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值得

  宋蓉回頭看了一眼許氏，既然已經醒過來了，那暫時就不會有什麽問題了，也就放心的和老夫人走了。

  老夫人帶著宋蓉到了旁邊的堂屋之中，又讓下人們下去了，吩咐譚婆子守在外麵。

  宋蓉拿不準老夫人要做什麽，她隻好低眉順眼的走過去，幫老夫人斟茶，然後蹲在老夫人的旁邊，為老夫人輕輕的捶腿，柔聲說道：“是臨娘不好，讓祖母擔心了，還親自走來蓬萊院。”

  此言一出，就算是老夫人是想來發火的，也被宋蓉輕飄飄的給堵回去了。

  麵對這樣認錯的孫女，宋老夫人，還哪裏能繼續訓斥下去啊！

  難道要她說，她這次來，根本就不是關心宋蓉？隻是氣惱了？

  事實也不是如此啊！她固然氣惱，但是這宋蓉，不管怎麽說，都是自己的親孫女，她如何能做到，一點不在意？

  讓宋老夫人說出：“你知道我擔心還為什麽要這樣做？”的話，是萬萬不可能的。

  隻聽宋老夫人冷哼了一聲：“你剛剛想說什麽，欲言又止的，現在沒人了，可以說了吧？”

  她的語氣，很是不善，惡聲惡氣的，但是宋蓉卻從裏麵，聽出來了探究。

  不管這老夫人怎麽發脾氣，宋蓉都是輕緩的說道：“祖母，父親即便是犯下了大錯，那也是宋家的子孫，怎麽能曝屍荒野？我聽聞祖父在世的時候，最是寵愛父親，若是給祖父知道了，自己宋家的子孫，落得如此下場，想必……想必……也會責怪祖母一二。”

  老夫人的臉色越發的陰沉了，一言不發的盯著宋蓉。

  宋蓉往後退了幾步，跪在地上說道：“祖母，是臨娘多嘴，父親犯錯，和祖母本沒有關係，祖父又怎麽責怪祖母呢？”

  宋蓉其實敢這麽說，也不是信口胡謅的，這幾日，老夫人經常是一個人在宗祠坐上半宿，那裏麵，可是有宋家的列祖列宗。

  她就猜想著，宋老夫人，大概是自覺對不起宋家的列祖列宗吧？尤其是她的祖父，所以才會去宗祠請罪。

  就在宋蓉的心中充滿忐忑，不知道老夫人要做什麽的，就聽見老夫人幽幽的歎息了一聲，語氣之中，充滿了無力：“你起來吧。”

  宋蓉遲疑了一下：“臨娘惹祖母生氣了，應該罰跪。”

  “我讓你起來，你就起來！”老夫人的不耐煩的說道。

  宋蓉這才起來，她小心翼翼的打量著老夫人，隻見老夫人的臉上，帶著一種暮色，看起來極其乏累。

  宋蓉緩緩的鬆了一口氣，看起來，她是真的猜對了老夫人的心思了。

  老夫人又問道：“可尋到了？”

  宋蓉遲疑了良久，咬牙說道：“不曾。”

  父親犯下的是大罪，是不能被人收斂屍骨，入土為安的，這件事情，除了母親，她不想告訴任何人，若是給人知道了，這會成為懸在她頭上的一把利劍！隨時隨刻，都能取了她和母親的性命！

  老夫人直視著宋蓉的眼睛，仿若是看到了宋蓉的心裏麵去，她點了點頭說道：“很好。”

  宋蓉的心中直打鼓，她也不清楚，老夫人這一句很好是什麽意思，是猜到了？還是沒有猜到？或者是揣著明白裝糊塗？

  可是不管怎麽說，隻要她咬緊牙關不承認，那到時候，就算是別人說，也是空口白話！

  宋蓉的心中，打定了這樣的主意，也就放鬆了起來。

  “你照顧好你母親吧，我就先回去了。”老夫人輕飄飄的扔下這麽一句話，就離開了。

  至此，宋蓉才疲累的坐在椅子上麵，喝了兩碗茶水，今日這一天，她累的不隻是身，還有心啊。

  稍微休息了一下，她的目光之中，就迸射出了奪目的光亮，她的語氣充滿了堅定的自言自語：“一切都是值得的！”

  是的，值得，母親終究是被她從鬼門關上給拉回來了，父親的屍骨，一直是母親的心病，如今她也給尋回來了，不隻對得起母親，也對得起自己那死去的父親了！

  而她，不過就是受了一點累，值得！

  在說許氏，大概是因為宋蓉平安歸來，又給她帶來了一個消息，讓她知道，那天大的不幸之中，還是有著一點小小的幸運的——宋雲的屍體，被尋回來了。

  幾日後，許氏的身上的傷，好了不少，也有了不少精氣神，看樣子，正在慢慢的從沉痛之中走出來。

  看著許氏的情況，一天比一天好轉，宋蓉這才真正的放心下來。

  她開始琢磨著，不能坐以待斃。

  很明顯，宋戴對母親不安好心，而且和父親的死，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就衝這些，宋戴就不會放過自己一家人，前世的時候，之所以還留著她，那大概是覺得，她還有利用價值，而且一個女孩子，翻不起什麽大浪。

  宋蓉沉思著，看著茶碗裏麵，一片沒有慮淨的茶葉，起起伏伏……

  最終，她抬起頭來，目光之中，帶著從未有過的堅定。

  若是說，剛剛回來的時候，她所做的一切，都顧不得細想，隻記得，應該保護自己的家人，那麽現在，她的心中，或許更加的明了，自己應該怎麽樣做了。

  她起身，理了理身上素白色的帶著海棠暗紋的白色孝服，去尋了許氏。

  許氏這個時候，正在低頭繡著什麽。

  宋蓉湊近了一看，繡的是一對彩雀兒，她移開了目光，有點微微的心酸，母親和父親的感情一直好，母親這樣，定是念及了父親。

  “娘。”宋蓉輕輕的喚道。

  看到自己的女兒來了，許氏回過神來，放下東西，溫聲說道：“臨娘。”

  “娘，外麵的陽光很好，咱們出去走一走吧。”宋蓉看了看那透過窗欞，灑進屋子裏麵的陽光，脆聲說道。

  許氏已經很久沒有出去了，如今見宋蓉這麽說，也不忍心拂了女兒的一番好意，就站起身來，跟著宋蓉走了出來。

  正是午時，陽光揮灑在大地上，天是湛藍湛藍的，此時已經有四月了，宋蓉記得，自己被沉塘的時候，就是四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