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章
作者:晴空之下      更新:2022-05-10 18:17      字數:3237
  宛如一個神跡。

  明明已經瀕死的人, 被一顆不知名的白色藥丸救了回來,而後恢複如初,這不是神跡是什麽!?

  但墨宗全員都是無神論者, 所以眾人紛紛跪下扣頭, 高呼大德聖人保佑!

  寧非:……

  寧非這個氣呀!

  他冒著被毀容的風險做出了硝酸甘油, 結果功勞都記在嶽萬峰的頭上,憑啥?!

  此刻他忽然理解堂哥的“偷心論”,你看人家缺德聖人這一手玩的多好, 人都死了一百多年,依舊有信眾供奉,嗬嗬。

  可墨宗也不都是嶽萬峰的腦殘粉, 柳鐵就沒有拜聖人。

  他距離柳老頭最近,自然看清楚矩子的動作。等確定了爺爺沒事以後,這個一米八幾的年輕人“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拚了命的給寧非磕頭。

  “謝謝矩子的大恩,謝謝矩子大德!您是我柳家的大恩人,我……我……我……”

  他“我”了好幾下也不知道該怎麽表達, 磕起頭來越發用力。

  柳鐵一想起自己之前說的渾話就無比後悔!他爺他師父罵得一點兒都沒錯, 他就是個空有力氣的莽夫, 腦子裏麵全是鐵坨!

  他怎麽能對矩子說出那麽誅心的話!矩子不讓他爺上工是為了他爺好,他當初那樣完全就是一頭白眼狼!

  一時間, 羞愧和後悔充斥在柳鐵的心中, 他覺得自己不配叫個人, 他就是頭會咬人的牲口, 看到什麽都胡亂攀咬, 連最基本的良心都沒有!

  矩子救了他爺兩回, 可他呢?他幹了啥?他除了會埋怨會吵鬧他還會啥?

  師父讓他跟著矩子, 結果他一天都沒好好幹過活,見天地忙自己那點子事,他算個什麽東西!

  越想越難受,他忽然從地上爬起身,衝到外間找了一根鐵杵,惡狠狠地朝著自己的右手砸去。

  宗門教會他打鐵,給了他吃飯的手藝,現在他不配留下,就得把宗門給的都還回去!

  寧非早就在防著他的動作。

  柳鐵的情緒不對勁,磕頭都帶著一股子狠勁。

  古人把名譽看得比命還重,寧非以前也看過不少為了信義和名聲做出的極端行為。現在眼見柳鐵忽然起身跑出屋子,他立刻朝著院子裏的人大喊。

  “攔住他!”

  好在院子裏的人很多,眾人七手八腳攔下了想做傻事的柳鐵。這小子還有點不服氣,一個勁兒嚷嚷著自己要給矩子謝罪,不然沒臉再活下去,最後還是木東來親自按著他進了房間,把他押到寧非麵前。

  “矩子。”

  木東來的老臉通紅。

  “我木東來教出了一個不肖的徒弟,我沒臉麵對宗門列位長輩,也不配再管理宗門弟子!我請求矩子免去我三老的名號,免掉我鐵匠坊的管事權,讓我以後就做個普通的鐵匠吧!”

  他說這些的時候,魚山和謝增也有些動容,可沒人替木東來求情。

  墨宗以下犯上是大忌,自己教出來的徒弟冒犯了矩子,弟子肯定不能留下,當師傅的失職懲罰也不能免。

  床上的柳老頭掙紮著坐起身,看著地上跪著的孫子,眼中含著一汪濁淚。

  他不知道孫子究竟做了什麽,可從周圍人的隻言片語也聽得出,柳鐵因為自己犯病的事,竟然衝撞了矩子。

  矩子救了自己,孫子卻鑄下大錯。他是在墨宗長大的老人,自然清楚宗門的規矩。

  老頭心思百轉,終究還是輕歎一聲。

  “矩子,柳鐵犯下大錯,不配再做墨宗弟子,當驅逐他於宗門之外!”

  “我柳老頭,沒把孫子養好,我也有錯。但我時日無多,餘生唯願看到土豆豐產,還望矩子容我了了這個心願!”

  “待明年秋收,若老頭我還健在,我也自請離門。”

  寧非看了床上的老頭一眼,又看了看跪在地上的柳鐵和木東來。

  “所以,你們現在都替我決定好了,是不是?”

  他朝急著解釋的木東來搖了搖頭。

  “我是墨宗的矩子,我說話的時候你們是不是應該尊重一下,不要隨便打斷?”

  他這樣說,房間裏瞬間一片沉寂。誰都不敢再發出聲音,生怕擔上不敬矩子的罪名。

  隻見寧非先看向木東來。

  “木老,你是三老之一,你給我講講三老卸職要走什麽流程?”

  木東來的臉脹得血紅:“要三老先選出繼任者,然後請矩子過目,矩子同意方可繼任。”

  寧非點頭。

  “那你有沒有找到繼任者?跟沒跟魚老和謝老商量?”

  木東來嘴巴開合了好幾次,始終沒能發出聲音。

  寧非不管他,繼續道。

  “三老沒找到繼任者,你之前也沒跟我提過,現在你說不幹就不幹了,木東來,你究竟是真心覺得自己不配管鐵匠坊,還是用撂挑子威脅我呢?”

  木東來大驚失色,但總算還記得矩子不讓他插話,隻得伏地磕頭。

  “別說你不敢,至少在我看你,你就是這個意思。”

  寧非冷淡道。

  他又看向地上跪著的柳鐵。

  “你自己犯錯,哭著鬧著說要離開宗門,還衝出去自廢手臂,你演這個潑婦打滾給誰看?可是我逼你的?”

  柳鐵臉色脹紅,一聲不敢坑,拚命搖頭。

  他現在也不敢折騰了,剛才那番上頭的熱血一早就冷到骨子裏,也知道自己露醜了。

  寧非冷笑一聲,“那就是逼我必須原諒你了?”

  他從懷裏摸出矩子令,視線卻掃過謝增和魚山。

  “如果三老可以隨意架空矩子,如果下麵的弟子犯了錯就以鬧相比,那這玩意我拿著也沒什麽用,你們誰想要就自己拿著吧。”

  說著,他就把矩子令拍在了案上。

  屋子裏死一般的寂靜,驚到人人都不敢用力喘氣。

  這是寧非接任矩子後,第一次發真火。

  雖然還是少年模樣,可眼神和語氣都超乎尋常地成熟,有種獨屬於上位者的威嚴。

  沒人敢出聲,跪在地上的木東來,額上的冷汗不斷滲出,很快就流下了臉頰。

  和他交好的魚山完全不敢出聲,他從沒像現在這樣清楚地意識到,眼前的寧非已經不是那個需要他們照拂才能勉強存活的癡傻少年,而是擁有最高決定權的矩子,他們命運的掌握者!

  之前少年的寬容隨和,那隻是因為他並不因為地位改變而換了心性,可這並不意味他們就可以輕視他,敷衍他,把他當做一個傀儡!

  就像謝增說的,他們太把自己當回事了!戀棧權勢不想撒手,看年輕的矩子好說話,就裝傻充楞擺資格,為的不過是維持自己的地位。

  可他又有什麽資格呢?

  矩子天資出眾,他們這些人連追趕都困難,更別說教導他什麽了!

  臉怎麽那麽大!?

  視線在眾人臉上一一掃過,寧非將各人的表情和神態一一記錄在心。

  他原本借著賣水泥的事試探一波,現在看也可以省了,柳老頭的事真的試出了不少人的心思。

  “謝老?”

  寧非看向謝增,伸手指了指桌上的矩子令。

  其實謝老與他最親近,平時也沒做過違逆他的事,對他這個素來尊重,根本不需要問。

  可這次是要敲山震虎,三老都要一視同仁,先問謝增也算給另外兩個留了麵子。

  謝增連忙搖頭。

  “不不不,矩子折煞我老頭子了!”

  “我雖然管理木工班,但木工班不是我自家的作坊,一切還是以矩子的意誌為重的。”

  “從今天起,我謝增都聽矩子的,矩子說什麽我都照著辦,若違此誓,天打雷劈,死後不得安生!”

  古人很看重誓言,謝老敢發下這樣的重誓,那絕對是真心要跟著寧非走到底了。

  他說完,魚山和木東來也馬上跟上。他們兩個人真的虛,也是真的慚愧,說話的時候臉都脹得通紅,恨不能找個地縫鑽下去。

  雖然沒點明,但在場誰都清楚,矩子這是在敲打木魚二隊了。

  他寧非覺得火候差不多了,便輕咳一聲,淡淡地開口道。

  “既然你們三都說聽我的,那我就重新調配一下人員。”

  “咱們墨宗現在最重要的就是冬建,道路和外牆的修繕已經差不多了,目前任務重的就是倉庫和過冬房。”

  “都是基建的任務,所以還是要以土木組為主,木工班

  、鐵匠坊、礦隊負責支援。從現在開始,土木組要分出兩套班底,分別負責倉庫和過冬房的建設。其他支援人員必須固定,權責都要落實到個人,誰出問題誰負責,不能想幹什麽就幹什麽,也不允許隨便調崗。”

  他的視線又掃過三老。

  “魚老現在就專攻火炕,倉庫由謝老主持,木老負責過冬房。具體人員名單你們商量好之後報給我。”

  見三人忙不迭點頭,寧非的表情略有和緩,轉頭對柳老爺子說道。

  “你也不要太擔心種地的事,秋婆婆和老王伯都盯著呢,不會差了。”

  “你現在當務之急就是養好身體,這個病著急上火都容易犯,看在我把你救回來不容易的份上,不要辜負我的心意。”

  “如果康複以後,你還想去穀地看著,我也不攔著。但話我要先說明白,這種藥並不是萬能的,能救一次下一次可就不好說,如果你不愛惜自己的身體硬要逞強,那誰都救不了你了。”

  “人要量力而行,看看說說就行了,不能事事你都自己動手,時不時也教教年輕人吧。”

  柳老頭擦了擦眼角的淚,重重點頭。

  “哎,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