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瑣事深情

  何意剛走進單位，就被兵荒馬亂的場麵嚇了一跳。

  “今天那麽忙啊！”何意對著前麵急匆匆而來的同事詢問道。

  “剛忙起來，你們走運了，下午還有得搞。”然後又轉身跑開繼續忙活。

  何意心裏一陣哀怨，估計這又是一個不好過的時間段。不過還是給自己打氣，上班都是有規章製度的，即使忙碌，自己也是能力有限，能承受的也就是那個水平，忙不過來，就叫備班。

  果然不出所料，馬不停蹄的忙碌讓何意忘記工作以外的事情。吃飯的時候，值班醫生聊起來：“你覺得X床的家人怎麽想的？”

  X床是一個供體，剛剛送完了手術，是一個36歲未婚男性，今天在這世上的最後一天沒有一個家屬來送他。父母年邁也許可以理解，但是還有諸多的兄弟姐妹都沒來就有點說不過去了。現在還是很多人不能理解器官捐贈，覺得就像一個合法的變賣器官。

  但其實器官捐獻是一件很有意義的事。一個毀滅伴隨另一個新生。家人得到的事一些義務的補償，例如喪葬費一類的。隻是目前比較尷尬的一個境地就是，除了醫務人員外，大部分捐獻的都是窮苦人家。國人的思想還是那種不能死無全屍，要入土為安。

  “紅十字會的聯絡員說他的姐姐們也四五十歲了，各自有自己的家庭，都比較忙，所以就全權交給紅十字會的聯絡員處理。”何意喝了口熱水，喘了口氣說道。死者為大，各人有各人的難處和不幸，自己也不是當事人，有些因果無從下手得知。

  “忙都是借口，畢竟是自己血脈相連的人的最後一麵，今天見不著，以後就是念想都沒有了。”值班醫生是個正氣的小年輕，剛當爸爸不久，正是家庭觀念最強和最美滿的時候。

  “都是命啊，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也許他們生前就不太親近，所以最後一麵也沒有必要。也許是因為傷心過度，不想給自己更大的打擊，所以選擇躲避。還有也許人家是真忙，趕不回來，現在趕不回來見最後一麵的也很多。”本來就在一個猝不及防就會見證人性的工作環境，再不給自己正能量，不排解一下自己，會很痛苦。

  “我以後絕對不捐獻器官。”值班醫生重重的放下手中的飯盒。

  “你想多了，好好享用你家夫人給你做的愛心便當吧，今天的工作量真的超標了，你黑我黑大家都黑。”何意有點啼笑皆非，這說的哪跟哪。醫護人員都喜歡自己代入角色，然後製造不存在的情景劇。

  “就你黑，大家都叫你大黑。每次上班都忙的跟狗似得。”值班醫生立馬就轉移了注意力，年輕人被“欺負”是常有的事，好聽點叫旺財，替科室創收，難聽點就是運氣背，別人都清閑，自己班上就是急診啊病情不穩定搶救啊諸多屁事，但是“黑”這個稱號絕對不能承擔下來，不然會成為工作生涯的一大趣談。

  “大家都黑~”何意嘟囔著也不急著懟回去，虱子多了不怕癢。她自己也知道自己上班也是少有清閑的時候。運氣也是真背，總被調侃說要去找個寺廟燒香拜拜。

  一回到科室，心電監護的報警聲、呼吸機的報警聲、點滴泵注射泵的報警聲喧囂而至。又要回歸戰場。

  “師妹你去吃飯吧，你這邊的病人有什麽特殊的嗎？”何意招呼著搭檔們去吃飯，幹這一行，吃飯得輪流，畢竟病人都得24小時有人照護。運氣不好病人危重活也多的話，連飯都吃不上。

  “沒什麽特別的，就是我有個在做血透，有個去加腎上腺素的量走的比較大。”師妹一摘口罩，一遍洗手交代病情，互幫互助的合作精神讓人事關係比較和諧。當然，每個地方都有江湖和圈子。

  “姑娘，過來，我給你看看我前女友的照片，她今天下午來看我了，你看見她沒？”何意經過一個住了快兩個月的老病人的時候，他把他叫住了，現在的他看起來有點興奮，笑容比平時爽朗了很多。

  他是矽肺的一個病人，肺纖維化到了不可逆轉的地步，等待著肺部移植，一個電廠的高級工程師，將近五十歲，但是麵部有點浮腫，臉上血色較少，本身也是個大塊頭，讓他看起來也就四十開頭不顯老，從平時的聊天知道他兒子今年剛剛大學畢業，家庭和諧美滿，兒子聽話孝順，妻子溫柔體貼。

  “喲，這個阿姨好漂亮啊，多少歲啊？看起來好年輕，三十多歲的樣子。”何意湊近手機屏幕去看相片，很有神韻的一個太太級人物，妝容精致，穿著得體，周身氣質端莊，隔著屏幕都可以傳遞出來。

  “比我還大兩歲，是我大學同學，大二的時候我們就在一起了，不過畢業那年她選擇了出國，而我不想出國，然後就自然的分手了。”大叔的語氣聽起來很平靜，前程過往，多少恩恩怨怨已經消散在歲月裏。

  “看起來不像五十歲的人啊，看起來比你年輕多了，哈哈，看來她過的不錯哦。”何意真的希望自己五十歲有這麽精致的狀態，精致的女人讓人折服，自己以前已經吃過隨意邋遢的虧。

  “那是，她過的可滋潤了，性格也比我瀟灑，現在在大學教書，時不時就出去跟家人旅遊一下，這裏玩玩那裏玩玩的，她女兒也上大學了。這個老太太是她媽媽，旁邊的是她女兒。”大叔笑眯眯的指著照片上的幾個人介紹。

  “你跟她還時不時聯係？”這種分手後還是朋友的戀人還真是不多。老死不相往來的大多數，如果撕逼過程分手的，更是看你過得不好我就擊鼓相慶，如果你過得好那就撇撇嘴表示俺們不稀罕，你什麽挫樣我沒見過。

  “也不常聯係，偶爾聯係一下聊聊家常，我愛人也知道她的。哈哈”大叔好像想起了什麽好笑的往事。

  “哇塞，你太太也知道她啊，跟前任聯係她沒鬧你啊。”何意瞪大了眼睛，表示不可思議。前任什麽的都是個不小的疙瘩，想起來時不時就有點讓人難受。看來太太是個豁達的人呢。

  “我跟我愛人是別人介紹認識的，剛見麵的時候我媽就把我和她怎麽分手的情況說明白了，說不能騙人家閨女，得讓人家心裏清楚明白，有選擇的餘地。”大叔一臉笑嗬嗬。

  “奶奶是個明白人，深明大義。那太太什麽表示？”何意點點頭，嗯，老太太開明。也是傻，問這個問題也是白問了，如果不同意，就沒有今天的太太。

  “哈哈，我愛人當時就說：“跟大哥是過下半輩子的，以前的事情已經發生了就沒必要再計較，如果沒人喜歡大哥的話我還懷疑大哥的能力和人品沒有他們說的那麽好，我也相信大哥的人品。”當時可把我媽樂壞了，我媽就覺得這閨女性格好，有智慧。”大叔一臉幸福的感歎。

  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知己難求。幸福都是精心經營出來的。何意相信如果沒有太太的高情商和先生的好人品和豁達，這個家庭不會像現在那麽看起來幸福。如果當初能夠豁達一點，也許今天的她就不會再是孤單一人。

  都說全身的細胞更新代謝需要7年時間才能完整的代謝下來。而她也是在7年後逐漸淡忘，沒有了以前感情的折磨，今天的何意心靈上做到了真的灑脫。大不了再來一個七年。

  病房就是人間百態，有無限真情流露，也會有令人心寒的冷漠苛刻。

  而她的感情何去何從，她現在還沒找到答案，且遇且求，且行且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