偽裝的文明
作者:高銘      更新:2022-05-10 19:31      字數:5872
  偽裝的文明

  為了避免誤導和誤解,我有責任寫第二個篇外篇,向大家說明一下精神病科醫師的工作。

  我知道有一種說法:病情輕的找心理醫生解決,病情重的找精神科醫師解決。我可以很負責地告訴大家:那是錯的。實際上很多精神病科醫師需要心理醫師的輔助,或者反過來。而且,精神病科醫師並不是這種簡單的劃分,實際上分若幹種:有專門針對器官性精神病的醫師,有專門針對障礙性精神病的醫師,有專門針對軀體形式伴發的精神病科醫師,還有針對染色體異常的精神病科醫師,性方麵精神病科醫師,神經症性精神病科醫師,心理精神病科醫師等。

  精神病科醫師的有些工作是交叉的,有些是獨立一個領域的。目前我國(除台灣省)最匱乏的是性精神病科醫師和染色體精神病科醫師。性方麵的問題,很多患者難以啟齒或者幹脆沉浸其中(例如性操縱或者性臣服);而缺少後者是由於我國遺傳研究起步較晚。

  而對一些比較特殊的精神病人,其實精神病科醫師也不完全是抱著唯物的觀點去看的,因為很多現象過於奇特。例如有個患者,喜歡畫畫,畫出來的內容相當複雜,沒人看得懂。患者會很耐心地解釋,解釋完很多醫師都驚了——包括他的主治醫師和心理醫生。他畫的內容,每幅畫的每一個獨立的物體,都是以獨立的視角去表現的。比方說這幅畫裏有花,有雲,有樹木,有行人,有一條河,有一座橋。看花的角度是仰視的,看雲卻是俯視的,看樹木是平視,看人是從花的角度去看,看河是緊貼著河麵的視角,看橋又是從橋梁結構透視去看。如果你按照他說的去挨個對照,你會發現他畫得很精準,但是為什麽那麽精準?因為他說他看到的就是那樣的。他不用蹲在地上就能仰視一朵花,不用趴在木板上就能貼著河麵角度看河。這一點,我不清楚是否有這個畫派,也不知道有沒有畫家能做到。

  再說回來,這種情況大家都沒見過,也沒有直接的危害性,就先放在一邊。需要治療的是什麽?是這位多角度視覺患者的狂躁症。經過N次失敗,最後會診分析,還是得先治療多角度視覺問題,因為患者看到的角度太複雜了,他自己有時候看不明白,所以會越來越急躁,會狂躁發作。可是一直到現在,也沒多大進展。對於這種患者的情況,很多精神病科醫師和心理醫生都伴有敬畏的態度。套句很俗的話:太強大了。

  但不是所有的精神病人都畫畫,不是所有的精神病人都能表達,那怎麽辦?要靠醫師們自己長時間去觀察、去接觸。假如,你是一個商場營業員,你能保證每天都耐心地對待購物的客人嗎?假如,你是一個空服人員,你能做到每次都耐心地對待乘客嗎?而對於精神病患者,如果不是真正地耐心觀察,潛心研究其問題所在,麵對麵聊一年也不會有什麽幫助,因為需要進入的是一個人的心靈!

  其實,從事這個職業是高風險的。如果精神病科醫師的判斷失誤,很可能加重患者病情,會給自己——直接接觸者帶來危險。精神病人躁狂發作從而殺死醫師的事情不算鮮見。再有就是長時間接觸精神病人,對心理素質是非常嚴峻的考驗,精神病科醫師也是人,難免受影響,比如會有輕微偏執,甚至會輕生。我認識一個治療障礙類型的精神病科醫師,算是挺漂亮的一個女人,喜歡撕報紙,撕成一條一條的,大約鉛筆那種寬度,聊天的時候,看電視的時候,就那麽撕。家裏介紹的幾次相親都因為這個失敗了。

  其實我的意思是說:精神病科醫師真的不是那麽好幹的,不是懂點兒醫學、心理學和哲學(外加量子物理學)就可以解決問題的。說入這一行是獻身真的不誇張,這絕對是個高風險的職業。加上部分不良醫院虐待病患的報道,名譽上還會有負麵的影響。我寫這個不是為了給所有的精神病科醫師正名,而是為了給那些敬業的精神病科醫師正名。同時也為了告訴大家:這個領域,不是很多人想的那麽新奇和有趣。

  一個真正的精神病科醫師,基本不會坐在這裏寫這個——因為沒有時間和精力,即便有那個時間和精力,也會出去玩兒,散散心,陪陪家人,反正不會坐下來還寫自己的工作,那可真是瘋了。不信你找個在職的精神病科醫師問問,讓他寫這個?要趕上最近比較鬱悶的醫師你可能會被啐一臉。

  第二個篇外篇寫到這裏就結束了,我不知道會不會有意義,但是我建議不要有點兒什麽心理問題就大驚小怪去醫院或者找醫師——除非是病態的去找醫生。自己想開點兒就好,沒啥可激動的,真的沒啥好激動的。

  希望立誌要投身精神病科的朋友看完這篇能有些啟發,如果依舊還堅持自己的誌向,我會由衷地敬佩,並且希望您真的能堅持下去,因為您有一顆寬厚仁慈的心。

  偽裝的文明

  某一天催眠師朋友打電話給我,說有個患者比較有意思,問我有沒有興趣。

  我:“怎麽有意思了?”

  催眠師:“她聲稱接觸過外星人,催眠就是為這個。”

  我:“沒興趣。”

  催眠師:“為什麽?”

  我:“都是些沒邊兒的臆想,而且千篇一律。什麽外星人在自己腦內植入了東西,或者弄了什麽納米追蹤裝置,要不就是做了N個實驗,還有女外星人跟自己OOXX的,我已經不想聽那些了。反正都是外星人很強大,自己是如何如何受控了。”

  催眠師:“不是你說的那種,這次,外星人是受害者。”

  一周後我終於約上了這位患者,她的身份是婦科醫生,職位還不是很低的那種。最初她並不同意,並且堅持拒絕被錄音。沒辦法,我還是尊重了她的意見,最後完全手工做筆記了。

  她:“我一會兒還有事要辦……你想從哪兒開始知道?”

  我:“外星人跟您接觸的第一次吧。怎麽接觸您的?”

  她:“是在我們樓的地下單間車庫。我下班回來,停好了車,還沒來得及熄火,就看到‘它們’出現在後座上。”

  我:“呃……沒有閃光或者CD機雜音什麽的?”

  她:“什麽先兆都沒有。”

  我:“憑空?”

  她仔細想:“……車子震了一下,否則我也不會往後鏡看。我平時是大大咧咧的人。”

  我:“嗯,然後呢?”

  她:“然後我嚇壞了,因為人沒有長那個樣子的。”

  我:“‘它們’長什麽樣子?”

  她:“用我們做比較吧。‘它們’兩隻眼睛在我們的眼睛和顴骨之間的位置,另外兩隻眼睛在太陽穴的位置,就是說有四隻眼睛。沒有鼻子,嘴是裂開的大片,比我們的嘴寬兩倍還多,好像沒有牙,至少我沒看到。有很薄的嘴唇,但不是紅色的。我是學醫的,我估計‘它們’的血液應該沒有紅血球。耳朵位置低一些,很扁,緊貼著頭兩側。沒有頭發。脖子的長度和我們差不多。肩膀很寬,寬到看著不舒服。手臂和手指很長,和我們一樣是五根手指,但是手指不像有骨頭的樣子,能前後任意彎曲,很軟很軟。皮膚的顏色灰白,偏白一些。”

  我笨拙地在本子上畫了一個,給她看,她搖頭說不是那樣。

  她:“你沒見過,畫不出來。”

  我:“好吧,您接著說。”

  她:“不怕你笑話,我雖然學醫,但是對鬼怪那類還是比較相信的。我當時以為那是勾魂的鬼,然後我的一生真的就從我眼前過了一遍。原來聽人說過,沒想到真的是那樣。很多記不起來的小事情都想起來了……其實那會兒也就幾秒鍾吧。我緩過神來就大叫著開車門要跑,但是車門打不開,我聽到一個像是電子裝置發出來的聲音說讓我安靜,叫我不用怕。可是怎麽可能不怕啊!”

  我:“我留意到一處:您剛才說車停下後還沒熄火,是不是您的車是自動鎖的那種,當時因為沒熄火,所以打不開車門,而並不是‘它們’幹的?”

  她看著我仔細想:“還真是,是自動鎖,可能是我慌了。”

  我:“好,您接著說。”

  她:“就在我一邊大叫一邊拚命開車門的時候,‘它們’把一個什麽東西扣在我脖子上了,然後我喊不出來,也不能動了,但是沒昏過去,隻是身體沒知覺,嘴能張,可就是喊不出來。”

  我:“……扣在脖子上的東西能阻斷神經?”

  她:“我不知道,可能吧。”

  我:“然後您就被帶走了?”

  她:“嗯,‘它們’好像沒直接碰我,就用一個很大的透明塑料袋子把我裝起來了。可是那個絕對不是塑料袋,因為我的頭撞上去是硬的,但是‘它們’從外麵捏起來好像是軟的,能任意變形。”

  我:“那會兒還在車裏?”

  她:“對。”

  我:“然後怎麽帶走的?”

  她:“怎麽帶走的我說不好,突然就有很大的噪聲,然後是特別亮的強光,根本睜不開眼。之後我腦子一直嗡嗡地響,眼前一片亂七八糟的色彩,也許是強光弄得眼花了。等我能看清、聽清的時候,我癱坐在一把也許是椅子的東西上,我眼前是一個巨大的半圓形窗子,窗外是大半個地球。”

  我想象著那個場景。我們絕大多數人,活一輩子都不能親眼在太空看到自己所生活的這個星球。這讓我有點羨慕。

  我:“然後呢?有沒有人跟您說什麽了,還是心靈感應式的?”

  她低下頭喝水,過了好一陣兒抬起頭,表情像是下了個決心:“我可以告訴你,但是你絕對不會相信。到了現在,連我自己都不是很信那是真的。”

  我:“不見得。”

  她輕微地點了下頭:“我當時看見地球一點兒也不興奮,我是想,‘它們’是外星人,我被帶走了。我有先生,我有孩子,我可能再也見不到我的親人了,所以我當時看著眼前的地球就哭了。”

  我:“這點,我很理解。”

  她鎮定了下情緒:“然後好幾個‘它們’走到我麵前,其中一個拿著很小的東西,我看不清,就是那個東西,發出的電子聲音,是中文。”

  我:“像是事先錄好的?”

  她:“不知道,當時我顧不上那些,就是哭。但是我動不了。”

  我:“都說什麽了?”

  她:“開始重複了好久,都是一句話,要我鎮定下來,放鬆,‘它們’不想帶我走,隻是希望我能夠幫助‘它們’,反複說了好長時間。”

  我:“後來呢?”

  她:“後來我不哭了,我想問‘它們’說不帶我走是不是真的,但是我說不出話,隻能聽著。等我好點了,那個機器就開始說別的……也許你前麵都相信,但是這之後你肯定會覺得我在胡說。”

  我:“您暫時把我放在中立的立場上,我也是這麽定位自己的,可以嗎?”

  她長出了一口氣:“好吧……‘它們’說:我們地球現有的文明,是假的,是做出來的樣子。其實科技、文明程度很高,但不是所有人知道。目前地球人口中的60多億都是我這樣的,不知道真相的人。具體地球人類有多少,‘它們’也了解得不詳細,隻是大概知道地球的人口約170億。而我們,都是假象的一部分,做給其他星球的人看的。因為從很早以前,人類的文明就已經很先進了,並且知道宇宙中存在各種其他生物。為了不顯得過於強大,才做出現在這種很原始、很荒蠻的狀態,而實際上卻在偷偷搞一些什麽。具體搞什麽,‘它們’也不知道。但是最近‘它們’的一些人被擁有高科技的地球人綁架走了。最初沒有懷疑到地球,後來調查了十幾年(我不清楚這個時間是不是地球概念的),終於發現,現在的地球文明其實是偽裝的低等狀態,實際上的地球文明,遠遠不止這樣。”

  我有點目瞪口呆:“你是說……呃……‘它們’的意思是說,真正的地球人舍棄掉一部分同類來做偽裝,大部分都是處在高度科技和文明狀態下的?那麽那些高度科技和文明的地球人在哪兒呢?”

  她:“我那會兒不能動不能說話,隻是聽著‘它們’說。”

  我:“哦,您繼續。”

  她:“‘它們’知道了地球人隱瞞的一部分,但是知道的不夠多,而且也懼怕我們真正的科技能力,所以‘它們’現在是很小心謹慎地在做這些事情——找一些能夠幫助‘它們’的地球人,而且必須是不知道真相的地球人。我覺得‘它們’背後的意思就是:你屬於被拋棄的或者被欺騙的,所以希望你能夠幫助我們。”

  我:“欸?就是讓您做個叛徒?或者反抗者?”

  她:“應該是這個意思。後來‘它們’說了好幾個例子,證明地球人舍棄自己的部分同類做的事情,包括兩次世界大戰,以及各種疾病的製造、鼠疫、大西洲沉沒。”

  我:“等等,這都是自己人幹的?您知道大西洲嗎?”

  她:“當時不知道,後來查過才知道一點大西洲的事情。‘它們’說那都是科技高度發達的地球人自己幹的,為了限製作為表象而存在的人類科技和人口。”

  我:“這個太離奇了……那‘它們’希望您怎麽幫助‘它們’呢?”

  她:“因為我的職業是婦產科醫生,而‘它們’說有些知道真相的地球人,就安插在表象地球人的生活當中,雖然看上去一樣,但是知道真相的地球人有些構造跟我們不一樣,具體也沒說怎麽不一樣,就說如果我工作中發現了,盡可能地記載詳細,一定時間後,‘它們’會取走資料。”

  我:“那麽,要您怎麽收集記載資料呢?文字、病例、錄像、錄音,還是給了你什麽先進的東西?”

  她:“我也不知道,‘它們’隻是反複強調讓我詳細記載,說如果我盡力幫助‘它們’的話,我會得到一些好處。”

  我:“不會外星人也用錢收買人心吧?”

  她:“不是那種,好像是說,我們,就是不知道真相的人類會被當作受害者接走,更詳細的我的確記不清了。”

  我:“這事發生在什麽時候?”

  她:“一年半以前。”

  我:“後來又找過您嗎?來收走過什麽資料嗎?”

  她:“幾天後又有一次。第二次也扣東西在我脖子上,可是我能說話。但我問什麽都沒用,‘它們’隻用那個電子聲音跟我說同樣的話。嗯……因為我害怕,所以平時工作的時候的確真的在注意有沒有孕婦或者新生兒有特別的,沒發現有奇怪的人,所以也就沒收集到什麽資料。‘它們’也沒再找過我。”

  我:“那麽第一次您怎麽回來的?”

  她:“也用那種大袋子罩住我。”

  我:“回來之後呢。”

  她:“等我能看清的時候,我已經在車裏了,車還是沒熄火,時間已經過了兩個多小時了。最開始我嚇壞了,趕緊跑回家了。”

  我:“您沒告訴您先生嗎?或者您先生沒問您那兩個小時都幹嗎去了?”

  她:“我先生那陣子出差,孩子因為學校的事情,在我媽家住。那兩次帶我走都是這種情況。我沒告訴我先生,因為這件事……我不知道,但是我沒說,我覺得沒法說。你是第四個知道的人。因為我實在受不了了,自己偷偷做的精神鑒定和催眠。”

  我:“您有沒有做過什麽放射超標的檢查?”

  她:“沒有……我記得如果放射超標,應該會對家電和一些醫院的設備有影響吧?我沒發現我對那些有什麽影響。”

  我:“嗯……”

  她:“而且……有一件事,我覺得,這個是真的。”

  我:“什麽事?”

  她:“我們家車庫是小單間,電動卷簾的,我進來的時候,關了卷簾,而我的車沒熄火,如果我隻是在車上睡著了,我會一氧化碳中毒……”

  我:“我懂了,您一直都沒熄火這件事,讓您覺得這個是真的。”

  她點了下頭。

  跟她接觸後,我查了一下,還沒發現有類似描述的人。然後我想辦法收集一些資料分析,但是,沒法有客觀結果。這麽說吧,如果帶著相信她的那些觀點去看,戰爭也好,疾病發源也好,怎麽看都是有疑點的,這是觀念造成的角度疑惑。

  而關於她,我問催眠師了,她精神病理測試基本屬於正常狀態。所以對於這件事,我至今不敢有任何定論或者給自己假設定論。

  假如,真的有這種事,我倒是希望自己被“綁架”一回,除了看看藍色星球外,還能解開我心裏的一個疙瘩。但是假若那是真的,我想不出自己是該慶幸,還是該悲哀。

  那個偽裝的文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