟弟上京趕考做準備才停半月的鋪子,怎的二位一上門張口又是沒了羊奶,又是鋪子開不下去了,敢情福滿樓還在咱們家裏安了雙眼睛不成?”

  付管事當即心裏咯噔一下,眉頭皺了皺。

  一旁的知行也開了口。

  “嗬!豈止是安了雙眼睛,更是長了付心眼呢!知道咱們斷了羊奶,頭一件事就是上門買點心方子,買就買吧,還摳摳搜搜毫無誠意,知道的是來買方子的,不知道還以為來搶呢!”

  知行大開嘲諷:“夏日裏吸滿了血的蚊蟲都沒常少爺這機靈勁兒,上京趕考都委屈了你,這肚子裏的生意經一開,過不了多久就富甲天下了。”

  兩人一個質問心虛的付管事,一個嘲諷腦袋空空的常福滿。

  常福滿稍稍被刺激就一個氣急:“……你!”

  知行仰頭嗤笑:“我怎麽了!主子奴才一鍋粥,還有你!”

  他又轉頭看向另一個被問得緩不過勁兒來的:“付管事這做賊的不在家躲著,反倒拎著主子跑過來一道作出菩薩模樣要來解我們的困了,還真當人人都不知曉你這喪心病狂的好心計。福滿樓有你這樣的二把手當真了不起,估摸怎麽著也能撐個十年八年的呢!”

  “隻不過做生意講究的是一記誠信,小偷小摸固然有著了調的時候,卻也最易翻車倒黴,燒到自個兒的手腳!”

  同樣是撿著痛腳戳心戳肺,祁佑到底還給人留個臉麵罵起來不帶髒字兒,可知行卻不同,混不吝地長大,連夫子都敢鬥嘴,對付這種壞了心眼的自然絲毫不留情麵,說出來的話能叫人氣出升天,遑論眼前這主仆倆,一個拜高踩低,一個心氣兒比針眼還小。

  再一看,兩人早已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出的氣兒都帶著顫。

  “柳知行!別以為史夫子看重你倆,你們就得意!”常福滿一臉惡狠狠的模樣,邊吼著竟然上前朝知行猛地踹了一腳!

  任誰都沒想到這人會惱羞成怒地動起了手!

  這一腳正中小腿處。

  春歸慌忙站起身:“知行!”

  看著他連連倒退幾步又撞上了桌角,連番的疼痛刺激下眉頭早就皺成了一團。

  “嘶……”

  饒是離得最近的耿榮也沒來得及攔上一把,硬生生看著知行挨了這一腳!

  常福滿這頭如了意,知行這邊一眾人一個個麵帶寒色,反應過來後連忙過去將人扶起來。

  蔡氏立刻“呸”了一口:“什麽狗屁福滿樓,養出來個小癟三,念書不成,動手動腳倒挺快!”

  春歸臉色早已變了個徹底:“怎麽樣?可有傷到哪裏?”

  知行忍著疼連忙安撫:“沒事兒嫂子,沒踢到沒踢到。”

  春歸哪會信,剛剛明明一大腳踢了上來,就在她眼皮子底下!她連忙將人摁到椅子前,不管知行怎麽說,硬是將他褲腿掀了一半。

  這不看還好,一看膝蓋底下一片紅,再看他的神色,早就疼得臉色發白。

  她當即紅了眼眶。

  自祁佑傷過腿差點不能考科舉後,家裏三個小子身上一有跌打損傷她比誰都著急,可今日這情狀,竟是在家中還能動起了手腳!不給這對主仆一點教訓這一腳算白挨了!

  她再也不複原先平靜的神色,雙目瞪視著眼前這兩人,直看得兩人一陣心慌。

  付管事有眼色,作勢就要賠罪,卻不想春歸一個起身,抬手就將手邊的茶碗狠狠摔到了那常福滿腳邊,嚇得那少爺慌不擇路地連退幾步。

  “你!你想幹什麽!”

  春歸冷笑一聲:“常少爺好大的威風!私闖民宅,強買強賣不說,還動手傷我弟弟!”

  “什麽私闖民宅,強買強賣!”

  反倒付管事還有些警覺,連忙將自家少爺攬到身後:“越娘子可別說錯了話,這莫須有的罪名怎的安到我們頭上!”

  “哦?莫須有?”

  春歸朝兩人走近,因有了動手的前科,祁佑直接側身擋在春歸麵前,冷冷地盯著前頭兩人。

  “大清早左鄰右舍還未起,你主仆二人強行上了我家門,開口便是要買了我家的點心方子,買賣不成你常少爺又動腳踢傷我弟弟的腿,痕跡尤在,哪一樣錯冤了?”

  似乎察覺到春歸的意圖,付管事立刻斂了神色警告:“越娘子說話可小心,你這鋪子可是……”

  “可是什麽?”春歸直接打斷,神色冷淡地盯著他:“付管事好大的底氣!不說斷了羊奶我這鋪子也開得下去,就算開不下去非到賣方子的地步,這偌大的鎮子難道就你一家酒樓了?”

  “是前頭魏掌櫃的茶樓沒這個魄力接我的方子還是鎮口齊東家的客棧比你福滿樓生意差了?!”

  “用兩個自以為是的無知婦人挑撥我與鄉民的情誼,自以為斷了羊奶我便要關鋪子走人便宜你們這個專撿漏的破酒樓了?”

  若說前一會兒付管事還能維持麵上的一股子傲氣,聽到這兒,他整張臉似裂了個口子,再也繃不住了:“你!你都知道?!”

  他滿麵的不可置信,思來想去蹦出一句:“那兩個婦人同你是一夥的?!”

  春歸冷笑,這就是開了十幾年的酒樓裏的二把手,滿腦子都是勾心鬥角。

  “與我是不是一夥現在還重要嗎,你不如想想剛剛那三個罪名下去,你們那福滿樓還有多少臉麵經得起禍禍!”

  她也不解釋是不是同李蘭二人有幹係,惡人自有惡人磨,她也不做那勞什子好人,叫這幾人各自猜忌去吧!

  至於這少爺……她看向一旁神色陰沉的祁佑,緩緩吐出三個字:“去!報!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