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作者:魚翅      更新:2022-05-10 19:52      字數:3406
  李蘭娘家也是窮苦之家,一家子靠手裏三畝水田過活,當初嫁女兒獅子開口要了三兩聘金,兒子娶蔡紅雲時又強要了二兩的嫁妝和兩畝水田的陪送。因著蔡紅雲的關係,靠著幾兩銀子跟水田發起狠來種了幾畝甘蔗,借蔡珍她娘的手倒賣再做了糖,即使遇到去年那場大旱,多少也撐了過去。

  李家村的人麵上讚一句李蘭娘家手腳勤快攢下了積蓄,背地裏卻都在說她的一雙老爹娘是賣兒賣女起的家,丟人得很!

  可甭管外人怎麽說,這一家子也是實打實地過了幾年好日子。

  直到李蘭跟蔡紅雲兩個上了宗祠告發蔡珍。

  蔡珍她娘能靠著一雙製糖的手藝撐起整個蔡家,還連帶著接濟了蔡家旁係旁親的,一看就是個有謀算智慧的老太太,看當日蔡珍出了那事,蔡家一眾人都偏向誰就看得出來。

  原先是這麽個流程,各戶人家將甘蔗收了後,一部分由村裏出麵一道收起來運到鎮上,一部分就經由蔡珍她娘跟周邊幾戶蔡姓人家一道製成糖,或是賣到鎮上的酒樓,雜貨鋪,或是等貨郎來收。糖算是貴價物,怎麽著也能賣個好價錢,因而周邊但凡吃了這一塊紅利的都對蔡珍她娘十分感激。

  可李蘭跟蔡紅雲兩人一邊吃著她的紅利,反過來還算計她親閨女,想也知道這老太太能生多大的火氣。這不出了事兒那日,蔡珍她娘一到家就在門口大罵一通,放言跟蔡紅雲一家徹底斷了情分,連著蔡紅雲婆家也就是李蘭娘家也給斷了,說是日後不再收這兩家的甘蔗。

  這可把兩家人給嚇壞了!

  大旱過去百廢待興的時候家家戶戶都想著趕緊把地種上,何況他們這種靠著甘蔗回血,家裏的收成全數壓在上頭的人家。

  如今蔡珍她娘一狠心斷了親緣跟情分,不就是斷了她們兩家的財路嗎!

  原想著蔡珍她娘不做,蔡家其他人家不也行嗎。

  可沒想到憑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念頭,更是顧念著蔡珍她娘平日裏待人的情分,哪怕蔡紅雲一家子上門求了又求,親眷們也都沒鬆口,個個都斂聲屏氣地看著這一家子人鬧。

  就蔡紅雲跟李蘭這兩人的品性,好的時候自是相安無事,一旦有了什麽,難保不會撕破臉。不說蔡紅雲,李蘭在小涼山可是出了名的惡婦。攛掇丈夫分家,趕走小叔,又借傷發賣小叔,蔡紅雲跟這樣的人做成了姑嫂,哪有讓人放心的時候。

  因而這家家戶戶都把地種上了,蔡紅雲娘家婆家才心不甘情不願地種了一半的稻穀,剩下一半的地兒還是種了甘蔗,打算到時自個兒運到鎮上製糖的鋪子,一股腦給賣了。

  如今硬生生少了大筆收成,兩家人也是怨聲載道,對蔡紅雲跟李蘭兩個更是沒了好臉色。

  現又有了羊奶這一樁,看著家家戶戶每日有了十好幾文的進賬,蔡紅雲在婆家的日子越來越不好過。

  往年隻顧著種甘蔗,收成了便做個甩手掌櫃,自有蔡老太太領頭帶著一眾人又是製糖又是運貨,蔡紅雲婆家娘家什麽都不用做,如今卻要拉著一車甘蔗自個兒上門叫賣,想也要生一肚子氣。

  這不上月甘蔗收成,蔡紅雲她丈夫幹脆甩手不幹了,公婆也罵罵咧咧,順帶把回娘家的李蘭一道罵了個狗血淋頭,姑嫂兩個輪番挨罵,隻能自力更生搭著手一趟一趟地將收回來的甘蔗運到鎮上製糖的店鋪一家一家地叫賣,其中苦累兩人全數受著隻能往肚子裏咽。

  兩人又不知那製糖鋪子收甘蔗是什麽價,在掌櫃跟夥計一唱一和之下,比往日的價錢低上了兩成賣了出去也不自知。

  這不才鬆口氣要回去,就聽一旁來買糖的一個小哥兒叫苦連天地罵起了鎮子那頭剛開了一月的春歸園。

  姑嫂兩個麵麵相覷,都放緩了步子細細聽了起來。

  “這鋪子羊奶有下麵小村子的人送上來,糖也從不在外頭買,那些吃食的本錢是一個都沒,還掙了個盆滿缽滿的,累的我們福滿樓生意卻是越來越差!”那小哥兒一副叫苦連天的模樣,原是那福滿樓的夥計。

  那製糖鋪子裏的夥計聽了給他出謀劃策道:“你們掌櫃出手教訓教訓不就成了?”

  沒成想那小哥兒一拍桌子:“怎麽沒想過,可我們掌櫃的一打聽,那春歸園的越娘子背後有兩個秀才弟弟不說,跟那頭的郭家也是搭了邊的,我們掌櫃的哪敢得罪?隻能平白地咽了這口氣。”

  兩人時不時叫罵幾句,似是對春歸園有了頗大的怨氣。

  那兩個罵得起勁兒,那頭的姑嫂兩個聽得幸災樂禍。

  “我就說什麽,那死丫頭鐵定招了不少白眼,也就是我家那小白眼狼在那兒立著,要不然要被這鎮上的豺狼虎豹們聚眾給撕了!”

  “裏正還說什麽貴人都往那鋪子裏跑,我看哪是為著一口吃的,別是揪小辮子日後好下手呢吧!”李蘭這一路來的火氣就這麽被自己幾番臆想給抹去了。

  “在這兒胡咧咧什麽呢!買了糖趕緊回去!”兩個夥計正說得痛快呢,外頭來了個管事模樣的人,掃了一眼在旁聽得起勁的李蘭兩人,又催了催那福滿樓的夥計。

  “閉上你的嘴,叫人聽了笑話!”

  那夥計連忙躬身認了錯,蔡紅雲見了卻再也忍不住了。

  一臉諂媚道:“不笑話不笑話,那越春歸慣會裝模作樣的,實際上就是個小人行徑的臭丫頭,咱們邊上那幾個村子的人,有哪個不罵上一嘴的!”

  她一說完那管事就眯了眼,又重新打量了兩人:“……兩位小嫂子認得那春歸園的越娘子?”

  “哎喲!可不嘛,那死丫頭跟我這小姑子一個村的,誰不知道這丫頭當麵一套背後一套的!咱們早就看不慣了!”

  “哦?”那管事當即挑了眉,似有些不信:“可我聽聞這越娘子為人最是厚道,自個兒發了家還不忘鄉裏人,每日都收了村子裏不要的羊奶呢!”

  這話跟戳了兩人心窩子似的,李蘭當即“呸”了一聲:“什麽厚道!一桶十文錢送到她那鋪子裏轉頭怕又是不少銀錢呢!”

  “哎呀,越娘子怎的如此?!”管事當即作訝異狀:“我聽聞這春歸園裏的羊奶芋頭可是十文錢一份,那羊奶芋圓更是賣到了十五文一小碗,原來那羊奶十文錢便收了一大桶嗎!”

  這般挑撥的語氣,李蘭姑嫂當然聽得直冒火!

  “我就說那死丫頭是個狼心狗肺的!”

  “那羊奶怎麽就成了咱們不要的了,我家那兩桶平日裏可是自家要喝的,喝了還不算,誰還不能做些羊奶點心了,就她越春歸一人會做?!村子裏那是體諒她開鋪子不易,才每日拿了羊奶出來供她!”

  此刻蔡紅雲是一張嘴扯出多少花來都成,說得自個兒都已信上了幾分。

  那管事看在眼裏,怎會不清楚這兩人對春歸的嫉恨,頓時計上心頭,朝兩人拱了拱手,

  “兩位嫂子,我是鎮上福滿樓的付管事,兩位可有時間聽我一言?”

  兩人平日裏都是村頭小打小鬧的,雖心中對這人有了猜想,但真聽明了身份心裏還是有些發怵。

  “您……您有什麽事兒啊?”

  付管事跟那買糖的夥計使了個眼色,索性帶著兩人出了鋪子走到了拐角處。

  “唉,咱們福滿樓也算是鎮上第一酒樓,平日裏都是誠信待人,同行之間你追我趕也是常有的事兒,可照兩位嫂子說來,那越娘子做法頗為不妥當啊!”

  蔡紅雲一被激,心裏那點慌張早就散了,還以為遇著了知音呢,當即同仇敵愾道:

  “這哪是不妥當啊!這是太缺德了!她那鋪子哪配同您家相比,這種鋪子遲早倒閉才是!”

  付管事麵上一副哀愁:“咱們酒樓如今生意雖被比下去了,可從來不克扣那些來送貨的菜農們,越娘子這一本萬利的做法雖掙了大錢,卻待你們這些鄉民們虧心了些。”

  這是酒樓裏多年浸淫出來的人精,幾句話就把這對姑嫂忽悠得直氣惱,好似自個兒也是供了羊奶吃了天大虧的那些人。

  “您說得對!那些人是被越春歸給忽悠了!拿著十文錢也樂得直高興呢!”蔡紅雲跟李蘭兩人越想越氣,心火燒得厲害。

  眼看著差不多了,那管事語氣一轉:“那這樣,你倆不如將其中厲害同鄉民們說說,這暗中吃了虧,總得有個菩薩似的人提醒提醒,也不枉你們鄉裏鄉親的情分呀!”

  這菩薩似的人幾個字就差把兩人捧到天上去了,李蘭掩不住嘴邊的笑:“哎喲,付管事說的可太有理了!”

  “我們不說,還有誰來給這些傻不愣登的鄉親們明理呢!”

  付管事連連應和:“是這個理兒!是這個理兒!”

  “等鄉親們回過味兒來,還能提一提那羊奶的價,給家裏添補添補進項呢!”

  這一唱一和,兩人就被忽悠得轉頭就跟四鄉八村的人說開了。

  十文錢一桶的羊奶轉頭春歸便掙了不少的利潤,說一遍不放在心上,多說幾遍,蔡紅雲跟李蘭又是唯恐天下不亂的架勢,有些人聽了便不是滋味兒了。

  幸而裏正及早發現,跟小涼山的一眾人掰扯開來說了春歸的厚道,也點明了那羊奶原本就是家裏多餘出來的東西,如今能得上一些銀錢也是多虧了春歸。

  李蘭跟蔡紅雲卻早被那付管事幾句話給洗了腦,又存著一顆見不得春歸好的心,裏正前腳勸解沒幾日,兩人又轉頭就又說開了。

  蔡紅雲更是成了程天保家的常客,兩人每日就聚在一起說起今日說動了哪幾個,昨日又是說動了哪幾個。

  哪個同她說了一嘴春歸這心思不好,哪個又想著一桶該提多少的價錢。

  這一日,兩人數了一數,終於這四鄉八村大半每日供應羊奶的人都給說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