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0 章
作者:晴空之下      更新:2022-05-10 18:19      字數:4670
  火雷聖巫在舊京大開殺戒, 日日血染法場,人頭幾乎堆滿了薛義臬的囚室。

  每天天不亮, 拎著刀槍的胡人便會走進天牢,把所有人都拉出來排排站,從中挑一批薛家人上斷頭路。胡人兵丁的態度異常輕慢,還比不得在坊市挑選牛羊,完全沒有標準,全看當日心情,僥幸苟活的薛家人時時都生活在死亡的恐懼中,生不如死。

  畢竟,誰也不知道明天被拖走的會不會是自己。

  一眾養尊處優, 光鮮亮麗的世家郎君和娘子們, 如今都形容狼狽, 委頓在滿是泥土和汙物的牢房中, 有人瑟瑟發抖,有人痛哭流涕。薛家光鮮了百年, 族中子弟皆是生於錦繡膏脂, 一早便被磨沒了血性,除了絕望怨懟和哀嚎, 他們什麽都做不到,也燃燒不起任何鬥誌。

  殺戮整整持續了5天,薛家一脈兩支,無論閶洲還是衡壽, 隻要和薛家掛得上幹係,一個不留, 全數被砍了腦袋。

  “女人也不留嗎?”

  有胡騎惋惜地看著牢房中的薛家娘子。

  這些業朝的女人都養得金貴, 細皮嫩肉嬌滴滴的, 與他們部族的女人完全不一樣,別有一番風情。

  就這樣殺了,未免有些可惜了。

  他旁邊的一名蘇達看出了他的心思,盯了他一眼,冷聲說道。

  “你若覺得可惜,便趁著這幾日享用吧。上頭說了,這家子人最講究血統,她便是給你生下孩兒,也會想方設法教唆他殺掉父族,打心眼裏看不起我們的,留著無用。”

  他這樣說,幾個被薛家娘子迷了心竅的,雖然心中惋惜,也不敢再多糾纏,老老實實聽命了。

  薛義臬是最後一個死掉的,死的時候他已經瘋癲,日日念叨著自己才是嫡支嫡係,薛家應當位列世家譜係首頁。

  生命的最後一刻,薛義臬躺在滿是族人頭顱的囚牢中,被個高大的劊子手一刀斬成兩截。

  他並沒有馬上死去,而是驚叫哀嚎的許久,才咽下生命的最後一口氣。

  至此,鼎盛近百年的薛家,血脈斷絕,無一子息存留世間,徹底消失在時間的長河中。

  隻是薛家斷根,法場上的殺戮卻並沒有就此停止。薛義臬死後的第二日,被砍頭的已經不單單是薛氏族人了,跟隨正明帝司馬良逃亡南召的小世家成為新的犧牲品。

  這部分家族雖然不算多,但每家連同仆傭也有一千多人。在火雷聖巫不留世家的命令之下,這些在舊京中混得有頭有臉的“上等人”,和薛家一樣淪為無頭鬼。

  “你留世家,就是給自己找不自在。”

  火雷聖巫對做左穀蠡王說道。

  “世家是吸附在天下的寄生蟲,庶民還能耕種、打鐵、上戰場做輔兵。留著世家隻會消耗物資,拖累統一天下的大業,白白浪費銀錢。”

  “你殺了他們,便可名正言順將他們的家產充公,不用受任何人的掣肘,還能貼補軍用,一舉兩得。舊京既然已經落入我們的手中,一切就被我們掌握。”

  左穀蠡王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自從大軍進了舊京,自從坐上正陽殿那個純金打造的帝座之後,左穀蠡王的心境也發生一些變化。

  他在西胡王庭雖然也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地位,可草原沒有這樣奢華壯美的大殿,沒有高高在上的金座椅,身份的差異沒有如此直觀。

  他現在……是這舊京的主人,是萬千胡騎的統領,他的頭上隻有天神和蒼穹,不應該有其他人對他指手畫腳!

  特別是自從進入中原之後,火雷聖巫的態度開始變得逐漸強硬,這讓他覺得有些不舒服。

  雖然對方的確在他上位的過程中出了大力,可現在部族的統領是他也罕達,而不是柴羅,在處理薛家的問題上柴羅一意孤行,用命令的語氣對他說話,這讓左穀蠡王十分不滿。

  左穀蠡王壓下想要反駁的話語,沒有再說什麽,默許了柴達的建議。

  不留世家這一點他是讚同的,沒必要再起爭端,且再聽他一次也無妨。

  兩人正說著,忽聽門外有兵丁送來緊急軍報。

  左穀蠡王接過布帛,隻看了一眼就變了臉色,將布帛遞給火雷聖巫。

  “咼石敗了,你獻的那三架巨樓車也被毀掉,封家子守住了東萊城。”

  “這怎可能!”

  柴羅大驚。

  他展開布帛細細觀瞧,果然看到上麵寫著東萊城一戰的戰況,字跡潦草之極,布帛上還沾著血跡,顯然是情況十分危急。

  八萬大軍,幾乎全軍覆沒,黑甲軍有雷火炮守城,一旦炸開便會化為無數碎片飛濺四周,可削肉割骨。

  “雷火炮……這怎地可能!”

  火雷聖巫大驚。

  他做夢也沒想到,業人竟然真的能造出雷火炮!那不是九死一生的玩意麽?!

  他家先祖曾經留有遺訓,便是不到萬不得已不得開啟雷火彈的造圖,輕則缺手斷腳,重則一命嗚呼,可不是在說笑。

  這些年在草原生存艱難,父親也開始嚐試著造一些簡易版的火雷,因緣巧合經常成功了。

  憑借著這一利器,他們一家終於成功翻身,也在中原重新找到惡助力。

  天火雷的圖紙,他沒有給任何看,業朝邊軍還是怎樣得到的?難不成……

  柴達眼眸微暗。

  他忽然想到了一個可能,便是在雲浮山劫難之後,據說也是顛沛流離的墨宗。

  先祖創立的宗派,擁有先祖所有的圖紙,想必那天火雷也在其中罷。他小時候想不通,不明白既然是留給後裔的寶貝,為何在墨宗還有保存,獨享不是更好麽?

  這個問題,他的父親也無法回答,但墨宗有天火雷圖紙的事,他是牢牢記在心上的。

  他曾經去信給遠在中原的助力,希望陸氏兄弟能夠想辦法掐滅墨宗這一後患。

  可現在看起來,顯然陸家並沒有做到。也不知道區區一個匠人組成的烏合之眾有何等通天隻能,竟然連南郡陸氏都不能奈何。

  “你怎麽看?”

  左穀蠡王的眼緊盯著火雷聖巫,語氣中聽不出任何情緒。

  柴羅和他對視了一眼,並沒有馬上說話,他看得出也罕達的態度已經不再友善,大約是從他力主處理薛家之後,也罕達雖然嘴上不說,心中對他多半有了芥蒂。

  “出兵打仗,我是個外行,怕是要讓大王失望了。”

  柴羅退後一步,朝左穀蠡王行了一個大禮,態度一改之前的強勢,語氣十分謙卑。

  左穀蠡王看了他一眼,對他的回答不置可否,但眼神卻是比之前和緩了許多。

  “已然損失了三輛巨樓車,現在若是再遣人過去,多半也未必是那巨炮的對手。”

  “如今王庭立足未穩,不若先好好經營舊京,伺機打通東向的退路,再報東萊城之仇也不遲。”

  “本王已斬殺了司馬良,想要大軍東進收拾司馬燁,陸家應承本王的承諾應該先兌現,不然本王不可能出兵替他幹活。”

  說到這裏,左穀蠡王的眼神略有些詭異,驀地放輕了聲音。

  “陸家想要把髒活累活都甩出來,總得付出些代價,補給糧草還有大船火油,南江水道可通鼎豐城,陸備的船隊既然已經開進了南江,那取江北個把個碼頭要衝不是唾手可得的事?何必端著架子裝清高?”

  說到這裏,他的視線又轉回到火雷聖巫的身上,神情頗有些意味不明。

  “巨樓車敗陣,聖巫臉上也不甚光彩,這些年本王對聖殿信任有加,輕易不會違逆聖巫的意誌,你說要飲馬中原本王便隨你來了,你說要殺開城的薛家本王也沒有二話,如今戰事吃緊,帳下葉護、部族罕王已經有了質疑,聖巫不如再拿些手段出來。”

  “聖巫乃是聖人的後裔,手段想必比業朝戍邊的武夫高明太多,不畢再隱藏鋒芒,之前與本王講的那天火神雷,可以拿出來了吧?!”

  聽他這樣說,柴羅額頭的青筋跳了幾跳,心中驀地湧出一股不祥的預感。

  自打封家有了岸防炮的之後,不單單是左穀蠡王,就連南郡陸氏也幾次催促,要他拿出真正的神物。

  隻是那天火雷製備不易,期間怕是要冒著大風險。先祖有遺訓輕易不得嚐試,他暗中差人試了幾次都沒結果,不得已才以指點秘密火油礦的所在做替代。

  如今叫他交出,他如何能夠交得出啊?!

  舊京城裏正暗潮洶湧的同時,東萊城的氣氛卻是輕鬆了許多。

  即使是王牌的黑甲軍也沒有嚐試過用線膛炮守城,這樣一大一大片的戰鬥方式,許多黑甲軍的將士還是第一次。

  第一次,如此輕鬆的贏得城戰。

  當然,也不是完全沒有人傷亡。後期開城追擊潰逃的胡騎,黑甲軍的將士也經過了一番激烈的搏殺。胡騎雖然被線膛炮嚇破了膽子,但求生的欲望還是讓他們在背水一戰中格外凶殘,事後統計戰損,黑甲軍竟然也有部分傷亡數字。

  以身殉國的要好好裝殮,受傷的馬上送去醫療大帳。剛好環娘他們這些醫療學員還沒有離開,新一輪救治即刻開始。

  十二郎捂著胳膊進帳的時候,看到的就是一個證專注於給傷兵消毒包紮的少女。

  他記得這小娘子名叫熊銀環,是九淩湖醫學坊的班長,下手又狠又颯,心中就有了想打退堂鼓的意思。

  他也參加對胡騎的追擊戰,作戰勇猛悍勇,身先士卒,難免被窮凶極惡的胡騎傷到。

  好在十二郎很幸運,隻是被砍壞了肩膀的鎧甲,胳膊雖然看著血肉模糊,其實隻是皮肉傷,於筋骨無礙。

  這點傷,回去自己搞一搞就好了吧……不用找醫員處理……

  十二郎看著那一瓶瓶的假酒就牙痛,轉身正想離開,卻被跟在後麵的八鬥堵了個正著。

  “十二少,你胳膊上的傷口太大了,大公子要我看著你,一定要來治療一下,你可不能走!”

  同樣穿著鎧甲的八鬥一臉認真,死死攔住了十二郎的逃竄之路。

  十二郎這個氣呀,心說你個八鬥到底是誰的人,怎地開口閉口就念叨老大,你不說我不說,這事不就過去了麽!

  “不用不用,上戰場打仗哪有不受傷的,我回去自己養一養就好。”

  說著,十二郎就要強行衝撞,結果實心眼的隨從閃轉騰挪,生生在大帳門口玩起了封鎖,仍憑他怎麽衝都出不去。

  十二郎生氣了。

  “滾滾滾!你有完沒完!以前沒有醫員不也都帶兵打仗?少了她們天就塌了?”

  “不就是跟著小非哥念了兩天醫坊嘛,誰還不知道誰啊!”

  他話剛說完,轉頭就對上熊銀環的目光,忍不住有點心虛。

  他並不是瞧不起醫學坊的生員,他隻是……隻是有點怕打針……

  是的,天不怕地不怕的十二郎,生平最害怕的除了親爹和大哥,目前排行第三名的就是醫療坊的鋼針治療了。

  不單單是他,自從上次有人紮針被嚇昏過去之後,靜脈輸液便成了許多人心中的噩夢。十二郎那日是親眼目睹慘案發生,眼見著一位嬌柔瘦弱的小娘子把鋼針直接戳進血液,說不害怕那是假的。

  不不不,他不想打針,他不要打針!

  熊銀環的明眸在十二郎的傷口上掃了一掃,微微皺眉。

  “你傷口裏有髒汙,要用大蒜液和鹽水清洗一下,你在這裏等一下。”

  說著,少女轉身去取醫藥箱。

  這下,十二郎想走也走不掉了,怏怏就地坐下,心中十分忐忑。

  他很怕熊環娘回來的時候,會帶著她那包銀針一起,說不定就要給他紮上一針。到時候若是他露了怯,那可就丟人大了。

  人後百般忐忑,等熊銀環抱著醫藥箱回來之後,十二郎小少年又變成了硬氣的漢子,一臉地不屑。

  “來吧!”

  他伸出胳膊,狀似不在乎地念叨。

  “不就是點小傷?!小爺上戰場什麽傷沒受過?犯得著這樣大動幹戈?隨便處理一下便好,我還得回九淩城運送傷員和補給呢!”

  熊環娘看了他一眼,目光在少年的臉上轉了轉,沒說話,手底下的力道卻比之前放輕了許多。

  疼還是疼,但卻沒有意想中那樣不能忍受,更不至於暈過去。

  十二郎在心中咬牙咧嘴了一陣子,差點哼出聲的時候,耳邊聽到少女清悅的聲音。

  “好了。”

  “這幾日不要沾水,回九淩城之後可去醫學坊換藥,很快就會長好的。”

  說著,少女便手腳麻利地收拾好藥箱,又朝著下一個病患走去,期間並沒有多看十二郎一眼。

  但小少年卻是知道,那丫頭多半是看出了自己的恐懼,目光交匯的一瞬間,他覺得自己被看穿了,全數攤在陽光下,半點遮掩都沒有。

  唔,之後下手放輕也算是……顧全了十二郎的麵子吧。

  小少年抓了抓頭。

  嘿嘿,那丫頭還挺夠義氣的,不愧是小非哥的學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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