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6 章
作者:晴空之下      更新:2022-05-10 18:17      字數:4213
  東山王血洗京城, 倒也沒有戀戰,劫掠了一番之後一把火把京城燒了,留給堂兄西河王一個爛攤子。

  西河王司馬良趕到的時候,看到的就是一片廢墟, 無數流離失所, 四下逃難的流民, 以及在殘土中掙紮, 破衣爛衫, 滿麵塵土的世家子弟, 再也沒有慣常的清高和風雅。

  解虞柳三家在京城的族人,男丁被殺, 女眷被擄走,幾代人的經營化為烏有, 簡直慘得不能更慘。

  而薛皇後和玉璽失蹤, 也不知是不是落在東山王的手中,這讓司馬良十分糟心。

  然而更糟心的還在後麵。

  三日之後, 東山王司馬良在代郡稱帝,據說手持開國先祖傳下的天造玉璽, 身著黃袍,望東祭拜,還給已經故去的先帝和先皇後念了一篇聲情並茂的祭詞。

  消息一出, 諸方勢力都處於驚愕之中。

  先隆成帝的確死了大半年的, 但“先皇後”是怎麽回事?!薛皇後也隨先帝去了?!

  消息一出, 最炸鍋的自然是恒壽薛家。

  薛儀微當然沒死,早在收養宗子的消息泄露之後, 薛家就派人跟宮中的薛皇後聯係, 趁著三王回藩的時機秘密運人出城。

  如今薛皇後正在前往恒壽的路上, 為了避免引起注意,皇後娘娘一路化妝成民婦,輕車簡行,也不敢太過趕路。

  玉璽自然也在薛儀微的手中。

  這是皇朝正統的象征,先帝故去之後便由薛壁保管。薛壁在靈前猝死,之後三王奪位,朝中陷入混亂,玉璽也不知下落。

  誰都想不到,竟然是被一個不受看重的皇後藏起來了。

  有了這張王牌,恒壽薛家自然有底氣攛掇皇後領養一名宗子。甭管之前咋樣,現在薛儀微依舊是業朝地位最崇高的女人,在皇位這件事上她也有點發言權。

  這事本來一直都在秘密進行中,誰知竟然被人走露了風聲,讓三位藩王同時警覺。

  被發覺便等於失去了先機,分了家的二房扛不住三家藩王的發難,隻能趁亂把女兒接回家,再用手中的皇後和玉璽估個好價。

  薛琰看中的是陸家。

  自從聽薛義梟說起定安城的事,薛琰就越發覺得陸家和雍西關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陸家是百年世家,有錢有人有名聲,若是再加上封家的黑甲軍,那也不比幾位藩王差。

  年前他遣薛義梟去給陸家送年禮,順便拜訪了一下陸家的麒麟兒陸時己。

  薛義梟曾在雲浮學宮求學,硬說起來算是陸時己的師兄。雖然兩人在學宮沒有太多交集,不過薛義梟能言善道,開口閉口就聊學宮,也沒有太過突兀。

  臨近年關,陸家上下都很忙碌。陸濤親自見了薛義梟,然後著陸時己帶著師兄在岐江城中遊玩了幾日,禮數十分周全。

  期間,薛義梟半開玩笑地說起了陸時己的親事,言說家中有位侄女正值妙齡,蕙質蘭心,堪為良配。

  他還提起當年薛卉月與陸時己在江邊的一麵之緣,陸時己當時怔楞了一下,而後哈哈一笑,隻說婚姻大事全有爹娘決定,自己如今學未有所成,沒做太多考量。

  這其實,已經是在拒絕了。

  對於這個回答,薛義梟根本不覺得意外,但也不覺得丟麵子。

  明擺的事,一等世家嫡係配二等分宗旁係,陸時己不跳起來指著他鼻子罵人,那已經是陸家的教養過人了。

  他想了想,便又順勢提起了當年南江沉船的事。倒也沒說太多,隻說南江風浪大,大船也容易傾覆,再經驗豐富的老把式也抵擋不住天災,釀成家破人亡的慘劇。

  陸時己似乎沒聽懂,臉上完全沒表現什麽異樣,還頗有些感慨世事無常。薛三少爺覺得陸家這位麒麟兒多半不知道雙生之事,也沒想過南江翻船和自己的身世有什麽關係。

  薛義梟返回恒壽城的時候,薛琰對陸時己和陸家的反應非常滿意。

  不愧是百年經營,書香滿室的高姓大閥,這涵養這心胸都沒得挑。

  世家譜係明確將士族劃分三六九等,門當戶對才是匹配。要是有人給他親兒子說個三流世家旁係,這不是結親,這是結仇。

  於是他叮囑薛義梟安排好定安城中的細作,盡快掌握那雙子的蹤跡,伺機下手。

  隻是這事一直進展緩慢,那些西海人自從立春前返鄉之後就一直不曾回來,饒是細作四下打探,也絲毫沒有個確切消息。

  驚疑之下,薛琰忍不住懷疑是不是三子去南郡說漏了什麽,導致陸家警覺了。

  他想找三兒子過來盤問,小女兒薛皇後收養宗子的事情先漏了。好在薛儀微精明,出宮之時還帶上了玉璽。隻要能平安回到恒壽,薛家就多了一份沉甸甸的砝碼。

  還沒來得及高興呢,東山王就造反了。

  東山王血洗京城後的第五天,被“擁戴為帝”的西河王在京城皇宮的廢墟前繼位,收斂先帝遺骨,改元正明。

  此後,他又遣使將登基一事傳報各地都護、各番夷屬國,預備於明年元月行祭祀大典。

  正明正明,正統光明,不言而喻。

  在代郡登基的東山王也不甘示弱,改元光統,定都鼎豐城。

  東山王在鼎豐城中的府邸原本就修得十分奢華,這次幹脆放開了品級限製改成勤政點,由太傅石倫宣讀封帝表冊,前尚書令賀嶽遷遞呈囯璽、天子金印等禦寶,東山王親自憲宣讀登極詔書,及討伐逆賊西河王的檄文。

  而後,壽平郡王也來湊熱鬧,劃地登基,年號南興,定都廷海。

  壽平郡王自知實力比上麵兩位還要差一些,也沒做什麽勞什子的討逆文書,就準備偏安一隅,當個本分的皇帝。

  三個皇帝,三個年號,三個朝廷。

  自此,延綿一百六十七年的大業朝,自隆成帝徹底分崩離析,陷入烽煙四起的割據時代。

  收到消息的薛琰也坐不住了,連夜召集在恒壽的族人商量了一日一夜,最終還是決定親自拜訪南郡陸家。

  和他一起的還有三子薛義梟,原本抓住陸家雙子會更有把握,然而時局發展太過迅速,薛琰實在等不了定安城中的細作動手,便自己帶著兒子去南郡找陸濤密談。

  西海商路和雙子的事,薛琰沒有和族人說,現在隻有薛卉月姐弟才知曉。

  不過此次他們去南郡,就是為了和陸家談合作,成了薛卉月或可高攀陸家,相信這兩姐弟不會泄露消息。

  一路風塵仆仆,擔驚受怕,總算平安到了南郡岐江城。

  陸濤一如往常一樣的溫雅和善,不但給薛家人安排了舒適的住處,還給薛琰開了一場歡迎宴,不得不說,在時局混亂的當下,岐江城裏倒是依舊歌舞升平,風雅如初。

  薛琰很羨慕,心中越發想和陸家搭上關係,當晚便以感謝為由,邀請陸濤夜談。

  談的自然是西海之事。

  來的路上薛琰和三兒子薛義梟都商量好了,先把話題引到西海商路,若是不成,那再點出雙子的秘密。

  能不翻臉最好,若陸濤不答應,便拿出最後的籌碼要挾。

  畢竟西海商路是陸家的產業,草原那塊地也不是沒有別的世家經營,說起來最多是給陸家世代清高的外殼潑點泥巴水,於陸濤本人是沒多大妨礙的。

  但雙子就不一樣了。

  若是一個不小心,掀翻陸濤家主之位也是可能的,不然當年他也不至如此心狠手辣,直接在南江上沉了一船的旁支。

  為了確保萬無一失,約陸濤見麵以前,他又和兒子對了一遍台本,確定沒有任何遺漏之後,才差人邀請陸濤來別院下棋。

  陸濤擅棋,早聽說薛琰也是個黑白高手。兩人擺好棋盤,也不多說,很快殺將在一處。

  薛琰這個人,雖然目光狹隘,可下棋打譜的本事卻很是出彩。

  當年他爹薛壁看幼子在棋藝上頗有天分,還以為是塊謀局推子的料。長子薛玨意外身故後,曾經一度寄希望於幼子薛琰。結果一段時間後發現,薛琰真的隻善於下棋,其他什麽都搞不明白,隻得轉而去又培養長孫。

  陸濤的棋風很穩健,開局的時候被薛琰壓著打,但很快就摸清了對手的棋路。幾個圍殺漸漸扭轉了戰局。

  棋下到一半,薛琰聊起了時事。

  如今業朝最大的兩件,莫過於三王造反和胡騎南下。陸家一貫的立場是中立不站隊,陸濤回答得滴水不漏,半點口風都沒透出。

  不過薛琰也意不在此,很自然地把話題轉向了草原。

  他在盤上落了一枚黑子,狀似不經意地說道。

  “最近胡部頻頻異動,聽說草原那邊似乎也不□□生,商隊的生意都不好做了。”

  “嗯。”

  陸濤聚精會神,正在思考棋局,回答得半是隨意,半是認真。

  “行商原本便是不易,何況時下局勢混亂。若生活過得下去,最好還是屯田種糧,總比在亂世中奔波來得安全。”

  “哦?”

  薛琰精神一震,自覺找到了話題突破口。

  “希平兄這樣說便不對了,我最近可是聽說,那西海的商路甚是興旺呢。”

  “就希平兄愛用的君子皂,一盒便要幾兩銀,可是賺錢的緊啊!”

  “奇貨可居,自然賺錢。”

  陸濤敲了敲棋盤。

  “薛兄,輪到你了。”

  薛琰隨手放了枚棋子,然後湊到陸濤跟前,刻意壓低了聲音。

  “希平兄,這西域草原的生意蠻賺錢的吧?”

  聽他這樣說,陸濤手中的棋子驀地停了下來。

  他神色不動,一雙眼定定盯著薛琰。

  “薛兄,此話怎講?”

  “哈哈。”

  薛琰笑了,故作親近地拍上陸濤的肩膀。

  “陸兄何必瞞我?我薛家族人看到貴府在那邊……”

  他頓了頓,伸手指了北方。

  “與那邊做生意。還都是……”

  再度停頓,薛琰做了個劈砍的手勢。

  “都是好東西,不然那邊哪有拚血本兒的能耐?”

  陸濤收斂下眉眼,再抬眼時露出一臉疑惑。

  “薛兄,你這話在下不懂。”

  他這樣說,薛琰就不高興了。

  話都點到這個份兒上,陸濤這怎麽還裝模作樣?

  “希平兄也不用太過憂心,我薛琰從不壞人好事。”

  “最近時局混亂,三王之間怕是有一場大戰,北邊還有胡騎虎視眈眈。我薛家龍泉劍坊天下聞名,若君願意,恒壽薛家隨時可以拿出一批刀劍,協作總比單打獨鬥來得容易些。”

  聽他這樣說,陸濤臉色不變。

  “薛家的刀劍素來不外售,不知與薛兄合作,我陸家需要付何等代價?”

  薛琰一笑,壓低了聲音在陸濤耳邊嘀咕了兩句。

  陸濤搖頭。

  “此事不可。”

  “大郎乃是我陸家下任家主,陸家嫡支向來隻與一等世家聯姻。”

  後麵的話他沒說,但意圖已經拒絕的意思已經十分明確。

  薛琰生氣了。

  他覺得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陸濤還與他裝模作樣,是壓根兒就沒看得起他恒壽薛家!

  呸!給臉不要臉!

  咬了咬牙,索性把底牌掀開。

  “什麽下任家主?不過是傾家滅族的……”

  話還沒說完,就看到陸濤霍然起身。

  “薛兄。”

  陸家家主麵色冷淡。

  “我待君如貴客,君若以捕風捉影之事汙蔑我陸家嫡支,恕濤不能款待!”

  說著,他便直接起身,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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