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門口，蘇念卿扶著牆轉頭看著身旁的葉桑梓，勉強讓自己站穩：“桑桑，你回去吧，我到家了。”

  “嗯，要是哪裏不舒服，記得去醫院，知道嗎？”臨走，葉桑梓不忘心疼的叮囑。

  “知道了……回去吧！開車小心點！”擺擺手，她目送葉桑梓進了電梯，這才低下頭去拿開門的卡。

  扶著牆艱難的站著，不知道怎麽的就這樣楞在了門口，拿著卡的手就這樣僵在了空中，電子門刷了卡都沒反應，低著頭看了好一會兒手裏的電子卡，這才發現，自己出門的時候竟然拿錯了卡！

  前段時間，整個小區都換了新的電子鎖，這讓她好不習慣了一段時間，以往出門都會記得帶辦公室的鑰匙順便帶上家裏的鑰匙，現在換了卡，她總是要在一堆銀行卡和會員卡裏找上好一會兒，從不記得開門的卡到底放在了哪個位置。

  不能怪她記不住，因為她能用到卡的時候並不多，每天回家，慕亦塵都會來公司接她，開門的任務一直都是他，除非是有應酬，她才會手忙腳亂的站在門口翻著錢包裏的卡。

  慕亦塵喜歡牽著她的手上樓，進了玄關換鞋的時候才肯鬆手，仿佛他們上輩子沒牽過手一般，又仿佛他怕她跟丟了，那樣小心翼翼的把她帶出門，又小心翼翼的把她領回家。

  猶記得，美食比賽那天他第一次牽她的手，她曾渴望過這份溫暖的依賴，小心翼翼的碰觸到了從未體驗過的微妙的愛情，卻在她對楚斯寒的固執上，被掩蓋了。

  一直到後來，後來他在漫天的夕陽裏對她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她才把牽手這樣一個平凡的舉動，看得比什麽都要重要。

  因為她相信著，他們會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隻是今天，當她看著他牽著歐嘉芝的手越過人群，踏入舞池的時候，她才恍然覺得，自己竟會為了這樣一幕而心痛。

  她痛的不是慕亦塵和歐嘉芝跳舞，而是他牽著她的手……

  那一幕，真的刺痛了她。

  他可以帶著任何一個女人應酬或是出席任何一個晚宴，即便不是她，即便她不能以慕太太的身份出現在這樣的場合，她也不會覺得他做了什麽對不起她的事，可偏偏他牽了別的女人的手。

  那個曾經對自己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男人，牽著另一個女人的手穿行在人群，她第一次感到慌亂，她怕他就這樣牽著別的女人的手，從她身邊逃離。

  那個曾經屬於她的誓言，屬於她的幸福就這樣從自己眼前消失匿跡。

  她無法想象，倘若他真的棄她而去，她會有怎樣的心情，隻知道，她一定會瘋了。

  有些習慣，習慣了真的不容易改變，駐紮在心底生了根，一旦拔起，連根帶血，足夠讓人瘋狂。

  慕亦塵做的很多事情都在無形中影響了她，讓她漸漸習慣，像是吸食了毒品一般，上了癮，一如他每天回家都會在上樓的那一段短暫的距離牽著她的手，竊取著在公眾場合不能偷來的時間，享受著這一刻的溫馨和甜蜜。

  有些字，有些詞在組合的時候不一樣，定義也不一樣，她可以容忍他挽著別的女人出席晚宴，可卻不能忍受他牽別的女人的手。

  那是屬於她的位置，她唯一渴望而奢求的東西。

  小區樓下，葉桑梓停下車朝樓上望了眼，對著這邊車道的陽台上，一道身影背對著燈光而站，她拿過手機調出號碼撥了過去，電話那頭很快被接了起來，她也沒跟他廢話，直切話題：“慕市長，人我已經給你送回來了。你放心，唐子寧不會跟你搶老婆的，我隻是想告訴你，我們老大有時候看起來傻，其實那是因為，她把所有的事，看得比誰都明白，你自個兒好好琢磨吧！”

  沒等那頭的人開口，她已經掛了電話，轉身上車，明黃色的車子在昏黃的燈光下疾馳而去。

  握著手機，慕亦塵站在陽台上，看著樓下遠去的車子，微微歎了口氣。

  夏末的夜晚依舊燥熱得讓人心煩，在陽台上站了許久，他一直都是煩躁的，在他一貫的自信裏，或許隻有那麽一個人，才會讓他屢屢失控，直至剛從看到車子從車道駛入車庫，他才稍稍鬆了口氣。

  轉身踏進客廳，明亮的車內燈光明晃晃的，把偌大的屋子籠罩在家的溫暖裏，從客廳走過的時候，他下意識的看向一側的半弧形小窩，曾經那兒是她一個人的領地，後來因為他的加入，白色的弧線台麵上，多了一台黑色的筆記本。

  一粉一黑兩個筆記本安靜的擱置在台麵上，周遭圍攏著一堆的玩偶抱枕，在水晶珠簾的襯托下，多了幾分公主般夢幻的意境。

  想起以往她總喜歡枕在他腿上玩遊戲，那樣明媚的午後，溫馨的相處，平凡的幸福，一直都是他所渴求的，那個時候他就在想，隻要她還在他身邊，隻要她在，那便是整個世界。

  耳旁依稀還記得她孩子氣的問話，一直追問了好多遍，幾乎是有些任性：“慕亦塵，為什麽會是我？你為什麽會喜歡上我呢？為什麽呢？”

  那個時候他隻當她是個沒長大的孩子，任由著她玩鬧，也隻是淡淡的回了她一句：“因為那個人是你。”

  他所命中注定的那一個，一直都是她，不論是姻緣橋上的那一眼，還是後來的再次相遇，自始至終都是她。

  坐在客廳裏，他等了好一會兒都沒有聽到開門聲，不由得起身看向那道緊閉著的門。

  這個時候，他並不知道，她和他，隻是隔著一道門，就這樣互相望著門後的彼此。

  門外，蘇念卿收起手裏的卡，準備抬手去按門鈴的時候，卻徒然頓住，懸空的手再度跌落回去。

  回去了她該跟他說什麽？質問他嗎？可是她拿什麽來質問他，慕太太的身份嗎？或許在他看來，那都是她的無理取鬧。

  即便她和唐子寧的關係再正常不過，他都不會相信她。

  曾經他們所信奉的彼此信任，真正經受考驗的時候，並沒有像想象中的那樣堅不可摧。

  她是相信他的，可是心卻痛得沒法忍受，也沒法告訴自己當做不在乎。

  蹲坐在門口的角落裏，她看著手裏的袋子，突然覺得臉上涼涼的，用手一抹，全是淚水。

  迷蒙的視線裏，似乎什麽都看不到，一如現在，她看不清自己的愛情是什麽形狀一般，什麽都是模糊的。

  埋首在膝蓋裏，酒意湧上頭，昏昏沉沉的蜷縮在角落裏，從未像現在這樣感到孤單。

  這個時候她不禁會想，這道門裏邊，慕亦塵現在在做什麽？有沒有在等她回來？

  如果他在生她的氣，不希望她回來，真的跟她冷戰了，那麽今天晚上，她是不是就這樣睡在門口了？

  如果不是今天晚上的事，她和他或許不會看明白，兩個人之間原來還橫著這些問題。

  即便不是今天，或許在將來的某一天，也會因為某件事而引爆。

  她想，自己一定是喝醉了才會胡思亂想，一定是……

  就在快要從雜亂的思緒裏昏睡水過去的時候，電子門哢噠一聲打開，慕亦塵急急的從屋裏出來，一眼便看到蜷縮在角落裏的身影，慌亂的心突然一痛。

  角落裏的人聽到聲音，緩緩抬起頭來，一雙帶水的眸子骨碌碌的看著他，似乎是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又眨了眨眼，可憐兮兮的模樣相機了被主人遺棄的寵物，委屈而又讓人心疼。

  擰著眉，慕亦塵無奈的歎了口氣，蹲下身去扶她起身，暗沉的嗓音微微有些顫抖：“怎麽不進來？”

  她睜著眼，目不轉睛的看著眼前熟悉的俊臉，生怕是自己喝醉了看錯了，固執的確定著，好一會兒才搖晃著站好，委屈的仰著頭看他，“我……好像是拿錯卡了……”

  她剛一開口說話，某人清晰的聞到了濃烈的酒精氣息，劍眉一蹙，扶著她搖晃的身子，質問的嗓音劈頭而來：“你去喝酒了？！”

  該死！竟然還喝得這沒醉！

  她的酒量不差他是知道的，能喝成這樣，連他都幾乎分辨不清楚了，這到底是喝了多少！

  視線落在她手裏提著的白色袋子上，瞥見上頭印著的標準，他的心猛然一抽！

  即便喝醉了，她還惦記著他的喜好，還記著他的胃不好……

  難掩的心疼，洶湧而來。

  “我沒喝多少……”估計是剛剛起身的動作導致酒氣上湧，一陣惡心感湧上喉嚨，她直接就吐在了他的衣服上！

  酸味和酒精味襲來，慕亦塵低頭瞥了眼胸口的汙穢物，倒抽口冷氣，擰著眉他伸手摟著她把她帶進屋，直奔浴室！

  扯開身上髒了的襯衫，隨手扔進垃圾桶裏，他轉頭看著不知道什麽時候蹲坐在地上的身影，微微歎了口氣，扶著她在流理台上遞水給她漱口。

  搖搖晃晃的站不穩，他索性把她抱坐在流理台上，拿過濕毛巾替她卸著臉上的妝，即便心裏燃著火氣，氣她大半夜的跑去喝酒，還醉成這個樣子，可手上的動作卻沒有半分粗魯，依舊是那般溫柔，視若珍寶。

  懷裏的人不安分的在他裸露的胸口磨蹭著，醉意迷糊的喃喃自語：“老公，我心裏難受……”

  胸口傳來的酥麻，讓某人火氣四溢，咬牙切齒的聲音緩緩傳來：“你以為我就好受是嗎？！”

  幾乎是下意識的，她伸手環住他的腰，在他胸口蹭著，迷迷糊糊的說著胡話，“有時候我在想……是不是我愛你的方式錯了……錯了……所以才讓你覺得……我不愛你，你才會屢屢試探我的心……”

  半眯著眼，她仰起頭看著他，素顏的臉上幹淨如初，依舊固執得像個孩子。

  單純幹淨，還帶著幾分讓人心疼的固執。

  “老公……你、你知道嗎？那天……那天你跟歐嘉芝在酒店門口摟摟抱抱的，還、還親上了，你知道我有多生氣嗎？如果……如果她是真喝醉了，那也就罷、罷了……可是、可是在去酒店的路上，她一路的纏著你，借酒裝瘋，明明、明明就沒喝醉還對你摟摟抱抱的，你知道我開著車看著自己的丈夫跟別的女人這樣，心裏是什麽感受？”

  那一路，她幾乎恨不得開車直接從高架橋上衝下去，可是轉念一下，她就算跟慕亦塵死了，幹嘛還拉著歐嘉芝下來，死了還跟著一起過來夾在他們中間，豈不是死了都不安心嗎？

  最終她還是沒拿自己的命和慕亦塵的命開玩笑，車子停在酒店的時候，她的雙手，冷如冰。

  “你們……你們是不是都當我是傻子，什麽都不懂是嗎？喝沒喝醉，怎麽會看不出來……我沒有你想得這麽傻啊……”

  傻傻的笑了聲，她咬著唇忍著哭出來的衝動，胸口蔓延而出的疼讓她清醒了幾分，“你那麽聰明，又怎麽會看不出來她在裝醉，你明知道她沒醉，卻還是任由著她對你亂來，聽著她當著我的麵一口一個我愛你，你是不是覺得特別……特別的享受？那個時候，你心裏是怎麽想的？你想過我的感受嗎？”

  “自己的丈夫明知道她沒醉，還當著妻子的麵調情，在我看來你們兩個都樂在其中，可隻有我一個還要傻傻的當做什麽都沒看見！我不想被歐嘉芝挑釁得跟你鬧翻，就算嘴上說跟你冷戰，你覺得那幾天，我們像是在冷戰嗎？我若真想跟你冷戰，你這裏……”

  她抬手抓著他裸露的胸口，心髒跳動的地方，五指陷入肉裏，力道大得仿佛要把他的心掏出來一般，“你這裏會痛的！”

  她終究還是沒有狠下心來讓他痛，那就隻能，自己疼，自己忍著。

  不為什麽，因為她愛他，愛得能夠包容他所有的過失和傷害。

  婚姻裏，除了信任之外，還需要包容和諒解，結婚之前她不懂，結婚之後，她在他的縱容和寵愛裏，漸漸明白。

  所以她也學著去包容他，諒解她他，設身處地的為他想。

  也許是她的方式錯了，才讓他看不清自己的心。

  那幾天，她自己一個人遊走在斯裏蘭卡的街道上，一個人遊走在街頭巷角，慢慢平複著心裏的傷。

  為了圓自己婚禮上的遺憾，她從斯裏蘭卡直飛法國，輾轉找到榮子瑜幫忙設計屬於他的婚戒，她並非是想用婚姻套牢他，這隻是她給他的承諾而已。

  吸了吸鼻子，她把湧到喉嚨裏的苦澀一點一滴的咽了回去，扯了個苦澀的笑容抬起頭看他，她不知道為什麽這個時候自己還能笑得出來，或許隻是覺得，隻有這樣才能讓她看起來不那麽脆弱。

  抬起手，她緩緩摸上他的臉，摸著那個曾經被歐嘉芝親過的地方，心裏有些酸有些疼，“你是不是覺得……我不愛你，所以才用這種方式來試探我？看到我生氣，我吃醋我跟你鬧性子，就是愛你了，是嗎？還是你覺得……我需要每天一句我愛你，才能說明……我是愛著你的？我在乎著你的？”

  鬆開手，她苦笑著別開頭，眼裏盈滿的淚水悄然滑過臉龐，可她還是倔強的一手抹去，紅著眼睛瞪著他，愛幾分怨幾分，那雙倔強的貓眼裏，終究還是不願染上絲毫對他的恨。

  “慕亦塵，如果……如果我不愛你，你說我為什麽要嫁給你？你以為我隻是想轉移楚斯寒給我的傷害是嗎？倘若真是如此……我為什麽偏偏選了你而不是唐子寧？這麽久了，你還看不清楚我的心嗎？”

  “就好像今天晚上，我和唐子寧出席晚宴，明明我們之間並沒有什麽，隻是再正常不過的商業宴會，你就氣得牽著歐嘉芝的手一起跳舞，你和哪個女人出席晚宴我不會有意見，可是你為什麽要牽她的手，我才是你說著要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人，不是她……”

  “你可知道，看著你牽著她的手，那一刻我多心疼，我感覺你不再屬於我了，你不再是我的了……你明知道我沒有安全感，還利用她來試探我，我這裏疼你才高興是嗎？”

  捂著胸口，她仰著頭，就這樣埋怨的看著他，看著這張心疼的俊臉，咬著唇不再說話。

  她所不知道的是，那被她抓出五爪印的胸口下，那顆跳動的心，疼得幾乎無法呼吸。

  她剛剛說的每一句話，都像是一把利刃，狠狠紮在他的胸口，她痛的同時，他比她痛上千百倍。

  曾以為自己能把一切都掌控在自己的控製範圍內，可這一次，他才發現，自己輸得這麽徹底。

  他原本以為，那天歐嘉芝故意做戲，他將計就計的利用能瞞得過她，卻沒想到，他的慕太太比他想象的聰明，甚至是傻。

  傻得讓他心疼，讓他愧疚。

  她不是不懂為他著想，也不是不愛他，而是她愛得卑微，愛得簡單而單純，而他也在為她一昧的付出的時候，忘記了停下腳步收集她的回贈，所以才固執的以為，他付出的比她多，才以為在她心裏，他其實並沒有那麽重要。

  是他錯了，在愛情裏，他第一次輸得這麽徹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