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錚比江陌高半個頭, 他的衣服江陌穿至少大了兩個碼，江陌為了方便，把上衣衣袖挽至手肘處，露出小半截手臂。

  顧錚聽到腳步聲，回頭見到身穿自己衣服的江陌，愣了一下神。

  顧錚給江陌找的這套衣服是偏休閑的, 他從認識江陌以來，沒見到江陌穿西裝以外衣服的樣子，第一次見他穿普通的T恤長褲, 多了幾分這個年紀男孩該有的活潑。

  江陌擦幹頭發, 兩人一起下樓，早餐很豐盛，不知道江陌喜歡哪種，顧錚把中式西式各準備了一點。

  “這些都是你做的？”江陌看向看向滿滿一桌子早點，麵露驚訝，顧錚的廚藝技能不是一向沒被點亮嗎？

  “是我做的，中餐我不太拿手，做的可能不好吃，你試試？”

  江陌走到餐桌邊, 一一嚐過去, 一邊吃一邊讚歎：“你這手藝怕是能讓很多大廚都自愧不如了。”

  “你喜歡就好。”顧錚端來一杯牛奶，遞給江陌, 自己在江陌對麵坐下, 夾起一片吐司。這些年他一直住在國外, 生活習慣也逐漸偏向西方，日常飲食也多以西餐為主，做中餐是最近才學的。

  江陌對這些不挑，做得好吃的他都喜歡，心滿意足吃完早飯，江陌換回自己衣服，準備回公司。

  顧錚知道無法挽留，他開車送江陌回公司，下車時，江陌突然開口道：“這個周末我有空，你有什麽重要的事嗎？”

  “沒有。”腦子裏還沒來得及思考江陌這句話的意思，答案已經脫口而出。

  “那正好，我爽約了那麽多次，這回一次性補給你。”江陌說完，推開車門下車，離開前，他回頭道：“周六早上見。”

  顧錚半晌沒動，直到青年的身影消失在辦公大樓，他才慢慢轉回頭來，嘴角彎起的弧度越來越大，連眼裏都閃著愉悅的光。

  他答應了！

  顧錚內心雀躍不已，他決定回去好好規劃一番周末的遊玩計劃，做一份詳細的日程報告出來。

  昨天大家都嗨到很晚，精神不怎麽好，江陌到公司的時間比平時稍微遲一點，他進公司時，大家都開始忙自己的工作了。

  江陌先去銷售部看了一下[萌寶一號]的銷售情況，然後拐個彎直接去了實驗室。

  [萌寶一號]上市後，大家都放鬆不少，至少在下階段實驗啟動之前，研究部的研究員們都能暫時過上輕鬆日子。

  江陌到的時候，大家都聚在一起，對著電腦嘰嘰喳喳討論著什麽。

  “你們在看什麽？”

  雖然今天研究部裏的員工要和公司其他員工一起來公司工作，但是比起其他員工，他們今天的任務不多，江陌見他們圍在一起，也沒有說什麽。

  “江哥，我們在看網絡上關於[萌寶一號]的帖子。”

  “昨天發布會結束後，網絡上不是出現了很多討論的帖子嗎，小徐昨天回去後弄了個論壇，專門討論關於[萌寶一號]的話題，我們可以從這裏第一時間了解到顧客的看法。”

  小徐是公司最近新招的一批員工，腦子活，有上進心，成功熬過實習期，成為研究部的一名正式員工。

  江陌走近，眾人自覺給他讓出一條路。

  電腦界麵十分簡潔，白色為底，周邊有淡藍色的花紋，粗略一看，帖子已經有幾十頁了。有買到的買家在討論功能，有觀望的人在詢問性價比，有想買的人在探討……帖子的內容五花八門，唯一一個共同點就是來這裏的人都對[萌寶一號]十分感興趣。

  這裏，可以說聚集了[萌寶一號]的大多數客戶。

  江陌點開一個帖子，這個樓主是一名機器人發燒友，他開頭就坦言，自己買過不少機器人，國內國外的都有，這次會買[萌寶一號]也是思考很久才下的決定。

  他在樓裏詳細列出[萌寶一號]的各個功能，和有相同功能的其他機器人進行比較，有些功能是別的機器人沒有的，他會特別備注出來。

  因為今天是發布會第二天，樓主的更新量不多，不過他的帖子裏滿滿都是幹貨，引來不少人圍觀。

  江陌退出去，重新點開一個，這個樓主就簡單粗暴多了，他先是從外表開始，把一號好一頓誇，然後是介紹它的各種功能。

  江陌一連點開好幾個帖子，都對[萌寶一號]稱讚有加，在這些帖子裏，江陌看到好多原本是觀望態度的人被說的心動，打算買一個機器人回去。

  “不錯，”江陌誇讚，“小徐下去做一份關於這個集中性帖子的計劃書出來，下周交給我，有問題嗎？”

  “沒問題。”小徐從人群中走出來，聲音激動。

  江陌看著這個稚氣未脫的年輕人，難得多說一句：“做我們這行，需要記下你所有的靈感，或許你當時認為它並不重要，就好比你昨天做的這個，看起來簡單，技術性不強，可你在別人沒想出來前做出它，就已經是一種成功了，做人要能看清自己，但不要妄自菲薄。”

  “我知道了，江哥。”

  江陌滿意地看著這個重新變得誌氣滿滿的年輕人，小徐是江陌特意留下的。

  這期公司招新，十個實習生裏隻留下了兩個，一個對人工智能這一塊了解的非常深，喜歡埋頭做實驗，公司出的所有考核都完美解決，被留下毋庸置疑。

  另一個就是小徐了，他專業能力在十個實習生裏隻能說中等偏上，他勝就勝在腦子活，他的大腦仿佛是一座巨大的寶庫，裏麵藏滿了各種奇思妙想。

  江陌很看好他這點，破例將他留下，果然，一個月時間不到，他就給了他一個大驚喜。

  公司要做大，肯定不會隻靠研究人工智能這一塊，互聯網是一座巨大的，待人挖掘的寶藏，接下來公司的業務可以分一部分到這個上麵來。

  交代完這邊的問題，江陌回到自己的辦公室，秘書拿出需要他批閱的報表，在江陌的示意下退出辦公室。

  “扣——扣——”

  辦公室的門被敲響，江陌開口：“進來。”

  門背後，站著宋鈺。宋鈺一改往日嘻嘻哈哈的風格，臉上寫滿嚴肅，“小陌，有時間談談嗎？”

  “怎麽了？”發生了什麽事能讓宋鈺露出這樣的表情？

  宋鈺吩咐秘書這段時間不許放除了總裁以外的任何人進來打擾，鎖上辦公室的門。

  他仔細打量江陌一遍，可能是因為長開了的緣故，現在的江陌與初見時有了很大變化。以前江陌的外貌和江夫人有九分相似，現在看起來最多也就六分，最明顯的是，江陌的眼睛沒有以前圓了。

  眼睛不像了，整張臉的相似程度自然也跟著下降。

  “我想和你談一下，關於江茗的事。”

  “我哥？他怎麽了？”江陌還以為宋鈺過來是要和他說工作上的事，沒想到是談江茗的事。

  “他……”話到嘴邊，宋鈺猶豫了，他不知道這件事該不該由他來說，其實這些事該江茗自己來解決，今天早上江茗還答應的好好的，說要來和江陌說清楚，解開誤會，事到臨頭，他卻怎麽也不肯過來。

  眼看就要到下班時間了，江茗還在辦公室裏猶豫不決，宋鈺留下一句“你不說那我去說了”直接來到江陌辦公室。

  見宋鈺一臉為難，江陌猜測，他要說的，極有可能是江茗的身世，就是不知宋鈺過來這件事江茗知不知情。江茗呢？他又是怎麽想的？

  宋鈺又一次給自己做心裏工作，終於下定決心開口：“我要說的這件事，對你來說，或許不太好接受……”

  “不要說！”江茗從秘書那裏拿到鑰匙，直接打開辦公室的門，從裏麵“砰——”地一聲關上門，。

  他一路跑過來，聲音裏夾著氣音，關上門後，他喘息片刻，待氣息平穩，才繼續說道：“這件事，我自己來說。”

  “在說這件事之前，我要先說一句，小陌，對不起。”他說完，向江陌鞠了一躬。

  江陌沒有說話，也沒有避開，他不是原主，沒有權利決定是否原諒江茗。雖然因為他的到來，整個世界的發展線已經偏離軌道，現在的江茗什麽都還沒有做，他甚至提前說出這個秘密，以後的事情也不一定會發生，但是主角是否被原諒，決定權並不在他手上。

  江茗直起身，他的脊背一如既往的筆直，仿佛什麽都無法將他壓彎，他微微錯開目光，沒有直視江陌的眼睛。

  “我不是江家的孩子。”

  “當年江夫人和我的親生母親在同一家醫院待產，我們兩出生時間相近，被醫院抱錯，於是，我成了江家的孩子，江茗。”

  江茗看似語氣平穩，細聽之下卻能發現他的聲音在輕微顫動。

  他遠遠沒有表現出的那麽平靜，短短兩天時間內，他一次一次剖開心底的傷口，親自動刀，親手在傷口上撒鹽。

  他也不想這樣的啊，夜深人靜時，他也會痛恨上天的不公，為什麽在他享受了二十多年的幸福生活後突然給他一棒子，告訴他，這一切都是假的，都是偷來的。

  有時候，他也會暗恨江陌的突然出現，要是沒有江陌，他永遠都會是江家的孩子，但他心裏明白，這份恨是毫無理由的，不管江陌出不出現，不該是他的東西永遠不會是他的。

  他恨他的親生父母，恨醫院，這些恨意在心底滋生，一點一點腐蝕著他，有個聲音在他心裏不斷響起，猶如來自地獄的召喚：既然恨，那就毀了吧，毀了他們，你所擔心的就永遠不會發生了！

  這樣惡毒的念頭一旦想起，讓他心生寒意的同時，也讓他有一種隱秘的渴望，他怕自己關不住心裏的怪獸，傷害到他所愛的人，隻能選擇遠離。

  圖靈科技創辦後，他開始用工作麻痹自己，他極少回M市，隻是隔一段時間給江父江母打一次電話，也開始一步一步疏遠江陌。

  他不得不這麽做。

  江陌聽完江茗的話，麵露詫異，問道：“你說你不是爸媽的孩子，醫院抱錯了我們兩，那你才是江玉的親生孩子？”

  “是，你那十七年所受的苦都是代替我受的，知道真相後，我不知道該怎麽麵對你，是我自私，貪戀江家人給我的溫暖，不願撕開披露在外的偽裝，我會找個時間回M市，把一切都說清楚。”

  江茗麵無表情的說著戳自己心窩子的話，“你知道嗎，江陌？我有時候會發了瘋似的嫉妒你，嫉妒你是他們的親生孩子，”江茗自嘲一笑，“可是，我又有什麽資格去嫉妒你，我不過是……不過是不甘心罷了。”

  “江茗，你為什麽不說呢？難道你不說就能一直自欺欺人下去嗎？”江陌能理解江茗的心情，理解是一回事，讚不讚同又是一回事。

  “我知道我是在自欺欺人，我心存妄念，一直抱著僥幸心理，固執的認為，隻要這件事沒有被提出來，我就可以當做不知道，我還是爸媽的孩子。”

  江茗捂住臉，頹然地坐下來，這一刻，他的脊梁彎了，被一座無形的山壓著，再也直不起來。

  “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卑鄙，我也覺得，我覺得自己不僅卑劣，而且惡毒。”

  江陌突然發現不對，以他這幾年和江茗相處對他的了解來看，若他穿越前和穿越後兩個世界的主角是同一個人，再怎麽黑化，江茗也不像是能做出殺害親生父母和養父母這麽喪心病狂事情的人，那麽，原本世界的那個結局是怎麽來的？

  那些事情真的是江茗做的嗎？他是無意識的還是有意識的？

  江茗說他自己卑劣、惡毒，卑劣是因為他搶了不屬於自己的東西，那惡毒呢，他現在還什麽都沒做，為什麽會說自己惡毒？

  江陌走到沙發旁，蹲下，看著江茗的眼睛，問道：“哥哥，你告訴我，為什麽你會覺得自己很惡毒？”

  江茗神情恍惚了一下，那些平時極度不願麵對的心思一股腦的湧上來，他張嘴道：“它對我說，毀了他們，隻有這樣做，我想得到的才會永遠屬於我。”

  當你在凝視深淵的時候，深淵也正在凝視著你[1]，江茗已經半隻腳踏入深淵，隻需要有個人輕輕一推，他將掉入深淵，萬劫不複。

  “這些話是誰對你說的？”江陌的聲音仿佛帶著魔力，那些江茗逃避的，視而不見的想法開始複蘇。

  “是我自己。”

  江陌聽到江茗這樣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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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1]：當你在凝視深淵的時候，深淵也正在凝視著你——尼采

  鳩占鵲巢，到底是誰占了誰

  第一更，明天還有一更

  日萬一天，感覺自己棒棒噠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