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7 章
作者:晴空之下      更新:2022-05-10 18:19      字數:4102
  第二日清晨, 黑壓壓的胡騎悄無聲息從舊京出發,一路挾卷著殺意衝向東萊城。

  這城他們攻了三次,三次敗北, 幾乎成為左穀蠡王的心魔。

  不過這一次, 他倒是覺得很有希望。

  畢竟封家隻有一個封愷, 以前大軍也不是沒與封家人交過手,不怕死是真不怕死,但也不至於到層層布陷, 步步算計的程度。黑甲軍的確驍勇善戰,可有封愷和沒有封愷,這是兩回事。

  定安城有消息傳來, 許多人親眼見到封大公子扶棺出城,決計不會看錯,這讓他越發有了信心。

  信心滿滿的左穀蠡王親率大軍一路疾行, 隻花了半日便兵臨東萊城下。

  區區一月不到,東萊城牆已然大變了模樣,原本因為反複攻城戰而被破壞的牆垛全部被修複, 外層還塗了不知道是什麽混合的泥巴, 看上去既整齊又堅固。

  “這些業人倒是勤快, 這麽快就把牆給修好了,莫不是假的吧?!”

  左穀蠡王聽到麾下的副將這樣嘟囔, 心中卻隱約生出一種不安。

  之前兩軍交戰甚是激烈, 據說封家小子還拉出巨炮轟城, 牆後的人都不知道炸死了多少, 更別說是磚瓦石料, 哪有一塊是好的。

  但眼前這牆的確是好的出奇, 就算業人精於手工, 勤勞肯幹,可修牆需要燒磚夯土,斷然沒有這樣迅速的。

  假的?

  心中雖然懷疑,但左穀蠡王也不敢托大。

  他這回出來是抱了必勝的信念,從舊京中拉了不少樓車和衝車。東萊城的占地不算大,邊軍上次交戰的消耗也不算小,這一個月就算有兵員補充,可城池的規模注定不可能太多,具備一擊必殺的條件。

  這一個月左穀蠡王也沒閑著,之前司馬良棄城而走,舊京中留有不少庶民匠人,把這些人集中起來建造樓車,之前在東萊城下折損的部分也回血不少。後期製作的樓車也針對東萊城的特點做了改良,取消外層的牛皮改用更堅固的鐵板,為了提升靈巧度而縮減了載重,可以更快速地衝過炮彈靠近城頭。

  死人是一定要死的,畢竟邊軍的火炮是不可越過的障礙,隻能靠著人命去填。

  但隻要有一架樓車靠上城牆,占領城頭炮台,就等於在東萊城防中撕開一個缺口,後麵跟隨衝鋒的壓力也會減輕。

  “馬上列陣,集結完畢聽我號令攻擊,我要打他個措手不及!”

  左穀蠡王一聲令下,幾萬胡騎大軍便如隱沒入夜幕中的幽靈,悄無聲息地拉開了陣列。天剛破曉的時候,六架巨樓車已經矗立陣前,隻等左王一聲令下,即刻便提刀廝殺。

  嗚——嗚——嗚——

  低沉的號角在曠野上響起,一聲接著一聲,驚起林中無數飛鳥。

  殺機再也掩藏不住,號角響起的瞬間,東萊城下火把驟然亮起。

  掛著狼尾的王旗在風中烈烈招展,左穀蠡王舉起手中的骨朵,口中發出一聲呼喝,陣列最前方的巨樓車應聲移動,速度果然比之前快了許多!

  下一刻,東萊城頭也有了動靜。

  幾十門線膛炮噴射出長長的火舌,數不清的炮彈從天而降,在巨樓車的必經之路上布下了一道死亡之網。

  轟——轟——轟——轟——轟——!

  衝在最前麵的三架巨樓車瞬間被炸成了碎片,但還有三架趁著線膛炮裝填的空隙衝過了火力網。隻是還沒等車中人慶幸逃過一劫,就感覺腳下一空,連人帶車陷入到一處巨大的坑洞中。

  這坑洞又大又深,直接吞下了半個巨樓車的尺寸,最倒黴的是下麵幾層的胡兵,被摔得斷腿嘔血不說,命不好的直接被坑底水泥刺刺了個對穿,掙紮了幾下便沒了呼吸。

  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到了後麵隨車衝鋒的騎兵。有的收馬不及直接栽了進去,有得險險拉住疾馳的奔馬,東萊城下一片混亂。

  “敵軍進入射程,弓手準備!”

  瞭望哨的衛兵放下望遠鏡,朝著城頭的弓箭手打出旗語。

  弓箭營的校尉看向副將,副將點了點頭。

  “放箭!”

  一聲令下,萬箭齊發。箭矢如雨一般砸落地麵,被陷坑阻斷衝擊路線的胡騎隻得舉起手中的盾牌防禦。

  然而盾牌隻能勉強防住要害,□□的馬匹就顧不上了。很快有馬被箭矢射中,驚痛之下胡亂踢踏,根本不聽背上的騎士指揮。

  很快,有連人帶馬一並栽入陷坑,與樓車中的同袍一並做了黃泉同路人。

  “快衝!快衝!快衝!”

  前軍葉護一邊揮動骨朵驅趕手下的兵士,一邊聲嘶力竭地吼道。

  左穀蠡王親自到陣前,此戰西胡大軍勢在必得,他身為左王心腹絕對不能在這個時候給主上添堵,就算是用人命填補也要衝到東萊城下!

  “衝過去!繞開那些陷坑!隻要靠近城牆,那些火炮就拿咱們沒辦法啦!”

  “衝鋒!衝鋒!”

  前軍葉護殺紅了眼,一騎當千衝在最前,意圖帶領身後人馬一口氣衝到城下。

  不是他魯莽,這陷坑對樓車是個阻礙,但卻無法擋住靈活機動的騎兵。

  隻要他控馬的功夫足夠高超,注意閃躲,一路衝到城牆還是可能的。

  前軍葉護對自己的馬術很有信心,卻扛不住東萊城守軍早有準備,一早便針對騎兵布下了天羅地網。

  隻見第衝在最前麵的胡騎忽然身形一矮,連人帶馬栽入了新的陷坑。這其實已經不能叫做坑,而是一條又深又寬的壕溝,內中還裝了水泥尖刺,摔下去便沒了生路。

  前軍葉護也被陷馬坑擋住,眼睜睜地看著自己一個本族的兄弟死於坑底,氣得怒氣上腦,差點沒嘔血三升!

  這些業人恁地狡猾!竟然花招百出,不敢光明正大與他一戰!

  如此他越發確定封家子不在城中。

  以往大軍攻城的時候,那封家子雖然也有諸多手段,但卻並不會避諱兩軍正麵交鋒,哪像今日之勢,完全就是在玩小伎倆!

  前軍葉護一邊罵人,一邊指揮著騎兵齊齊後退。

  業人這陷馬壕溝挖得雖然長,但寬度卻不算特別大,至少馬匹高速衝刺是可以越過的。

  隻是此處距離城下還有一段距離,前方不知又埋伏了多少陷阱,還是謹慎一些為上。

  他撿了幾名騎術高超的,命他們為先鋒,先行試探前路的陷坑。

  這本是個送死的差事,但幾人卻欣然接受。依照西胡人的規矩,攻城戰最先抵達敵方城下的人是一等軍功,此行雖然危險,但一旦幸運通過,那邊有了傍身的本錢。

  幾人馭馬退後幾步,正準備衝刺跳過壕溝,卻在此時,東萊城頭又有了動作。

  “火1箭營,放箭!”

  副將一聲令下,無數燃著火焰的箭雨從天而降。

  眾胡騎大罵著舉起盾牌,結果這箭雨在空中劃過一個優美的拋物線,然後精準地落入壕溝,下一刻,熱浪騰起,火焰衝天。

  “啊!”

  前軍一陣混亂,好容易控製住被驚到的馬匹,前軍葉護這才發現,原來這壕溝底部不單單有馬刺,還有濃黑粘稠的火油。

  “火油?!”

  葉護驚叫一聲,眼睛都要瞪出血來。

  業人怎會有火油!火油明明是天神賜予西莫支海的神物,隻在極北荒漠之地才能尋到,東萊城的火油從何而來!?

  充作前鋒的胡人也被嚇了一跳。

  沒人比西胡人更了解火油,這玩意性烈,隻要沾上就很難撲滅,不死不休。

  火油是流動的,火1箭一出,圍繞在東萊城周圍的壕溝全部燃起了火焰。火油燃燒黑煙滾滾,讓人看不清壕溝和前路,火中又藏著尖利的馬刺,這還怎麽衝鋒!?

  眼見著進攻受阻,前軍葉護隻好將人馬收歸,自己去中軍向左穀蠡王回報情況。

  左王自然大怒。

  西胡人都是暴脾氣,喜歡直來直去的正麵交戰,這些蠅營狗苟的小手段雖然不能決定大局,但也讓人有如吃了蒼蠅般的難受。

  “火油?!業人哪裏來的火油?!”

  他問出了和前軍葉護同樣的問題。

  火雷聖巫思忖了一下。

  “多半是盜掘了天神的寶山。”

  他頓了頓,表情有些陰森。

  “墨宗那個偽主不是與東胡人交好麽?東胡的地盤靠近海克薩城,說不得那偽主便是差使東胡人,從克騰山盜走了天神的恩賜。”

  “若是王上早些下手,按我所說便吞並東胡三部,那也不會有後續這些煩惱。”

  他這樣說,左穀蠡王看了他一眼,不說話了。

  這事火雷聖巫的確提過,但那時候他不願事事受他指揮,拖了許久才動手,誰知就遇到了墨宗矩子前往海克薩城。

  好在火油總有燃盡的時候,隻要等到火油燒幹,大軍便可繼續前行了。

  結果他還是低估了業人的“狡猾”。

  這壕溝蜿蜒曲折,竟然是一直通到東萊城下的。邊軍派了專人看守,一旦火油少了便有人馬上灌注新的進去,滾滾的黑油像是不要錢一樣,匯成一條環繞在城下的特殊護城河,竟然足足燒了一日一夜還沒有停歇的跡象。

  好容易等到第二天傍晚,城下的黑煙開始消散,憋了一肚子氣的左穀蠡王命人點齊兵馬,拉開陣列,心道這次就算天上下火雨也不能停,必須一口氣拿下東萊城!

  他正暗暗發力,忽然身後傳來急促的馬蹄聲。

  隻見一名兵丁渾身浴血,打馬飛奔到陣前,根本來不及翻身下馬就直接滾落在地,瞬間沒了聲息。

  他手中還舉著一封羊皮卷,上麵封著緊急軍報的漆印。左穀蠡王打開卷皮,隻掃了一眼便臉色大變,看向東萊城頭的眼神中透著驚怒和怨毒。

  ——封愷領黑甲軍連夜奔襲舊京,因大軍出征東萊城,城中防衛空虛。昨日夜半,黑甲軍百十門火炮齊攻八城門,守軍抵擋不住攻勢,雖力戰而不敵,舊京淪陷!

  原來之前的燒火油是在拖延時間,把他的大軍穩在東萊城下,然後那封家子帶兵掏了他的老家!

  什麽回定安城奔喪,親自扶棺回九淩城……雍西關距離此處千裏,豈能是一日便能到達的?飛也飛不回來,城中那個“封愷”多半是假貨!

  可氣這“假貨”把他耍的團團轉,平白讓出了舊京大本營,傾巢而出進攻東萊城,後方露出了空檔。

  舊京沒了,他在中原便沒了落腳處。那封家子占了舊京,多半不會就此止步,肯定是要回師與東萊城守軍夾擊合圍,趁他流落途中無地落腳的時候,消耗他的戰力,將他一網打盡!

  擺在左穀蠡王麵前的,現在隻有兩條路。

  要麽放棄東萊城立即折返南召,憑借天險,先占據一處可以休養生息的營地,以後再圖翻身。

  要麽拚死趕在封家子調轉之前拿下東萊城,但東萊城南北都在邊軍控製中,獨懸一處,實在不是個理想的經營之地。

  再猶豫,邊軍的包圍圈就要合攏,到時候被困在東萊、舊京之間的平緩戰場,避無可避,守無可守,有沒有補給,遲早是要被鯨吞蠶食殆盡的。

  左穀蠡王手捏著羊皮卷,心中轉過無數個念頭,咽喉隱約帶了些血腥味道。

  “封愷,封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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