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7 章
作者:晴空之下      更新:2022-05-10 18:17      字數:3692
  被下了麵子, 薛琰也很生氣。

  他覺得陸濤冥頑不靈,給臉不要臉,話都說到這份上了,竟然還矯情。

  薛琰在房間裏氣得呼呼直喘, 再看陸家這古樸大氣的別院也不覺得好了, 什麽破木頭爛椽子!都是樣子貨!

  一直在裏間偷聽的薛義梟快步走到外廳, 伸手拉起還坐在榻上生悶氣的親爹。

  “爹你怎麽能說那麽直接, 咱們現在可是在岐江城, 萬一陸家撕破臉, 咱們就是人家刀俎上的魚肉啊。”

  聽兒子這樣說,薛琰氣得一拍桌子。

  “怕什麽?膽小如鼠, 難不成他陸濤還敢對我薛氏家主暗下黑手!?”

  薛義梟暗中叫苦。

  他爹這個人,平時就有點好麵子, 總也放不下薛家家主的名分。現在被陸濤當麵拒絕, 馬上就有掛不住想翻臉。

  可人家是百年世家的嫡係家主,自家說起來也就勉強算是分宗, 但就算祖父在世,和人家陸氏一族也是沒辦法比的。

  好好說未必不行, 適當再透露些西海和雙子的把柄,畢竟恒壽還有個匠房撐著,陸家總要顧忌著些。結果他爹一氣之下直接放狠話, 人家就算有心也不能接受這樣蠻橫的要挾, 陸家不要麵子的嗎?!可是把人給得罪了個徹底。

  想到這裏, 薛義梟就又想夜逃了。

  之前在定安城,隨從三旺被曝屍荒野的記憶再度湧起, 他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這陸濤, 當年可是沉了一船族人的人, 並不像表麵那樣光風霽月,他若真是發起狠來,把他們永遠留在岐江城裏太容易了!

  “別說了爹,他又不是沒幹過……”

  薛義梟打了個哆嗦。

  “現在這麽亂,世家的名頭也不怎麽值錢,不然東山王也不會把京城裏那三家砍個精光。”

  “我們要真死在岐江城,家裏又能如何?打上南郡和陸家拚麽?”

  薛琰不說話了。

  他眼中露出了恐懼的神色。

  這事換在往常,那是不可能發生的。

  可現在是亂世……

  知道他爹懂了,薛義梟終於鬆了一口氣。

  “現在城門已經鎖了,明日一早我們就動身。”

  說到這裏,他頓了頓,壓低了聲音給自己和親爹壯膽。

  “左右也出不去,不如硬氣一點,今晚就在他陸府住下,卻看他陸濤敢耐我何?”

  “難不成……他還敢明目張膽在府中殺人,也不怕壞了陸家幾百年的清譽?”

  父子兩都心有戚戚,夜不能寐,好容易熬到了天亮。

  雖然昨夜陸濤拂袖而去,但陸家的禮數還是沒含糊,一大早就有下人送上洗漱用品和早餐,看上去和昨日一樣豐盛。

  父子兩對視一眼,誰都沒敢動筷子。

  這種幾百年的世家最是麻煩,說不得有什麽坑人於無形的迷藥,到時候怎麽中的招都想不到。

  父子兩推說事務繁忙不能久留,提出告辭。

  聞訊陸時己匆匆趕來,略有些驚訝地詢問是不是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薛家父子還是那套說辭,三王亂世,家務繁忙,這就要回恒壽主持局麵。

  聽二人這樣說,陸時己也沒有再挽留,隻說昨夜父親偶感風寒,身體不適,不能親自送薛家人出城了。

  薛家父子了然。陸濤哪裏是什麽偶感風寒,根本就是還在生氣,不想再見薛家人。

  不過這事陸濤似乎沒告訴兒子,陸時己熱情一如往常,倒是讓二人心中略安。

  沒說,那就還是留有一線餘地,薛家謀劃的事未必不能成行。就算不成,至少也沒有反目成仇,以後還有回轉的餘地。

  帶著這樣的安慰,薛家父子離開了岐江城。

  從南郡往來恒壽主要有兩條路,官道平坦寬敞,不過現在因為三王分治,其中一段要經過東山王的地盤,暫時走不通了。

  剩下一條要走一段水路。

  薛家父子其實頂頂不願意走水路,一想到當年南江上的沉船,薛琰的心裏就一陣陣地發堵。

  但也真沒有別的路了。而且隻要過了水路,上岸就是薛家的地盤,最快速也最方便。

  薛琰咬了咬牙。

  “走,就走水路。”

  “讓家裏派人去碼頭接應,成不成就賭他一把!”

  別說,薛琰的運氣還真不錯。雖然在船上提心吊膽了兩天,可這一路平風浪靜,什麽都沒發生,平安踏上了陸地。

  “就說他陸濤不敢。”

  薛琰舒了口氣,站在自家的地盤上,他覺得底氣足了不少。

  恒壽來的府兵將父子倆的車馬圍得水泄不通,由薛輝瑭帶隊,緩慢地朝著恒壽城進發。

  路上,薛輝瑭還偷偷向薛義梟問起了聯姻之事。

  薛三少爺翻了個白眼。

  “這事暫時就莫提了,家主剛說一句就給人撅了回來,月姐還是身份不夠。”

  “那阿姊的婚事……”

  “再說吧。”

  薛義梟有些不耐煩。

  “天下又不是隻有陸時己一個男的,沒得非要上趕著攀高枝!這些年你阿姊的心氣養的太高,也不看看自己的情況,老想著那些夠不著的用何用?!”

  薛輝瑭臉色有些不好看,但也的確無話可說,隻能默默跟著走。

  許是進了自家地盤,薛家父子吊著的心都開始放鬆,之前趕路時積累的疲憊驟然釋放,行進的速度越發遲緩。

  薛琰這一輩子,以前大哥在的時候大哥頂著,大哥沒了親爹主事,身為一個富貴窩裏長大的世家公子,啥時候經曆過這般疲勞的煎熬?!

  馬車顛簸他覺得骨頭要散,露宿野外他覺得風霜逼人,反正已經是在自家的地盤上,車行走走停停,由之前的疲於奔命改成輕鬆出遊,簡直不要更愜意。

  這日走到野外,還有半日就能到達銀州城。

  銀州城是薛家父子上岸後到達的第一個城鎮,過了銀州距離恒壽就隻有四日的車程,若是加快速度,兩日就能到達。

  隻是這去往銀州都是山路,兩側懸崖峭壁聳立,唯有中間一條崎嶇的小路蜿蜒崎嶇,十分不容易通行。

  隻走了一會兒,薛家人便忍受不了車馬顛簸,改為乘步攆。

  正走著,走在隊尾的兵丁忽然聽到了急馳的馬蹄聲,聲音越來越近,可見是在策馬疾馳,很快就貼近車隊的外圍。

  薛輝瑭馬來到隊尾,皺著眉看了看亂成一團的府兵,問帶隊的什長“怎麽回事?”

  “回郎君,屬下已經派探子前去查看,現在……”

  還沒等什長說完,一記飛馬疾馳趕到。馬上一個兵丁根本來不及下馬行李,直接朝著二人大喊。

  “不好了不好了!後麵來了一對胡人!還都帶著刀劍,咱走不了啦!”

  此話一出,隊尾瞬時亂成一團。

  有膽小的四下奔逃,試圖找一個能夠藏身的隱蔽處,躲避胡人的截殺!

  胡人!那可是胡人啊!喝人血吃人腦的胡人!北疆和西關那麽多城池都被攻陷了!他們這兩個半人如何能夠扛得住胡騎的進攻?!

  幾個什長也害怕,但到底還算訓練有素,嗬斥著兵丁列陣應對。

  可這山路在水道南岸的龍牙山上,山道狹窄,兩側都是峭壁懸崖,根本找不到適合防守的掩體。

  最後還是薛輝瑭親自指揮,用弓箭隊守住來時的入口,前隊騎兵掩護著學家父子盡快撤離。

  此時月朗星稀,山野間蟲聲卻被馬蹄聲遮掩,大地震動,一隊黑影很快出現在視野中。見到列陣的弓箭手,有人怪叫一聲,齊齊舉起了手中的盾牌。

  是胡人!真的是胡人!那是隻有胡人才會用的馬盾和骨朵!

  薛輝瑭的瞳孔瞬間縮緊,下意識地策馬回撤,心中掀起驚濤駭浪。

  之前還以為是那小兵膽怯,謊報軍情 ,沒想到竟然真是胡人騎兵,胡人怎麽會忽然出現在銀州城的外野?!

  銀州恒壽一線地處中原腹地,與邊城相隔千裏,難不成胡騎身上插了翅膀?才能飛躍千山萬水從天而降?

  對了!是通匯!是通匯城的古水道!

  胡人占了通匯城,若是沿著水道秘密南下,的確可以到達他們所在的銀州!

  可怎麽可能呢?

  從通匯到銀州,中間要經曆這麽多碼頭,難道就沒有人發現胡人的蹤跡嗎?!

  還是他們一直就藏在銀州境內?!

  忽然想到了某種可能性,薛輝瑭的臉色慘白,抓著馬韁的手不停地顫抖。

  剛才他還在後悔沒有和堂叔他們一起撤離,現在看,前方也未必就是生路!

  正想著,忽聽得嘭嘭幾聲弓弦作響,隨即不遠處傳來聲聲慘叫。

  胡人的怪笑聲回蕩在山穀中,血腥氣迅速彌漫開來,身後馬蹄聲逐漸逼近,嚇得薛輝瑭飛鞭打馬,慌不擇路。

  隻是再逃也逃不了多遠。

  前方不遠處,有血腥氣撲麵而來,薛琰的馬車歪在路旁,周圍倒伏著屍體無數,還有沒斷氣的人在痛苦呻吟,拚命掙紮。

  簡直地獄一樣的場景!

  薛輝瑭停住嗎,雙眼驚恐地看向前方不遠處。

  那裏圍著一圈胡人,而在胡人的前方,薛琰長子薛義臬正手舉火把,麵無表情地盯著自己。

  薛琰和薛義梟就倒在他的馬前,一個被利刃穿胸而過,一個掉了半個腦袋和一隻胳膊,死狀無比淒慘。

  見此情景,薛輝瑭嚇得倒退幾步,哆哆嗦嗦的叫道。

  “大……大堂叔,你……你這是為何?”

  “為何?”

  薛義臬冷笑一聲。

  “不過是為了活下去罷了。你們若不自尋死路,我也等不到這樣的機會。若真想知道,便下去問你那三堂叔,你們慣常不是最親近?”

  說著,他彎弓搭箭,箭羽直插薛輝瑭的咽喉,少年還來不及求饒,便再也發不出聲音,掙紮了幾下,墜馬而亡。

  此刻,追殺馬隊的胡騎也趕到了,他們將場中還有一絲活氣的兵丁一一砍死,然後領頭的胡人朝薛義臬怪笑一聲,用十分生硬的中原話說道。

  “告訴你的主人,我們的任務已經完成,讓他記得信守諾言!”

  說著,便策馬回身,帶領一眾人馬消失在茫茫的夜幕之中。

  二月二十,恒壽薛家家主及三子薛義梟,在銀州城三十裏外曠野被山匪擊殺,無一生還。

  恒壽薛家嫡支長子薛義臬,接手父親留下的家主之位,成為恒壽城的新主人。

  隻是薛琰之死疑竇甚深,薛義臬雖貴為嫡長,卻在恒壽內部並不被待見。

  而更讓世人懷疑的是,薛義臬掌權之後的第一件事,竟然宣布與閶洲薛家合宗,奉閶洲薛義欒為嫡係,恒壽為分家。不過合宗歸合宗,但恒壽城的權力還是掌握在薛義臬的手中,薛義欒始終無法把手伸到恒壽。

  世間有傳,是閶洲殺了薛琰。薛義臬與薛義梟合作,聯手幹掉了薛琰和薛義梟。

  真假不知,但持續了大半年後的分家鬧劇,終於落下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