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周晗入夥
作者:魚翅      更新:2022-05-10 19:52      字數:3651
  縣學每日四節課,上午下午各兩節,三十多人分了三個批次,每個批次都有兩個夫子,一個是縣學裏原本就在的夫子,當年中了舉不願做官,回來進了縣學教授學子。另一個就是周晗那位從京都下來的史夫子。

  這幾日從周晗口中也聽出了大概,史夫子原是朝廷從五品的翰林侍讀學士,中庸了一輩子,教授了一輩子的經史。當初也是寒門裏出來的學子,當年與齊秀才兵分兩路,一個回了鄉村,一個入了翰林。年紀大了,便退下來,如今入了縣學,也算與齊秀才殊途同歸。

  半月下來,趁著每日閑下來的功夫,祁佑手頭那本空白的書冊來時隻有首頁寫了三字經首句與一副插畫,半月後已經寫滿了半冊,半篇的三字經都配上了相應的圖。看是時候了,他便將這冊書交到了知行手裏,也不管知行是何反應。

  知行連連翻看,這背得滾瓜爛熟的啟蒙讀物經這麽配了圖,看的他滿是趣味。

  等一概翻完了,他才笑道:“你哪來的畫冊,我瞧著挺好玩兒的,要是咱們知平還沒開蒙,看這個倒好,跟嫂子早前給知平勾的簡筆畫挺像的。”

  沒想到祁佑直接道:“我畫的。”

  知行一愣:“你畫的?”

  祁佑點了點頭:“你覺得這書冊賣得出去嗎?”

  他雖是詢問,可語氣卻有幾分篤定。

  知行隻是性子跳脫,卻是比常人要聰慧幾分的少年,隻一瞬就明白了祁佑的意圖。

  他語氣晦澀道:“你早就在想這事兒了?”這半冊的畫雖然都是簡單幾筆,但要與三字經內容相呼應,構想起來畢竟也耗費心力。

  祁佑淡笑不語。

  知行眨了眨眼,隻草草一想,心中便有了數。

  他倆進著縣學是奔著科舉去的,雖春歸擺了那糖水攤子,又每月畫了扇麵,手裏銀錢不算緊張,但兩人早就不願用春歸的辛苦錢。都是快是十五六的大人了,該他倆替春歸撐起整個家,知行隻恨手不夠快,每日得了空隙就是抄書,可抄書的銀錢畢竟也是有限,沒想到祁佑早已另尋了路子。

  “這畫冊你打算賣給誰?咱們鎮上有人收這個?你跟人下過契書了?”

  祁佑搖搖頭:“我隻單給你看過。”

  知行顯然入了神:“這樣可不行,這東西大有利可圖,可也得提前尋到買家。”

  “咱們這兒還未開蒙的小娃娃不多,這書冊若是能像嫂子那般賣到其他地方便不用愁了。”

  他這邊碎碎念著,大致的售賣思路和祁佑當初是不謀而合的。

  “哎呀你怎的這麽鎮定,既是想到了畫這書冊,就該早早跟我商量商量,如今咱們整一月都在縣學裏困著,這東西還怎麽賣出去!”

  看他急成這樣,祁佑才出了聲:“你放心,我既畫成了半冊,也是思慮到了這一層。”

  知行瞥了眼他鎮定的模樣,無奈道:“你別賣關子了,趕緊與我說清楚。”

  祁佑摩挲著指尖,淡笑道:“郭家不是有個隻樂得畫畫不願看書的小少爺嗎。”

  知行一愣,郭展鵬?

  祁佑點頭:“咱們家早就與那郭小姐搭上了邊,也不差這一著。”

  “除卻三字經,那千字文,唐詩宋詞皆可,咱們趁這段時間先畫出來,到時送與那郭小姐一份,若是合意,這樁生意也可談起來了。”

  “可若是那郭展鵬真到無藥可救的地步,咱們跟前不也有個從京都出來的少爺嗎。”

  祁佑慢慢道來,知行卻聽得眼角眉梢皆是喜悅:“你說周晗?!”

  “處了這許多日子,那周晗心性與你差不離,既如此,我也有與他交好的意思,這樁買賣,我想的是咱們不必瞞了他。”

  這半月祁佑不僅是在進學,更是把前路後路都思慮了一遍,周邊可結交的,可托付的都記於心中,才整合出了一個完善的交際鏈。

  “郭家商賈雖利字當頭,但郭如意卻是難得的性情人,有她在,春姐那頭的扇麵吃不了虧,若能與他家交好,到時我倆去了京都也有人能照拂春姐一二,無論如何,這畫冊得過了郭家的明麵。”

  知行聽到這兒也就明白了,先走郭家的路子,也帶上那周晗,他們這樣的窮苦出身,科舉之日一飛衝天之前每一步都得走得精細。

  知行想明白後即刻起身朝祁佑鞠了一躬。

  祁佑訝異道:“你拜我做甚?”

  知行笑了笑:“謝你幾番籌謀都帶上了我,也帶上了我嫂子。”

  祁佑淡淡地勾了勾唇角:“你不必言謝。”

  頓了頓,他又道:

  “更不必替春姐言謝。”

  -

  第二日,春歸特意多備了些羊奶跟芋頭,照例同蔡氏上了李誌存的驢車,渾然不知隔了老遠那程天保夫婦屋裏的燈正亮著。

  “那李誌存也真有意思,自個兒出了錢租村長家的驢車,就為了送那兩個婆娘,這趕了大早送過去,正午再送過來,佃了柳家的地就上趕著給那兩人當牛做馬。”

  程天保斜了她一眼:“你可行了,消停會兒吧,誰管得著她們。起了大早就為看她倆怎麽上的街,閑得慌,你要是有那兩人的手藝,我天天送你到鎮上。”

  李蘭當即拉下臉:“你這什麽意思?!你一個大男人不知道出去掙錢,還得你媳婦兒拋頭露麵,出息!”

  “我說的是掙錢這回事兒嗎?我說那李誌存,早出晚歸地還不忘接送那兩人,沒得勾搭上了哪個!”

  程天保直接拍了桌子:“我說你一天天的怎麽回事兒!沒譜兒的事情口頭心頭地掛著,怎的?不怕別人聽見把你告進祠堂!”

  春歸那一茬確實把程天保給唬住了,這等寧可挨了打也要公道的烈性他惹不起,離得遠遠的才好。

  李蘭卻不以為意:“我到別處說了嗎?!我不就在家跟你說說嗎!”

  程天保不想理她,打著哈欠回屋睡了回籠覺,隻李蘭在屋裏氣悶,暗罵他沒出息。

  “喂!我過幾日要去鎮上鋪子裏裁衣裳啊!”那條街上與平日裏逛的集市頗為不同,衣服料子都好看得不行,那兩人能做得生意,她就去買東西!誰手裏還沒幾個銀錢了!

  程天保在裏頭翻了個身,煩躁道:“隨你隨你!”

  如此李蘭才平了心裏的氣,想著定個日子得約上娘家嫂子再一同上街。

  另一邊的集市,春歸與蔡氏開了攤子,這迎來送往的大都是熟人了,不比昨日兩桶羊奶並芋頭都賣了空,今日春歸特意留下了半桶。沒一會兒便等到了那滿臉喜色的石采辦。

  邊走邊說道:“小姑娘,成了成了!”

  如此春歸才放了心,拿出了剩下那半桶羊奶芋頭。

  那石采辦昨日一到縣學跟上頭報了這事兒,把那羊奶芋頭誇上了天後又提了知行跟祁佑是那攤主的兩個弟弟,上頭的管事聽到這兒隻沉思片刻便應了。

  那羊奶芋頭是好東西不說,若能買院試頭名那孩子一個好何樂不為,因而隻叫石采辦確認了春歸是否真與知行和祁佑有關係後就隨他定奪了。

  春歸將那半桶羊奶推到石采辦跟前:“既如此,石采辦將這帶到縣學裏給孩子們分了吧。”

  石采辦麵上一訝,隻聽春歸道:“雖是做生意,但我也是有著私心,盼著我兩個弟弟在裏頭舒心些,這羊奶便先送與那些學子們嚐個鮮,若是真喜歡,我與石采辦這生意也才能做得長久。”

  這樣半桶羊奶,依著往常的價得要百文錢,石采辦看著春歸不由得感歎,有這樣做大事的心性兒,那兩名學子除卻才學想必也不會差到哪裏去。

  “成!我也不推讓了,今兒就讓那些孩子們嚐個味道!”

  如此石采辦就拎著半桶羊奶回了。

  午飯後的一個時辰照例隨學子們安排,周晗家裏人是托了史夫子照料的,吃喝用度除了自個兒顧著,另有史夫子時常添補,因而周晗手裏頭的東西都比常人手裏的好上一些,他又是個大方的主兒,既是與知行祁佑交好,也不管人家樂不樂意,有什麽好的就都分出兩份來,引得旁人有幾分羨慕或是嫉妒也都不管。如此幾番來往後,縣學裏便無形中分了派係,偏偏周晗毫無察覺,什麽好的都往知行祁佑那頭送,眾人沒敢指摘周晗,便議論起知行祁佑。

  今日又是如此,學子裏有個家裏開綢緞莊的,身上穿的用的都是眾人裏頭最好的,看周晗又將糕點送到知行祁佑桌前便嗤笑道:“你一個京都來的少爺,怎麽跟這等窮苦出身的人混在一起,也不怕丟了臉麵。”

  知行一聽剛要開口回懟,便被一旁的祁佑拉住了袖口。

  祁佑微微搖頭,示意他不作聲。

  周晗每日歡脫如大狗,樂顛顛地過著,倒是頭一回聞著惡意。

  “你在同我說?”

  那人道:“除了你誰還跟那倆窮酸打交道。”

  這便是指名道姓了。

  周晗見慣了京都勾心鬥角明爭暗鬥,卻是頭一回見著小地方無腦地挑撥。

  他幹脆將糕點一股腦地往知行那兒一放,懶洋洋地往位子上一坐:“怎麽的,你羨慕啊!”

  那人冷哼道:“我羨慕什麽!我家日進鬥金!”

  周晗也不管他說什麽,隻道:“我這兒多的是從京都帶下來的糕點,我就給知行祁佑吃,來日上了京都趕考我也讓他倆住我家,咱們仨好兄弟有你什麽事兒啊,你家當然得日進鬥金千金,不然怎的讓你沒個秀才名頭就進了這縣學。酸葡萄吃多了沒處吐就跑出去吐遠點,也不怕人熏著。”

  眾人:……

  這話裏頭的齟齬可是大了去了!眾人連忙看向那人。

  “你口說無憑!冤枉人!”

  周晗可毫不在意。隨他叫罵,直氣得人滿臉通紅,扭身跑出了學堂。剩下那些人麵麵相覷,沒了帶頭的人卻也不敢說小話了,還有些人瞬間也是麵紅耳赤,隱在眾人後頭不敢讓周晗看到。

  而周晗一回身就又是悠悠哉哉的模樣:“別管他,這種人上了京都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知行張了張嘴:“……你怎的知道他買進來了的?”

  周晗毫不在意:“聽史夫子說的啊,這事兒你們也別少見多怪,每個縣學裏都有,官場黑暗它就黑在從念書起就黑頭巴腦的,甭在意。”

  祁佑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直到周晗招呼他:“別愣著,趕緊吃,這糕點是我家裏人快馬送過來的,唉,就是幹巴了點,要是有些茶水配著就好了。”

  他不由得想到半月前喝的一道糖水,正想同祁佑說呢,石采辦就是這時拎著一桶羊奶芋頭進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