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1 章
作者:晴空之下      更新:2022-05-10 18:17      字數:3212
  正如封愷所說, 現在薛家兩宗正因為陌刀的事打嘴上官司。

  薛義臬一腳踢飛了一隻矮凳,回身瞪向前來報事的心腹。

  “外麵都怎麽說?一字不漏,都給我報出來!”

  “喏……”

  心腹顫巍巍點頭,心中戰戰兢兢, 慌得一匹。

  大郎君薛義臬, 雖然是原配嫡出的長子, 但因為先婦人去世比較早, 外家也不很給力, 在後麵這位夫人進門後, 大郎君和胞弟就一直被三郎君壓得死死的,幾乎找不到翻身的機會。

  三郎君為人圓滑, 嘴甜機靈,比起口舌木訥沉默寡言的大郎君, 的確更討老爺喜歡。

  尤其在兩薛分宗以後, 三郎當家的事越發明顯,幾次代表恒壽薛去南郡去雍西關, 儼然成了下一任家主。

  隻是老天爺的安排,誰都猜不著。

  就這樣如日中天的三郎君, 竟然和老爺一起死在了銀州城外!

  據說是被胡人殺的,劫走了車隊中所有值錢的物事,以及全部使女。

  餘下的男丁屍橫遍野, 去接人的和被迎接的, 無一生還。

  之所以敢肯定說是胡人, 是因為銀州城守在案發後去收拾屍體堆,在現場找到了很多銅箭頭。包括把塘小郎君射成篩子的那些羽箭, 上麵還刻著一些曲曲彎彎的胡人文字, 雖然沒人看得出是哪個部族, 但卻足以認定這些都是胡騎慣用的物事!

  當時他和大郎君一起去給老爺和三郎君收屍,兩具屍體簡直慘不忍睹,顯然死前受到難以想象的折磨。老爺至死都閉不上眼,三郎君的表情更是堪稱怨毒,簡直像是惡氣衝天的冤鬼,看得他回家之後連做了好幾日的噩夢,將恒壽大小廟宇道觀都拜了一個遍,這才勉強安心。

  大郎君是老爺的嫡長子,老爺意外過身,大郎君順理成章做了恒壽薛家的家主,負責主持老爺和三郎君的後事。

  不過這事聽著似乎很簡單,可真做的時候還是遇到了不少麻煩。

  麻煩的源頭之一,就是老夫人。

  老爺和三郎君去世,老夫人得知消息後就昏過去了,醒來就隻知道哀哀哭泣,一副活不下去的模樣。

  結果萬萬沒想到,這些都是演給外人看的。老夫人當晚就趁亂逃出恒壽城,投了自己的娘家代郡賀嶽家。連帶著和她一起走的還有薛七娘子,兩人回到鼎豐城的第二天,馬上就反口大罵大郎君勾結胡人,篡權謀奪家主之位,弑父弑親,天理不容!

  那位薛七娘子更是言之鑿鑿,拿出一件貼身的汗衫,言說上麵用血寫出的“臬”字,乃是她被殺害的胞弟薛輝瑭在死前親手所書,直指薛義臬便是殺人凶手!

  賀嶽家是光統帝(東山王)的重臣,在代郡說一不二。光統帝從做東山王的時候就現建立個刀劍坊,但因為薛家勢大一直沒能如願。如今恒壽薛家的美人小娘子落難,孤苦伶仃,痛失至親,光統帝哪裏還能放過?立刻收入宮中,納為德妃。

  賢良淑德,薛卉月雖然位居四妃末位,但畢竟也算是嫁入司馬家的女人了。薛卉月原本就在京城有些才名,現在又身負血海深仇,很是得到光統帝的憐愛。光統帝甚至為她親下旨意,要求徹查恒壽薛家家主和子侄慘死一案,務必為愛妃親弟沉冤昭雪,為恒壽薛家的正統清算正名。

  一時之間,指責他家大郎君冷血弑親的風聲越吹越大,族中也開始有人議論紛紛,蠢蠢欲動。

  原因無他,光統帝的這道旨意,最後一句話可說得太有意思了。

  薛義臬是薛琰的嫡長子,他若不是恒壽薛氏的正統,那還能有誰呢?

  光統帝要清算薛義臬,此事若是成功,那未來接手之人必然是投了東山王一係的,剛好能和閶洲薛義欒打擂台。

  雖然都傳說東山王狂妄放肆,但不可否認的是,三王中唯有他和西河王能夠勢均力敵,壽平郡王基本已經退出了中原權力競爭,據守天險偏安一隅了。

  不管怎麽說,手握恒壽劍坊還是個不小的誘惑,誰不想做個恒壽薛家的家主呢?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大郎君展現了和他之前完全不同的另外一麵。

  就在那天夜裏,恒壽城被火把照的通明。有穿著甲胄的府兵挨家挨戶的搜查抓人,將之前有異動的族人闔家帶出,而後拉到城郊就地砍頭。

  不是沒有人反抗,可是沒人知道大郎君是何時掌握了所有的府兵,

  那一天,城外的慘叫聲整整持續了一日一夜,龍泉劍坊裏的爐火日夜不熄,滾滾濃煙籠罩了整座恒壽城。

  誰都知道,那鐵爐裏燒得可不是鐵水。

  很快,恒壽城安靜了下來,再也沒人反對薛義臬做出的任何決定。

  包括後來他要和閶洲薛合宗,間接投奔了薛義欒,也沒人再敢多說一句話。

  但是這一次……

  心腹抹了把額上的冷汗,小心翼翼地觀察了一下大郎君的表情,覺得自己這回怕是要被遷怒。但他不敢隱瞞,還是一五一十把閶洲那邊傳過來的消息如實和薛義臬講了一遍。

  “閶洲和陛下說,封家的陌刀是咱們給造的,他們總坊不知情,也沒有圖紙,都是老爺的授意。”

  “當初那批刀,還是三……薛義梟親自送去的雍西關,拉了幾大馬車,不少人都看到了,薛義欒現在就抓住此事不撒手,說那些馬車裏拉得都是陌刀。”

  “上次賣刀的時候,薛義梟把七娘子和薛輝瑭也帶去了。薛義欒跟陛下說老爺當時是想把薛卉月嫁進封家的,嫁妝就是那些陌刀。結果薛家不買賬,寧要刀不要人,生生花了大價錢買下全部的貨,然後把七娘子……退了。”

  說到這裏,他縮了縮脖子,眼看自家主人的臉上黑成了鍋底。

  雖然知道閶洲薛是在糟蹋他們恒壽的名聲,順帶著踩鼎豐城裏的東山王給西河王獻媚。

  畢竟東山王剛剛納了薛卉月入宮,若是知道這小娘皮是當初封家不退了貨的,還不知道要氣成什麽樣子!

  “家主,其實換個角度想,這也算是件好事啊……”

  心腹小心翼翼地說道。

  “嗯?”

  薛義臬冷眼看他。

  “好事?你倒是給我講講怎麽就成了好事?”

  “家主,是這樣。”

  心腹咽了口口水。

  “世人皆傳東山王暴虐嗜殺,狂躁易怒。若他知道自己新冊封的德妃是個被封家不要的貨色,說不得一怒之下直接看了薛卉月那個小娘皮,連帶著賀嶽家都要被遷怒。”

  “那婦人,沒有賀嶽家的支持,她那還敢和現在一樣囂張……”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薛義臬飛起的一腳踢出去好遠,好半天都爬不起身。

  “呸!”

  薛大郎君氣得臉色發青,狠狠啐了心腹一口,頗有些恨鐵不成鋼。

  “你這蠢貨!那豈不是讓閶洲坐實了我恒壽的確有陌刀?!”

  “到時候若陛下找我要刀,我拿什麽應付過去?說不得閶洲還要落井下石,要我一並把製刀的圖紙交出來!”

  “我若是不交,便是有意隱瞞不忠陛下!我若是交……我拿什麽交?!但凡做不出封家那種刀,我們全族都要被問罪!”

  “這他娘的就是薛義欒的陰謀,你連這點小把戲都看不出,你是真傻還是生出異心,想害我薛氏一族?!”

  心腹嚇得臉色慘白,忙不迭地爬回來抱住薛義臬的大腿。

  “郎君!郎君!小的冤枉!小的隻是一時想岔了,小的對郎君一直忠心耿耿啊!小的還為郎君去草原……”

  話說到這裏,他就看到薛義臬的臉色越發難看,立時改口道。

  “小的隻是覺得薛卉月那小娘皮不能留!她現在拿著那件血衣說嘴,小的怕誤了郎君的大事!”

  “滾!”

  薛義臬氣得青筋直蹦,又踢了他一腳。

  “你也覺得是我殺了薛輝瑭?!”

  這回心腹不敢吭聲了。

  他不是覺得,應該就是郎君狙殺了老爺和三郎君。郎君掌握了府兵,除他以外,誰還能在薛家的地界動手?!

  但他不敢說,郎君也沒讓他參與此事,畢竟是弑父殺弟的大罪過,坐實了大郎君也就完了。

  “那……那現在怎麽辦?”

  心腹的臉色慘白,喃喃地問道。

  “怎麽辦?”

  薛義臬咬了咬牙。

  “薛義欒這樣從中作梗,死都要坐實咱們有陌刀的事,怕是說什麽都不能取信西河王。”

  “不管東山王如何處置薛卉月,那邊咱們家也算得罪狠了,兩條路都不能走,隻好另尋別家……”

  “別家?”

  心腹一臉茫然。

  三王爭位,天下便有了三個皇帝。

  東山王西河王的路子都走不通了,難不成要去投靠遠在西南的壽平郡王?!

  可壽平郡王,一上場就直接退出競爭,明顯是等著東西二帝打出結果好去投誠,根本就不是個靠得住的主公!

  “投誰……便不是你該問的了。”

  薛義臬的臉色冷峻,伸手拉出佩劍,一劍砍下了心腹的腦袋。

  屍體倒落塵埃,頭顱咕嚕嚕在地上滾,鮮血噴濺了一地。

  但薛義臬麵色不變,看都不看一眼,伸手找來仆從處理屍體。

  看到身上被沾染到的血跡,薛義臬的臉上閃過一抹厭惡。

  他轉身進了內室,吩咐仆傭備水沐浴,自己則是坐在案桌前麵,閉目沉思良久,提筆寫下了一封密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