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3 章
作者:晴空之下      更新:2022-05-10 18:19      字數:4583
  “阿……墨宗矩子願意見我?”

  “郎君, ”那常隨眼見著自家主人煩躁,心中也跟著著急,忍不住小聲規勸道

  “不見便不見罷, 畢竟打咱們到這定安城來,那封家人便也沒給咱們什麽好臉色看。”

  “邊塞的人都不識禮數, 不如南郡知禮守儀, 跟他們生這個氣實在沒得意思啊。”

  “你……”崔安扭頭看了一眼常隨, 一臉的恨鐵不成鋼。

  “你……你,唉,你跟在我身邊這麽多年,眼界是都長到狗身上了麽?!”

  他歎氣一聲, 伸手點指著窗口。

  “你莫不是還活在南郡天下第一的美夢裏,沒得睜開眼看看這天地!就眼前這個琉璃窗, 你倒是給我找找,南郡有哪一家能用得起這玩意!?你還以為邊城是以前那個破敗荒涼的不毛之地麽?!”

  常隨被他一番說得麵紅耳赤, 張口結舌了好半天, 到底放不下心中那點優越感, 小聲嘀咕道。

  “那……那這不是驛站嘛……封家造出來招待外人的, 怎麽不也得要給麵子。”

  “再說琉璃也不是什麽稀罕之物,隻要花得起錢……”

  話說到這裏,他就被自家郎君的眼神看得心虛,漸漸沒了聲音。

  琉璃的確不是稀罕物,西域過來的胡商經常會販運一些五顏六色的琉璃製品,雖然賣價高昂, 但也不是真的買不到。

  但若說花錢能買到這樣平整、通透、輕薄且渾然一體的整麵琉璃, 那可真就是在吹牛皮, 尋遍天下, 定安城這裏的確是獨一份。

  而且不單單是接待外客的驛站,在他們被限製活動的這條街口,在自家房子上安裝琉璃窗的人家也不在少數,更別說還有富裕的人家在院中修建琉璃花房,遠遠看去像故事裏的水晶宮一樣。

  若真按照胡商買琉璃瓶的價格,那這定安城中的住戶可都是腰纏萬貫了1

  其實常隨心中清楚,他家郎君說這個琉璃窗,不過隨手拈來的事例。他們一路從南郡到邊城,原本以為會看到逐漸荒涼衰敗的城池就和流離失所的難民。結果一踏上邊城的土地,田畝豐饒,村屯安逸,家家戶戶炊煙嫋嫋,放學的孩童像模像樣地誦讀童謠,哪裏有半點破敗的意思?

  更別說定安城裏的稀罕物,水銀鏡、水泥房、榨油坊、花皂……偏偏這些玩意,可不是隻供給達官貴人的奢貴之物,平民百姓都用得起。常隨就曾不止一次地看到有拉腳的車夫收工回家,拎著油瓶順路去油坊,手上還拎著一刀肉,一大塊黃皂。

  黃皂在南郡雖然不算昂貴之物,但也不是普通人家能夠用得起的,肉和油了!

  這邊城,竟然富庶至此?!

  這個認知,常隨是打心眼裏不願信的。

  世人皆知南郡富庶,他們這些生長在南郡的人天生就有種優越之感。如今一向被看不起的邊城竟然隱約有了超越之一,這讓南郡諸人的心中難免泛酸,說出口的話也帶著些陰陽怪氣。

  “郎君,不是我講話不好聽。如今這架勢,封家根本就hi防備著咱們啊!”

  常隨小聲抱怨。

  “您不知道,我那日還沒出巷子口就被人攔住了,都是穿著短打的凶悍,各個麵色不善,上來便說自己是邊軍,要來驗看您交於我的信桶。”

  “我哪裏知道這群人都是什麽來路啊,自然是奮起反抗。誰料那些兵漢下手甚是粗魯,擰著我的胳膊把我壓在地上,就連阿佐少爺給的護衛也都被製住,半點臉麵都不給留!”

  說到這裏,常隨頓了頓,一臉憤懣。

  “您聽聽,這是待客之道嗎?封家分明是把我們當探子防!”

  聽他這樣說,崔安看了一眼常隨,沒說話。

  這小子跟了他大半輩子,忠心是沒得說,就是有點嘴碎,還特別好臉麵。

  邊軍這一番布置,想必是被他記恨上了,時不時就要來進一段讒言。

  好在他崔安也不是沒主見之人,不會因為身邊人念叨幾句就轉變心思。封家防備他這事他能理解,畢竟上次陸時文到邊城就帶了不少死士,這次陸濤臨走之前又特地提點他墨宗的事,想來是沒安好心。

  雙子的傳說崔安也知道,陸濤身為陸家族長,要為家族鏟除不祥的禍端是很自然的事,以他對那老小子的了解,他必然會用盡一切手段,任何機會都不會放過。

  可換成他崔安的立場,阿佑是阿姊的骨血,是從小就被折磨傷害的孩子,他做人阿舅的自然要多看顧。

  封家將陸家的人困在這驛站中,講實話崔安是樂見其成的。他這一路的隨扈和仆傭都是陸濤的人,唯有常隨和幾個阿佐給的親衛可以r信任而已。

  阿佐是他看著長大的孩子,阿佐隻有他這一個親近的母族,阿佐不會有問題的。

  一日一日等著盼著,崔安終於等到了來自九淩城的訊息。

  這一日一大早,封家信使上門。崔安結果對方奉上的信箋,迫不及待地拆開信封,心跳也不自覺地跳快了幾拍。

  看信的過程中,他手抖個不停,臉上難掩激動。

  “可是當真?”

  “自然當真。”

  來人一臉淡定。

  “若崔郎君願意赴約,現在便可動身了。”

  “現在?”

  一旁的常隨微微皺眉。

  “為何走得這樣著急?”

  “說走就要走,總得予我們一些準備時間……”

  他話還沒嘟囔完,就被大都護府的來使打斷了。

  “不需要準備,崔郎君若是想要見,現在便走。大都護有言隻能崔郎君一人獨自前往,旁人不可跟隨。”

  此話一出,常隨的臉色變得越發不好看。

  “隻能我家郎君一人,你這也欺人太……”

  “可以。”

  崔安驀地發聲。

  他一邊整理衣冠,一邊抬頭問道。

  “現在就出發吧,我也沒甚要準備的。”

  “郎君!”

  那常隨一臉驚愕。

  “那我……”

  “你便在驛站候著,我這裏不需要你。”

  說著,他就準備抬腳往門外走,驀地被常隨拉住了袍袖。

  “郎君,封家隻讓你一人赴約,怕是來者不善,帶上個護衛也好過……”

  還沒等他說完,崔安便一甩袖子,臉色冷淡。

  “你家郎君何時需要你來教導,沒輕沒重的。”

  說著,他便快步出了大門,在一眾陸家隨扈的目光中,徑直上了封府的馬車。

  能讓他見阿佑,多半也是阿佑本人的意思,看來阿佑在封家的分量不輕。

  有了這樣的認知,崔安對於這次認親便越發緊張了起來。

  他時不時就要整理一下儀容,默默頭冠甩甩袍袖,生怕自己的初登場會讓外甥失望,一路上竟然也沒注意車外的情況。等他反應過來之後,發現馬車已然出了定安城,行走在不知名的小路上。

  他倒也不著急。

  隻要封家人同意他見阿佑,一切都好說。

  他們現在一群人都在驛站住著,連街市口都出不去,封家要是真有歹意,根本用不著把他單獨一個人調出去,直接在驛站動手還能封鎖消息。

  畢竟現在世道紛亂,朝廷已然名存實亡,自然是誰拳頭硬誰就說了算。封伯晟若真砍了他崔安的腦袋,崔陸兩家最多嘴上罵罵,現在還不是為他報仇的好時機。

  而且崔安還滿理解封家人的想法的。畢竟護送他過來的都是陸家人,之前陸時己來的時候據說帶了半船死士,一上岸就被人家抓了個正著。明明打著求親的旗號上門,結果私底下玩些魍魎手段,今次又是一樣的借口,人家自然要好好防備著些。

  想到這裏,崔安越發安心,也有心情去張望車外的風景。

  他這才發現,自己正走在一條平坦的小路上,馬車行駛得十分平穩,沒有半點顛簸。

  崔安壓了壓座椅,發現與他家的馬車並無區別,配套的靠墊和腳踏都是最普通的木板,比不得他家來的華麗舒適。

  難不成是車輪?

  崔安的視線定格在車下的褐色木輪上。說起來這輪子外層套著也不知道是個什麽皮膠,深褐色的,走起來似乎比普通的木輪輕巧許多。

  剛好前方有坑洞,崔安細細感受了一下,發現這這車輪下落的時候車身反而高高揚起,恰到好處地平緩了顛簸的衝擊。

  這……可真是奇了。

  崔安摸了摸胡子。

  小小一架馬車,竟然也隱藏著如此之多的秘密,看來阿佑的墨家真是不錯。

  這樣想著,馬車一路駛入一處小山村。

  村子不大,裏麵建了幾處水泥平房,村中各處要害都有兵丁嚴密把守,戒備十分森嚴。

  崔安被人領入一處開闊的院落中,他進門的時候,眼見一個青衣少年正站在不遠處。

  崔安頓時就激動了,顫抖著聲音呼喚一聲。

  “阿……阿佑?”

  對方沒動,崔安又上前幾步,伸手就要去扯對方的袖子,卻在最後時刻止住了動作。

  他退後一步,朝著那人拱了拱手。

  “在下崔安,南郡崔,見過墨宗矩子。”

  那少年抓了抓頭,轉過身,一臉尷尬地笑道。

  “崔郎君,我不是矩子呀。”

  崔安定睛一看,這才發現自己是真的認錯了人。

  麵前這娃一張青澀的娃娃臉,細眉眼黑底皮,年紀明顯比阿佑小了許多。

  他有些失望,訕訕應了一聲,轉而又問道。

  “可知墨宗矩子在何處?”

  魚忻盯著麵前這中年人看了一會兒,搖了搖頭。

  “矩子臨時有要事,今日不能赴約,命我過來特地向崔郎君賠禮。”

  聽他這樣說,崔安的心瞬間蕩到了穀底。

  他沒想到,明明已經答應了邀約,阿佑竟然不肯見他!

  也許是真的有事吧。

  崔安閉了閉眼,輕聲謝過那少年,正準備離開的時候,卻見對方從懷中摸出一封信。

  “這是矩子命我轉交與郎君的。”

  魚忻將信封遞到崔安麵前,一臉認真地道。

  “矩子說,感念崔郎君一片真情。定安城中有趣的玩意甚多,崔郎君不如多做兩日停留,以後有緣自會相見。”

  說著,小少年朝他揮了揮手,快步離開了院落。

  他也沒走遠,徑直拐進了隔壁的巷子,推開一扇院門。

  這院子與崔安所在的院子是相通的,拐個彎便是正對天井的北堂。寧非站在窗前,盯著遠處院口處站著看信的崔阿舅,神情一片凝肅。

  從始至終,他就沒打算真的冒險去見崔安。

  不管崔阿舅在信上寫得多麽懇切,寧非始終記得他是南郡世家的代表,與他一同前來的都是陸濤的耳目。他肯獨自前來,說明這位舅舅本人是帶著誠意的。隻是誠意中有多少是暫時蟄伏的假象,有多少來自尋親的真實,這個還有待於觀察。

  就算崔阿舅沒有歹意,卻不能保證他身邊人中沒有混入釘子,何況他也不想再和陸家扯上關係。之所以讓魚忻傳信給崔安,本意是看借真人出現讓原身的執念死心。然而效果卻並沒有他預期的那樣理想,至少在看到崔安的瞬間,他再次感到了發自內心的那種渴望和期待。

  有那麽一瞬間,寧非差點開門走出屋子,親自出去和崔安見麵了!

  好在最後一刻,屬於他本人的理智還是戰勝了忽然噴湧的情緒。寧非按了按抽痛的額角,給場中的魚忻打了個暗號,要他按照備用計劃執行。

  於是,便有了那封信。

  信是寧非之前便寫好的,其實也沒寫什麽正經話,不過就是用略激烈的語氣表達了一下被拋棄的憤怒,以及對母係親人的感謝。

  寧非的字跡略潦草,鉤劃鋒利,倒是與一個被虧待的少年心境十分吻合。他似乎對自身的遭遇耿耿於懷,明明都是陸家的嫡支嫡子,隻因為晚出生就被家族和親人拋棄。當他流落邊城掙紮求存的時候,他幸運的兄弟卻享有業朝第一世家給予的資源和看顧,這對於雙生子來說,十分不公平。

  在信的末尾,阿佑對崔安提出了一個意料之外的要求:

  ——他想見一見兄弟阿佐,不知道阿舅願不願意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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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下還有一章,補上昨天的份……感謝在2020-08-01 23:00:58~2020-08-04 09:06:5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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