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大早，裴嫤醒來時，便發覺宋騫竟也早就起了身。

  她原以為宋騫這是又去練槍，心裏還覺著這人可真有精神，昨兒明明瞧著那般疲憊，隻一晚安睡便能緩過神來。恰這會兒，春曲端著銅盆走了進來，裴嫤問了問，這才知道他竟不是去練槍而是去了外書房。

  “……也就寅時過半吧，便有人來拍院門，是溪梅姐姐應得門。”春曲道：“四少爺好生警醒，溪梅姐姐還沒進來，他便披了衣裳出來問了問。聽了幾句後，便換了衣裳去了外書房。”一邊說著，一邊給裴嫤換衣裳。

  “可知是誰？”裴嫤有些驚訝。

  便見春曲搖了搖頭：“溪梅姐姐說不認得那人，隻說眼生的很，應是外人。”

  話剛落下，便見宋騫撩了簾子大步走了進來，麵沉如水。

  裴嫤給春曲使了個眼色，春曲立時出了內室。

  “這是怎麽了？”裴嫤見他坐到桌邊使勁兒揉著眉心，便走了過去問道。見他並未應聲，倒也不在意，“若是沒歇夠，便再睡會兒吧。”

  宋騫聞言搖了搖頭：“既是起了，便也睡不著了。”頓了頓，看了裴嫤一眼，這才又道：“今晨我一直在外書房。”

  “我聽丫頭說了。”裴嫤笑了笑，隨手給他斟了杯茶。

  “是大皇子的事兒。”宋騫歎了口氣，道：“真是一攤子爛事。”

  他既是主動說了，裴嫤便問道：“可是大皇子出了事兒？”

  宋騫聞言頷首：“宣府你可知道？”

  “是在西北的宣府鎮？”裴嫤想了想，回道：“我在《大齊域誌》裏瞧見過，位於西北。”

  “你竟看《域誌》？！”宋騫驚訝，頓了頓又道：“宣府去年大旱，朝廷又正在籌措北地的糧草，是以賑災的糧食晚了一月。隻能先從川陝調派。這調派的速度按說並不慢，糧食也到了宣府。卻沒想到，宣府知縣勾結當地糧商，將調派來的糧食扣下大半，高價出售，惹得民怨激蕩。我這一回往北地而去，路上遇到的流民便有自宣府而來。這樣的事兒，朝廷自然要查，派過去的欽差查出了那知縣的勾當，便調派宣府守備將那知縣給扣押下來，又上了奏折上報朝廷。”說到這兒，他狠狠的捶了一下桌子。

  這樣的事兒，曆朝曆代都不少見。

  遠的不說，裴妧先頭的婆家英國公府，便是因著貪沒賑災的銀子叫奪了丹書鐵劵，一家子家破人亡。

  “可是那知縣走了大皇子的路子，又叫皇上知道了？”裴嫤問道。

  宋騫聞言更加意外，瞧了她半響，哂然道：“你倒是會順藤摸瓜。”一邊說著，一邊頷首道：“大皇子去歲領了北地征集糧草的任，正一籌莫展的時候，那知縣尋了人給遞了五十萬兩銀子……。”

  “這麽多？！”裴嫤聞言搖了搖頭，歎道，“不說知縣，便是知府一年不過一百五十兩銀子的俸祿，養廉銀也才四千兩。他一個知縣，能拿出五十萬兩銀子，可見宣府鎮百姓過的是什麽樣的日子。”

  “大皇子拿了那五十萬兩銀子，正好補上了糧草的缺口。這樁事，皇上還在朝堂上很是誇讚了一番。”宋騫歎道：“如今這樁事叫當時那欽差給查了出來，你道那欽差是誰，便是如今朝堂上人見人怕的老禦史成大人。成大人一本折子參了上去，皇上龍顏大怒。不過一個月前還當朝誇讚，這不生生的叫折了麵子？！二皇子見此時機更是添了一把火，將大皇子昔年的小錯處都著人遞了上去。皇後娘娘這才連夜著人來尋我要對策。”

  裴嫤聽了都替他頭疼，想了想道：“聽著便覺著麻煩，如今你可有對策？”

  宋騫蹙著眉頭沒有做聲。

  對策倒也不是沒有，隻是這會兒還沒到用那法子的時候。如今若是用來拉大皇子一把，倒是把那扳倒二皇子的機會平白放過……

  裴嫤並不知他這會兒正在思量，隻道：“現如今皇上正在氣頭上，滿朝堂也盯著這件事。想必皇後娘娘也不好明著替大皇子求情，便是皇上有心能放大皇子一馬，恐怕也落不下這麵子。”

  “你說的我何嚐不明白。”宋騫聞言點了點頭。

  裴嫤便又道：“如今之計，便隻能盡量叫這滿朝堂和皇上不再盯著大皇子……”說到這兒，她頓了頓，問道：“二皇子身上可有什麽瑕疵？”

  她這話說得委婉，可宋騫立時便明白了。

  竟是想的與自個兒一樣！

  宋騫盯著裴嫤，半響沒說話。

  裴嫤隻當自個兒說錯了，噎了噎，才呐呐道：“我不過隨口一說，若是說錯了，你便當我沒說……”

  宋騫心裏起了波瀾，麵上卻半點不顯，聞言搖了搖頭道：“倒也沒錯。隻是二皇子的錯處，也不是那麽容易叫人抓住把柄的。”周重澤正在探查北直隸外銀礦的事兒。如今的證據還隻能指向姚家……若想把二皇子也牽連進來，還需要時間。這會兒若是把這件事捅出來，倒也能把大皇子從滿朝堂的視線中解救出來，隻是……宋騫歎了口氣。

  便便宜了二皇子。

  可如今還需的大皇子與二皇子製衡……

  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宋騫眯了眯眼，自桌旁站了起來。正待出門，腳步又頓了頓，對裴嫤道：“我要出門一趟，你自個兒用早膳吧。晚上許會晚一些回來。”

  知他這會兒要緊著去辦事，裴嫤便點了點頭，忙叫了丫頭進來給他換衣裳。又叫溪梅打了個食盒子交到了小夏的手上。

  小夏接了那食盒子還有些為難，裴嫤見了便道：“若是得空，便給他墊墊，不得空就算了。”小夏聽了，這才點了點頭，又歎道：“公子這幾月跋涉，飯食上時常便誤了時辰。他早年便有些胃疾，這一回去北地還犯了一遭……”

  “多嘴。”宋騫恰好自內室出來，聽得這句便斥了小夏一句。

  小夏也不以為意，朝著裴嫤吐了吐舌頭，抱著食盒子便竄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