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坦白
作者:魚翅      更新:2022-05-10 19:52      字數:3145
  春歸步子一頓。

  聰明人留人隻說一半的話,這一半也已叫她邁不開步子。

  她閉了閉眼,心中滔天駭浪般的洶湧,湧到喉頭又全數壓回去。

  身後的人已經起身,踩著步子朝她走來,一步一步,越來越近。

  春歸睜開眼,咽了咽被太多情緒哽住的喉嚨,狠了狠心道:“並沒有,也不必察覺,往後自有人會察覺你的心意。”

  正午的時候她隻有些微的直覺,但也被一下午太多瑣事給衝淡了,原以為能把自己糊弄過去了,沒想到這人晚上就毫無顧忌地說出了口,春歸此刻心亂如麻,下意識就把人給拒了。

  後頭的步子果然一頓,已停在原地,春歸掩下忐忑的心思要進房去,卻聽到後麵人已開了口。

  “春姐不必這麽急著回我,我也並非現在就要一個回應。”

  春歸被說得一愣,再回神,祁佑已經走到眼前。

  夜色裏,少年滿目柔情,將她滿臉的錯愕收盡眼底。他不是心急的人,所想所求也並不比別人多出什麽。

  “我知道春姐早些時候就有察覺了,隻是這村子裏一件又一件的雜事占了你太多心思。”看到她神色有些不安,祁佑連忙安撫道:“春姐放心,我不是想拿弟弟這個身份逼迫你什麽。”

  春歸眼神一閃,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說什麽。

  “隻春姐日後將我看做是程祁佑,而非被你養了一年的程家幼弟。”

  “李嬸子已在幫我相看人家,你……”

  祁佑搖頭:“知行把自己關在房裏那日我就知道了,我也知道以你的性子不會應下。隻是我雖這樣想,但今日李嬸子來了後我心中卻也是有些慌張。”

  聽到有著泰山壓頂不慌人前性子的人說出慌張二字,春歸不知道是好笑還是無奈。

  “春姐,我知你與旁人的不同,我知你仁善又堅韌,我也知你心性獨立,而心中卻也依賴知平知敏這樣的孩子所回饋的一點溫情。”

  他慢慢地說著,出口的是一個分外具象的春歸。

  春歸愣愣地靜默著,祁佑說錯了嗎,沒有說錯的。

  在這異世中,眾人都以為這些孩子依賴著她而過活,而她自己清楚,她也在依托這些鮮活的孩子們,隻有他們健康愉悅地圍在她周圍,她從到這兒後便不斷滋長的孤寂才會慢慢消減,她才能感受到,即便到了這地方,她也還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春歸眼眸濕潤,垂下眼沉默半晌。

  祁佑也不再出聲,隻靜靜地看著沉默的她。在這樣的夜裏,眼前的姑娘也隻到他肩膀處,這樣小小的一個,竟也替他撐起了近一年的重擔。

  春歸不知為什麽,被他這樣看著,心中竟然也生出了一絲委屈,可若是給她一次機會能夠再次回到原來的時代,她難道就願意嗎,這樣想來她在這裏的一點委屈幾乎可以草草忽略,隻是祁佑在這兒,她似乎也想短暫停靠的念頭.......

  太多的思緒一閃而過,春歸自知無法就此回應,再抬眼對上祁佑溫和的眼神,她張了張嘴,隻放下一句“好好念書,回去睡吧。”後急匆匆地往裏走了。

  祁佑直看著她進到房裏,沒一會兒便熄了燈。

  他坐回原位,掃視著這一片小小的家園,良久,淡淡地笑出了聲。

  這一夜春歸翻來覆去地睡不著,這一年,她全心全意地養孩子,養和孩子,一個耗盡了他的力氣,一個占據了她的心神。她原以為再也沒有多餘的心力去考慮找另一半,卻沒想到祁佑今日這一心事的吐露居然也能讓她心神震蕩一番。整個晚上,她睡得迷迷糊糊,夢裏夢外全是這一年來和祁佑相處的景象,從前未曾注意過的,夢裏竟然十分清晰。

  她將人從隔壁程家老屋領回來時他孺慕的眼神,每日順手接過她手裏活計搭話的模樣,傷了腿住到柳家後暗自竊喜的笑意,她挨了板子時心疼又算計的心思,還有今晚滿目柔情卻又句句小心的言語.........

  早起睜眼時,春歸皺眉歎氣,這個孩子........怎的......

  似是個難纏的。

  一大早李誌存的驢車今日光明正大地停在蔡氏家的門口,李誌高帶著誌遠和小寶到了柳家把睡得朦朧醒的知平從床上挖出來,現在幾個孩子都由他送去私塾,前日三個孩子都缺了一下午的課,他這個做哥哥的還得去跟人齊秀才賠禮。

  春歸從房裏出來時,一家子人全都起了,東西也都已放在了驢車上。昨兒囫圇清醒了一晚上,她今兒的精神頭也不足,坐上驢車,瞧見祁佑麵露擔憂的神情才倏然清醒。

  “春姐靠在驢車上睡一會兒吧。”

  “哎喲,你這臉色有些差啊,是昨兒累著了?”蔡氏湊上前去看,也是憂心得不行。

  “沒事,就是沒睡好,我靠一會兒就行。”春歸避開祁佑的眼神搖頭解釋著。

  知行祁佑是念書的時候,她這兒也要忙著將鋪子做起來,都是要緊時候,那事兒能先不提就不提吧。

  前頭李誌存人逢喜事精神爽,最是高興不過的時候,聽著後頭的話便插了一嘴:“春歸妹子,你睡一會兒吧,雖木頭靠著有些不舒服,總也是有些用的。”

  春歸連忙扯過一絲笑意:“好嘞,謝謝李大哥。”

  “嗨!沒事兒,我這兒攢了些銀錢,過幾日買上一輛自個兒的驢車,也就不用借村長家的了。”

  李誌存說得興奮:“到時我叫上誌高上山砍些木頭,咱們家的驢車就打成馬車似的,外頭圍個罩子,裏頭塞些家裏剩下的布頭,靠起來軟軟的,你跟阿珍到時也好在裏頭睡一個回籠覺!”

  “李大哥如今是越發疼人了,這婚書送出去了,七竅開了六竅似的。”

  蔡珍滿麵的笑意:“就你們說得好聽,這人還是個笨的。”

  聽著幾人慢悠悠地說著話,身側皆是安穩之人,春歸的瞌睡也慢慢地上來了,頭一歪便往後靠了下去。

  因知行周晗祁佑三人要進學堂,今日比以往要早上半個時辰,剩下幾人都是趕早起的,此刻也都有些困倦,看春歸睡了,也陸陸續續閉了眼睛。

  良久,一雙手輕輕扶住了春歸熟睡的麵孔,將人往他肩膀處移了移。

  一刻鍾後,驢車順利進了空蕩蕩的鎮上,天也才微微亮。

  春歸似有所察覺,猛地清醒過來,腦袋處一片溫熱,耳邊還蓋了一雙手,似乎在替她隔絕外來的聲音。春歸差點就要沉溺於這樣的舒適中,又艱難地反應過來,起了身。

  一轉頭,果然是正襟危坐的祁佑,見她醒了,他坦然地收回捂住她耳朵的手,一臉正經地低聲問道:“春姐睡得可好?”

  春歸:……

  早前是蔡氏靠在李誌存身上,如今又是她靠在祁佑身上,這驢車有鬼不成?專門勾著人親近?

  車子在攤位前停下時,眾人差不多也都醒了,周晗那位公子哥坐驢車做得舒服極了,言明下月還要過來,還得坐一坐這驢車。

  春歸在心頭盤算,下個月少不離就是坐李誌存自個兒的車子了,到時若是一切順利,他們這兩大家子也該搬到了鎮上。

  放下了春歸和蔡氏,李誌存還得送知行他們回縣學,如此一來,又是要整整一月見不得麵。

  祁佑目光方寸不離春歸,又是照著上月的模樣囑咐了春歸一遍。

  看得周晗嘖嘖稱奇。

  蔡氏將裝了三袋包子,三人一人一袋給放到手裏,有意調笑道:“這回你信了吧,咱們這祁佑平日裏話不多,春歸這兒怕是要把一輩子的話給全說透了。”

  從前不覺著蔡氏這調侃有什麽,但已然知曉祁佑心思的春歸如今聽起來總覺著有些不對勁。

  待祁佑囑咐完後,她無奈道:“行了,趕緊走吧。”

  如此三人才重新上了驢車。

  驢車噠噠噠地朝前頭又去,春歸遠遠地看著,心頭有些莫名的失落。

  春歸本想著等糖水賣完了就去一趟郭府,將心頭的那點謀算同她說一說,沒想到她還沒過去,郭小姐卻自個兒來了。

  這頭還有最後幾份羊奶,她正打算收一收,留給郭如意,抬眼一看,前麵正停了一輛熟悉的馬車。

  帷帳上繡的郭字分外醒目,她趕緊收了碗,想往前看看,就見那郭管家已熟門熟路地跑來跟她打了聲招呼:“越娘子,我家小姐來看看你。”

  真是想什麽來什麽,春歸趕緊將幾份羊奶裝了,收攤同蔡氏說明了,自個兒帶著羊奶快步走向了馬車。

  郭如意如今正是挖心撓肝地難受著,一邊等著祁佑那些畫冊,一為掙銀錢,二為那不爭氣的弟弟能早早將書看進去,另一邊又等著說是要來鎮上開鋪子的春歸。

  等了三天沒等來,她索性直接來這大街上瞧瞧。

  沒一會兒馬車簾子就從外麵掀開了,春歸見著在馬車內伴倚著身體的郭如意忙笑了,從後頭管家手裏接過羊奶後,她開口道:

  “郭小姐,可巧,我今日有樁事兒同您說一說。”

  而郭如意一喜,開門見山:“越姐姐,你何時過來開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