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宋騫，春曲便拎了食盒進來，擺了早膳。

  一邊兒擺著，春曲還嘟囔著對裴嫤道：“昨兒四少爺回來，溪梅姐姐還特特去灶上吩咐，叫今兒早膳豐盛些。倒做了無用功。”裴嫤聽她抱怨，便笑了起來：“做的豐盛些，我就不能吃？合著你便覺得便宜了我？”

  “奴婢自不是這個意思。”春曲聞言嘻嘻道：“隻是想著，若是早膳豐盛些，奶奶不是能跟四少爺多坐一會兒？”又道：“奶奶可別忘了，四少爺去北地前，可還跟您置氣呢！還有公主府住著的那位和表小姐呢！”

  裴嫤聽了，臉上的笑便淡了些。

  恰此時墨竹走了進來，聽見春曲這最後一句，便嗬斥道：“這一大早的給奶奶添堵，你倒也真真‘有心’！”

  春曲聞言忙道：“奴婢一時嘴快……可著實是為奶奶著想。”

  墨竹還待要說，裴嫤抬手止住了她的話頭，對春曲道：“你的意思我明白，我倒也不是全然將那兩人放到一旁……隻是，有些事兒，也由不得我做主。四少爺既是不提，我何必去找不痛快？”

  春曲沒想到裴嫤竟會這般和顏悅色的與自個兒解釋，臉上紅了一片，呐呐了半響，終是沒說出話來，紅著臉退出了內室。

  墨竹接了手，給裴嫤盛了一碗粥。

  “可是有什麽事兒？”裴嫤接過湯匙在粥碗攪了攪。

  “是袖雲……”墨竹道，“下月她便要離京了。”

  “這麽快？”裴嫤吃了一驚，放下湯匙轉身看著墨竹，“不是說要過了年後麽？”

  “奶奶……”墨竹頓了頓，開口道：“袖雲的娘三日前過世了，那家子說要趕在一個月的熱孝裏成親。袖雲原不答應，可那家說她可以領著弟弟一道兒嫁過去。那家是做木匠的，倒可以收她弟弟做徒，總歸是門手藝，日後能養活自己……”

  墨竹兀自絮絮說著，裴嫤卻蹙了眉頭：“做木匠又有什麽出身？！”

  “奶奶。”墨竹正色道：“便如袖雲所言外頭的日子雖不如在府裏舒坦，可畢竟自己是自己的。袖雲的弟弟腿腳不靈便，尋常木匠若是收徒見著這樣的都不願收。她弟弟，奴婢也見過兩回，最是個勤快老實的，若真能有條出路，日後的日子萬萬不會差了。”

  裴嫤聞言，沉默了許久，才點了點頭道：“你說的對。”想了想才又道：“你去賬房支五百兩銀子給袖雲送去，四張一百的，再把那一百兩換成碎銀子。叫她捂嚴實了，若非不得已的時候，不能叫她婆家知道。”

  “這麽多？”墨竹有些意外，卻也立時便點頭道：“奴婢一會兒就去辦。”

  裴嫤這會兒長出了口氣，歎道：“這一年來的情分，還抵不過那五百兩銀子麽？！”

  瞧著墨竹出了內室，裴嫤看著一桌子的飯食，也沒多少胃口，草草吃了半碗碧梗粥便放下了湯匙，叫丫頭收拾了下去。

  眼見著外頭天氣晴好，這兩日又沒什麽事兒做，裴嫤便領著溪梅出了院子。

  天氣已經寒涼下來，這會兒又是晨間，隻覺得陣陣寒意攏上了身。

  “奶奶，不若加件衣裳吧。”溪梅跟在後頭，有些擔憂。

  裴嫤倒不覺得冷，便搖了頭，兩人也沒什麽話，一路便走到了西苑的回廊。前些日子的賞菊宴便是擺在了西苑，筵席雖是過去了不少日子，可西苑的菊花都還在。裴嫤原先在家裏時，也愛在園子裏畫上兩筆。這會兒走到西苑瞧著滿院子的菊花，倒也有了些興致。正要叫溪梅回去取畫具，卻瞧見遠處涼亭下站著一個人。

  “那不是四姑娘麽？”溪梅仔細瞧了瞧。

  “是四妹妹。”裴嫤點了點頭，對溪梅道：“你先去園子外麵等一會兒吧。”

  溪梅知道裴嫤應是有話要與宋寶臻說，自是應了是離去。

  裴嫤這才提著裙子上了涼亭。

  卻見宋寶臻方才還是站著的，這會兒卻蹲了下來。裴嫤抻頭看去，才瞧見她麵前放著一個青瓷的花盆，盆裏是一株不大的花苗。而她一臉認真的正在給這花株培土。

  這樣的大家閨秀，蹲在地上用那樣一雙纖纖玉手撫弄著泥土。不一會兒，那一雙瑩白的手上便沾滿了汙泥，可她卻認真的很。一陣風拂來，她臉側的發絲隨著飄動，許是覺得有些癢，她抬手將那縷發絲撩到耳後，卻不知手上沾了泥土，這一下子便是臉龐也叫那泥土給弄汙了。

  “四妹妹。”裴嫤這會兒才開口叫了她。

  宋寶臻抬了頭，見是裴嫤，驚訝道：“四嫂子怎麽在這兒？”一邊說著瞧了瞧四周，又問道：“四嫂子來了好一會兒了？怎麽不叫我？”

  “瞧著你擺弄的認真，便沒叫你。”裴嫤笑了笑道，又探頭看了看那花苗，“你這弄得什麽花兒啊。”一邊說著，從袖袋裏掏出一條帕子抬手給宋寶臻擦了擦臉。

  瞧著那潔白的帕子立時叫泥土給汙了，宋寶臻這才知道自個兒臉上沾了泥土，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自裴嫤手上接過那帕子一邊擦拭一邊道：“不是什麽名貴的種兒，隻是荷包牡丹。”

  她說著這話的時候，一臉笑意。不過十來日沒見著，她似是變了個人一般，褪去了麵上的慘白之色，紅潤了起來。且不止是臉色，便是整個人都有種飛揚了起來的感覺。

  這定是有什麽事兒發生了……

  裴嫤心裏這般想著，隻是覺得不好去探究她的心事，便與她拉起了家常，“原來倒不曉得你愛侍弄這些花草。”

  “以前瞧著大哥哥鎮日擺弄花草，也沒覺出些意思來，前些時候賞菊宴前，大嫂子尋了我，說是叫我幫著照看下進了園子的花木。”宋寶臻頓了頓笑道：“想來是大哥哥的主意。前些時候，我便一直在園子裏與丫頭們侍弄這些花木，後來又跟著大哥哥去了一趟豐台花田，瞧著那些花農們每日與花為伴，整個人便如醍醐灌頂一般，該想開的也都想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