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1 章
作者:晴空之下      更新:2022-05-10 18:19      字數:4578
  三層的木質樓車, 與東萊城牆等高,下設木質車輪,周圍都被密實的厚木板隔檔, 隻留一些射弩孔用來攻擊,笨重卻又堅定地盯著如雨而下的箭矢, “轟”地一聲靠上了城牆。

  西河軍的強弓勁弩雖然厲害,但也射不穿有牛皮包覆的厚木板。巨樓車如入無人之境,一旦靠上城牆,裏麵的西胡人便開始向守軍潑灑火油,發射火弩,東萊城頭瞬間燃起了熊熊的烈焰。

  西河軍從沒見過這樣奇怪的武器,開始是被巨大的樓車震驚,之後又被沾之即著的火油燒得慘烈,無數人在火中哀嚎翻滾, 卻擺脫不了烈焰加身的厄運。

  然而更糟糕的是,當眾人慌亂於擺脫火油之時,無數胡兵從與城牆等高的樓車中跳出, 毫不費力便占據了城頭要衝!

  很快, 原本用來對抗城外敵人的城樓,變成了對內屠殺城中百姓的掩體。東西兩個大門很快被打開,無數的胡騎策馬衝入,在東萊城的街路上肆意踩踏,砍殺守軍和平民。

  而這個時候,聚集在北城的世家也覺察出情況不對, 越發激烈地衝撞城門。

  北門守軍雖然嚴守軍令, 可畢竟大部分人手都被調去餘下三城支援, 剩下的兵丁寡不敵眾, 很快就慘死在世家隨扈的刀劍之下。

  “開門!快開城門!東萊城破了!”

  亂局中,有人厲聲高喊。

  “胡人衝進來了!胡人衝進來了!”

  這兩嗓子,像是打開了催命的機關,讓原本就心慌不已的人群越發驚恐。原本光鮮亮麗的郎君們紛紛打馬抽鞭,忙不迭一窩蜂地朝城門湧,什麽風度、儀態之全數拋到腦後,心中隻剩一個念頭:

  ——要出城!要逃出東萊城!

  踩踏、推擠、慘叫。

  咫尺城門,儼然成了決定生死的黃泉路,有些人還沒能靠近城門,便化成馬蹄下碎肉,永遠地留在東萊城。

  最後,還是東萊城第一大世家的族長站出來,靠著人數眾多的隨扈和府兵,強行壓製住北城門的混亂,這才打開了東萊城的北門。

  門一開,夾雜著血腥氣的風撲麵而來。

  門外不知什麽時候,竟然整整齊齊列著好幾隊胡人,人數不算多,但手中的鋼刀和骨朵還在滴血。

  在他們腳下,橫七豎八地陳著不少屍體。那些都是東萊城的守軍,身著西河王軍的服飾,血染沙場,死不瞑目。

  當中一人身著銀甲,被彪悍的胡騎簇擁著,背後是一麵繡著狼頭的西胡旗,灰白色的狼尾迎風獵獵。

  有眼尖的人認得出,這便是左穀蠡王座下第一猛將,有“莫支海黑虎”之稱的葉護阿吡羅,此人之前在東萊城下幾次罵陣,黑色狼頭讓城中許多世家聞言色變。

  萬萬沒想到,好容易打開北城門,以為暫時可以逃脫生天,結果硬撞上了一早便等在外麵的豺狼!

  阿吡羅驕橫的臉上露出一抹冷笑,也不多說,隻微微揮了一下手,無數的雪亮的箭矢就對準了城門內的眾人。

  “一個不留,殺!”

  南城。

  三輛巨大的樓車勢不可擋,很快城牆上便是一片火海。

  若是寧鋸子在當場,他一定能認出這巨大的樓車便是是史書上記載的“呂公車”。

  明朝大將常遇春曾造呂公車進攻衙州。

  原裝的呂公車是一種巨大攻城機器,與城牆等高,內置樓板,外罩牛皮,以人或是畜力做驅動。車一旦靠向城牆,車中藏身的兵士便可如履平地般跨過城樓,不需要再使用其他的攀爬工具,是翻越城牆的利器。不過呂公車行動笨重,易受攻擊,且受地形限製,所以實戰效果並不理想。

  東萊城下的這三輛,是經過改良的加強版,用堅固的木板取代了牛皮,驅動的木輪也使用了簡單的聯動結構,這與史書上記載的呂公車有很大的不同。

  這樓車是火雷聖巫為左穀蠡王精心打造的,甫一出現便震驚全場,被左穀蠡王視為至寶,輕易不顯於人前。

  原本是準備用在奪取舊京的關鍵之戰,結果礙於封家黑甲軍逐步逼近,不得不提前拿出來用在東萊城。

  既然拿出來了,左穀蠡王對於此戰也是誌在必得。他眼看著這無以倫比的巨獸打開了東萊城的大門,一直皺緊的眉頭驟然有些放鬆。

  城門破了,東萊城就到手了。

  一夜血戰至天亮,城中的硝煙終於有了消散的跡象。

  戰後清點戰損,胡騎傷亡不算小,一場仗下來折損了十分之一的人手,也是出乎左穀蠡王的意料之外。

  他原本以為,巨樓車一出,那些孱弱的業人就會崩潰投降。

  畢竟之前在同淄和忻州都是這樣,如入無人之境,肆意斬殺,那些世家大族空有財富,卻根本提不起半點血性和戰意。

  可是這一次,左穀蠡王失算了。

  這次他遇上的是虞家嫡係虞正耒。這位年輕的世家郎君,雖然是匆忙上任驃騎大將軍一職,可卻是一力承擔起冠在他頭上的稱號。

  東萊城破之後,虞正耒且戰且退,步步固守,與西胡人打起了巷戰,身中數箭而不退縮,最終力戰殉國,全了虞家忠烈節義的名聲。

  虞正耒陣亡後,東萊城的百姓和西河軍殘部繼續抵抗。若不是阿吡羅帶人從北城門入城,與餘下三麵形成包圍圈,東萊城也不會這麽快就落到左穀蠡王的手中。

  戰後,胡人拖著虞正耒的屍體要掛上城牆,被左穀蠡王揮手製止。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這位年輕的將軍,搖了搖頭,最終吩咐手下將人厚葬。

  血性忠烈的勇士,西胡人一向不吝給予尊敬。

  奪取了東萊城,左穀蠡王並沒有在城中休整,留下阿吡羅帶一部守城警戒,自己則是帶著大軍向舊京進發。

  消息傳到舊京,朝堂劇震。

  力戰殉國雖然英勇,但損失了西河軍的精銳也是實打實的噩耗。東萊城一役敗得慘烈,司馬良卻根本沒心情去安慰痛失愛子的虞氏一族,因為通往舊京的大門已經被徹底打開,胡騎殺到城下隻是遲早的事。

  是走,是守,朝中吵成一團。

  虞、解兩家是主戰派。如今朝廷還有五萬大軍,固守待援未必不能成事。

  何況封家的黑甲軍已經自雍西關南下,出發也有一日時間,以封愷之驍勇,隻要舊京能扛得住胡騎五日的猛攻,待邊軍馳援便可裏應外合,一舉將左穀蠡王反殺。

  兩家想得也很簡單,左右都已失去家中精英,若不能保住舊京這一國朝象征,在守城中確立不可動搖功勳,日後元氣大傷的兩家必然要吃虧。

  但也隻有虞謝兩族這樣想,朝中大部分的家族一早便被東萊城的慘烈嚇破了膽子,主張逃難的大有人在。

  “陛下,如今敵眾我寡,不如暫且避其鋒芒!”

  朝堂上,有老臣跪地哀泣道。

  “哪怕偏居一隅,至少也能保住宗室的傳承不至斷絕。陛下乃是皇家正統,何必玉石俱焚,讓偽王得利?!”

  他話音剛落,兵部尚書解畑承立刻出班跪地,恭恭敬敬給正明帝行了一個大禮,同樣聲淚俱下。

  “陛下!京城城防完備,背靠天險,朝中目前還有五萬兵馬,糧草物資充足。隻要調用得當守城十日不是問題,何必棄守?!”

  “如今局勢混亂,天下哪有安寧之地?京城乃是國朝體統的象征,若是如此輕易放棄,不戰而逃,便是有朝一日能光複河山,我等怕是也落下招人說嘴的把柄!”

  解畑承這番話說得盡可能委婉,但痛失愛子的怒氣還是讓他忍不住吐露鋒芒,聽著那老臣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很不是個顏色。

  解畑承都沒有看對方一眼,徑直從袖中取出京城輿圖,恭恭敬敬承到正明帝的案前,躬身說道。

  “兵部已經連夜製定守城之策,請陛下禦覽。”

  正明帝麵沉似水,目光定定看了解畑承半響,這才回轉目光,伸手要去取那輿圖。

  隻是手指剛伸到半路,之間之前跪地痛哭的老臣“咚咚”扣了兩個響頭,聲音驀地提高了八度,如杜鵑泣血。

  “陛下!”

  他跪走幾步,“胡人造了新的攻城利器,幾丈高的樓車可輕而易舉翻越城牆。東萊城十幾萬人尚且守不住,京城怕也不能幸免呀!”

  “不如趁現在還來得及,暫時避其鋒芒。解尚書不是說封家不日便能到達?那正好可為帝駕拖延一二,保得陛下平安脫身!”

  說到這裏,他頓了頓,又磕了一個響頭。

  “若是再有遲疑,還是要來不及了!”

  他這樣說,司馬良伸向輿圖的手又生生頓住,握拳,最終頹然放鬆。

  他沉默了半響,深深歎了一口氣。雖然沒有當場作出決定,可虞解兩派臣子,見狀皆是心中一悸,而後麵如死灰。

  陛下被胡人的攻城車嚇破了膽子,多半是要決定棄守南逃了。

  於是,正明朝最後一次大朝會,結束得有些不明不白。

  內侍總領剛剛宣布下朝,眾臣子便沉默如鳥獸散,再也沒有人在朝後麵聖揍報。

  解畑承和虞正欖對視一眼,即在對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無奈和絕望。

  棄城而走,不戰而逃。

  這個恥辱的標簽,從今以後怕是會死死地貼在他們這班司馬良的追隨者身上,幾代人都無法擺脫。

  正明帝一朝,立位無詔,沒有玉璽,在體統上便先天不足。如今又站不到家國大義的高位,便是此次能逃得滅國之災,以後怕也不能再統禦天下了。

  正明,正明,得之不正,名譽盡失,便是最終的結局。

  隻可惜了他們虞解兩門,一場追隨終究是看錯了司馬良這個孬種,被他滿口義理謙卑的態度打動,誰知竟然是個扶不起的花架子,還不如那驕奢暴虐司馬燁有血性。

  當晚,宮中有消息傳來。

  ——為保住國朝正統,正明帝決意南遷。著兵部尚書解畑承和大司馬虞正欖留守京都,為帝駕斷後掃尾,餘下朝臣跟隨一同前往召南。

  隨著帝駕一並前往召南的還有城中僅剩的5萬西河軍,一個人都沒有給虞解兩家人留,全數帶走,自生自滅之意不言而喻。

  如此一來,便是把這兩大世家晾在舊京城,氣得解畑承和虞正欖也不講什麽忠貞道義了,直接令家中族人和仆役收拾家當,連夜出走,去往老家固守保命。

  短短三日,昔日繁華鼎盛一時的舊京城,已然成了天下最混亂的地方。

  城中無論世家百姓盡皆出逃,重臣王公的馬車混雜在洪水一樣的逃難人群,叱罵、哀求、無奈,絕望,負麵情緒籠罩全城,人人臉上都掛著驚惶。

  逃命的時候,身份和地位都不重要了,唯有盡快離開的念頭充斥腦中,越快越好,早人一步便能多一分逃出生天的機會。

  隻是這樣的想法未免天真。三日後左穀蠡王陳兵舊京城下,意外地沒有遇到任何抵抗。

  這大概是業朝曆史上最讓人啼笑皆非的一幕,來勢洶洶的胡人殺到城門,原本以為又要推出巨樓車和投石機,結果一拳打在棉花上,城中根本沒有守軍,輕而易舉便接收到一座繁華富麗的都城。

  左穀蠡王坐在舊京正殿的皇座上,頭頂是金碧輝煌的大殿,俯瞰漢白玉台階下跪伏在地的屬下,便是遠在西莫支海的王庭也造不出這樣奢華壯麗的建築。

  坐在這樣的地方,胸中自然而然便生出一種睥睨天下的豪情。

  這便是做中原帝王的感覺嗎?

  “陛下。”

  火雷聖巫從旁步出,躬身向左穀蠡王施一大禮,並自動自覺改換了稱呼。

  “如今司馬良南逃,正是我大軍乘勝追擊的好機會,陛下如今手握業朝京城,獨缺一枚傳國玉璽,那寶貝必然是隨司馬良遁走,不若一鼓作氣,揮師南召,抓住業朝偽帝與天神獻祭。”

  火雷聖巫眯了眯眼,眸光中爆出一絲恨意。

  “另外,陛下既已然占了閶洲和恒壽,那薛家便也無甚用處了。薛家盤踞兩城多年,城中關係盤根錯節,龍泉劍坊和閶洲鐵礦事關我大軍兵器補給,不容得半點差池。既然是無用,不若將那些薛家人斬草除根,殺雞儆猴,徹底斷了業人的念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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