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高燒
作者:魚翅      更新:2022-05-10 19:52      字數:3239
  今日上了宗祠已是在這四鄉八村鬧了家醜,若是鬧到縣衙裏,這兩樁事一放到眾人麵前,明眼人一看便知是誰的過錯,到時柳家的臉麵算是徹底給撕破了。

  柳族長求救似的望了望柳村長,又看了看裏正,而兩人都不接茬,避開眼神隻當做沒看到。

  春歸腰上的疼痛越來越劇烈,她咬著牙根:“族長,我不欲為難你,隻要個公道。”

  她閉了閉眼,借著知平知敏小小的身子撐了撐,兩個孩子也是貼心,穩穩地扶著她。

  “知行今日正是院試,如今首試已過,我隻願在他回來之前將這一堆亂事都處理清楚。”

  這話無異於在人群之中投了個驚雷。

  他們倒是都忘了,今日是院試,春歸家裏兩個孩子到了年歲,知行是一個,當初考過童生榜首的祁佑如今可也住在柳家.......

  柳族長果然麵上一僵。

  剛剛竊竊私語的幾個婦人這回問出了口:“春歸丫頭,咱們知行這是中秀才了?”

  首試過了,明日的複試也隻是排名次,秀才之名已是妥妥的。

  春歸幾不可見地點了點頭,她本不打算借著知行祁佑的名頭,可現下她身子骨受不太住了,不住地冒虛汗,這事兒早點了結她得回家了。

  這幾十年來這兒也就出了幾個秀才,五個裏頭有四個才學止步於秀才,還剩一個齊老秀才是不願醉心功名利祿,幹脆就不考了。如今他們這兒雖然有了私塾,但秀才之名到底是珍貴的。沒想到這些年自齊秀才那一輩後頭一個秀才竟是知行,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終於有人出來說話。

  “族長,今日你必須得主持公道了,知行苦讀詩書中了秀才給咱們柳家增光添彩,家裏的地反倒被搶了,這是什麽道理!”

  “就是,柳貴賣地賭錢這事兒都幹得出來,說出去誰還信他能幫著小輩種地啊,又是帶了一批混混過去的。”

  裏裏外外一批人總算開始徹底倒在春歸這一邊了,春歸卻不甚高興。

  先有祁佑被賣,後有搶地,她挨了板子來鳴冤,宗族裏還想著大事化小,到她搬出知行的名頭才好轉,她對這地方已是越來越灰心。

  蔡氏時刻注意著,也看出了春歸麵上的不適,連忙示意了裏正媳婦兒,把兩個小的替了下來,一左一右地扶著。相比起知平哭得一抽一抽的模樣,此刻的知敏卻斂了神色,收了眼淚,咬著牙撐住一旁的春歸。

  春歸腳一軟,放心地脫了大半的力。

  另一邊柳全柳貴兩兄弟這會兒麵上都急了。

  柳貴看了一眼柳全:“族長,全哥那事兒是板上釘釘的,可我又沒真搶她地,你可不能......”

  “柳貴!你什麽意思啊你!”柳全作勢要一掌打過去。

  柳族長一個腦袋兩個大,索性黑了臉:“你倆給我閉嘴!”

  春歸避開眼神,半垂著眼不去看他們這幅狗咬狗的作態。

  柳族長沉默片刻,沒好氣道:“既如此,柳全柳貴毫無長輩之責,就在這兒挨三十板子!”

  “三十板子?!”

  兩兄弟當即喊了出來。

  柳族長已無力管顧這張臉麵,也不出聲了,隻村長背過手冷哼道:“三十板子可打不死,難不成你倆想上衙門挨板子?衙門的板子可就說不好了!”

  兩人麵麵相覷,又消了聲。

  三十板子打下去,能在床上躺到春種結束,這等懲罰不大不小,但也是表了態度,往後再有人想欺侮春歸一家也得掂量掂量春歸這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性格了。

  柳大柳二兩人各拿了板子,又有幾個青壯力幫忙扣住兩人,沒一會兒板子聲與慘叫聲便此起彼伏。

  在旁觀刑的婦人嗤笑道:“春歸挨了十板子可一聲不吭,你倆大男人卻這幅作態,傳出去笑死人了!”

  兩兄弟平日裏都是遊手好閑的主兒,哪聽得進去旁人的嘲諷,柳貴吃到痛了才又痛罵柳全:“都是你出了這種餿主意!害我白白挨一頓打!”

  這話眾人聽了又是幾聲暗罵,敢情這搶地還有柳全的份兒!

  柳貴不是東西,柳全更不是東西,活該疼死這兩兄弟!

  春歸隻冷眼看到一半便撐不住了。

  “勞村長爺爺幫我觀刑,我身子不適,先回去了。”

  一眾人這才注意到春歸慘白的臉孔,又想到她一個女子挨了十板子,此刻定然還受著罪。

  村長連忙道:“趕緊趕緊,阿珍快把人送回去,去老李那兒買了藥膏,你辛苦些照顧照顧。”

  村長掃了一圈,掃到李誌存:“用驢車載過去快些!”

  李誌存這回機靈了點,趕緊小跑出去將驢車拉來。

  裏正媳婦兒也順勢上了車,將春歸反抱過,盡量不觸碰到腰部的傷口,蔡氏將眼淚汪汪的知平抱上車,知敏早已自行上去,沉默著握住春歸的手,小寶也是滿臉的擔憂。一車六個人總算落定了。

  身旁都是親近的人,春歸也不再忍著了,鬆了全身的力氣伏在裏正媳婦兒腿上,閉眼後意識也開始混沌。

  蔡氏一邊催促著李誌存快些,一邊用手去摸春歸的額頭,這一摸就摸了滿手的冷汗,她趕緊用袖口幫著擦拭幹淨,等擦拭完她才反應過來。

  “嬸子......春歸好像在發熱!”

  她又換了隻手試探,沒了冷汗散熱後額頭燙的不行,不會錯了,這確實是發了熱了!

  裏正媳婦兒聞言趕緊上手試探,果然,整張臉都泛了紅。

  蔡氏又是著急又是抽泣:“今兒一大早上街賣羊奶芋頭,吹了一早上的冷風,回來了還沒休息就進了祠堂挨板子,再好的身子骨都受不住啊!”

  兩人說話都沒避著三個孩子,知平知敏小寶聽了全程,原以為知平知敏兩人又會和初來祠堂時一個樣兒,看到春歸受苦後沒了主心骨嚎啕大哭,可沒想到兩個孩子隻一人一邊攥住春歸的手,知平還有些微忍不住的哭腔,知敏卻異常冷靜,用身體給春歸擋住一側的冷風。小寶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看著知敏。

  好不容易到了小涼山,裏正媳婦兒和蔡氏忙著把人抱進房,李誌存得了吩咐去找李大夫,一時之間都沒來得及安排幾個孩子。

  知平作勢要往裏間跑,知敏卻一把抓住了他。

  “知平乖,二哥和祁佑哥哥不在,蔡嬸嬸要照顧嫂子,咱們不能添亂。”

  知平一抽一抽的,似懂非懂地點頭。

  知敏自己臉上的淚還沒擦幹,先擦了弟弟的眼睛:“咱們守著嫂子,等哥哥回來就好,他們都怕二哥和祁佑哥哥。”

  知敏年歲已長,從祠堂到家裏聽了全程,略微細想便能明白嫂子做了什麽,又是為著什麽,而柳族長能下決心罰柳貴和柳全,不過是為著嫂子要鬧大的決心和二哥,祁佑哥哥的秀才之名。

  “不要怕,嫂子會好的。”知敏安慰著弟弟,也安慰著自己。家中沒有嫂子和兩個哥哥,她就是主心骨。她過了年已十一歲,今日這事無疑在她初長成的心性裏添了一抹堅韌。

  沒一會兒李大夫就到了,因是男女有別,他又是治外傷的大夫,便給了藥膏讓蔡氏和裏正媳婦兒幫忙塗抹,至於這發熱,再去鎮上請大夫已然太遲,簡單的草藥他也帶了過來。

  春歸俯臥在床上已經昏睡過去,身子骨瘦弱,又是病了的模樣,李大夫看得直搖頭。

  “幾個孩子養得健壯了,隻是往後還得顧著自個兒的身子。”

  裏正媳婦兒聞言鼻子一酸:“我跟這丫頭說了多少回了,可她一心隻在幾個孩子身上,自個兒卻是半點都不顧。”

  李大夫歎了口氣,到底也不能多留,說了些注意事項後便也走了。

  裏正媳婦兒抹了一把眼睛:“如今祁佑與知行也長成了,等回來了我得好好說道說道。”

  說著便解了春歸的外衣,準備塗抹藥膏,蔡氏便拿了藥材進廚房熬煮。

  沒想到蔡氏一進廚房,裏頭的柴火已經點燃,鍋裏也正熬煮著一鍋紅糖薑水,咕嘟咕嘟地沸騰著,想來已是煮了好一會兒了。

  蔡氏正滿臉疑惑,廚房的簾子便被掀開了,小寶,知敏和知平依次抱了柴火進來,放到灶台邊上。

  蔡氏當即愣了愣,幾個沒多高的孩子,平日裏春歸和蔡氏也不讓他們幹活,今日卻生了火煮了糖水,也不知這灶台是怎的爬上去的。

  她又是心疼又是欣慰,也由著他們去了,自己另起一個燉鍋將草藥熬煮了。

  忙活了一陣後三個孩子隻將那糖水交給了蔡氏,自行進了裏屋,蔡氏悄悄過去瞧了一眼,三個孩子圍坐著跟從前一樣看書練字,隻知平偶爾掉一滴淚朝春歸那邊看一眼,沒一會兒便擦幹眼淚繼續背書。

  蔡氏在外頭看得抹了抹眼睛,回廚房端了草藥。

  進去後裏正媳婦兒已經給春歸抹完了藥,見藥湯好了後便將人扶起來一口一口地喂了。春歸意識還是清醒的,忍著反胃將藥全喝了下去,難忍的苦味從喉頭湧上來,刺激得她睜了眼。

  蔡氏和裏正媳婦兒總算鬆了口氣。

  蔡氏幫她擦了擦汗,吸著鼻子道:“今晚有我跟嬸子守著你呢,知平知敏都在看書認字,不知道有多乖,誌存也請了一天的工,明兒早早地上縣學去接知行跟祁佑,家裏裏裏外外都安排好了,你放心。”

  春歸微微地點了點頭,放心地睡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