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此時，遠處傳來小丫頭笑鬧的聲兒，裴嫤聞聲便站了起來。

  趙瀾雖說是表少爺，卻總是外男，不好與之獨處。

  “表兄稍留，我便先走了。”裴嫤道。說罷，福了一福，轉了身。

  “等一等。”趙瀾卻出口留她。

  裴嫤頓住腳步，回首瞧他。

  此時起了風，一陣風過，將她繡了瀾邊的裙子吹動，趙瀾看著，心裏驀地有些難過，似是有千言萬語卻又似片語難留，兜兜轉轉到了嘴邊，隻剩一句：“你如今過得好麽？”

  “挺好的。”裴嫤聞言笑了笑，再不停留朝著前頭行去，一眨眼便拐過了拐角。

  趙瀾此時才隱去了嘴角的笑意，低聲喃喃：“方才我說……你這模樣，偏我喜歡。”

  “幾年都過去了，你這心裏還放不下？”

  一個聲兒突的自趙瀾身後響起，他緩緩轉身，入眼的是裴靜楠。

  “表哥說笑了。”他驀地笑了起來，“我有什麽放不下的，她眼裏自來就沒有我。”

  裴靜楠靜靜看著他，那雙眼睛明明是笑著的，可那笑容遠未達眼底，他既是不願叫人瞧清楚，自己又何必戳破他的心事？想到此處，裴靜楠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越過他繼續向前走著，隻留了一句話：“雖說你眼光不錯，可要好自為之。”

  “好自為之麽？”趙瀾笑著搖了搖頭，反身向著另一邊而去。

  卻說裴嫤回道花廳時，那彈詞曲子已然唱完，周氏正叫丫頭扶著往外走，見著裴嫤過來便笑道：“時辰差不多了，想來新姑爺一會兒便要到了。你二姐姐和三姐姐已經去了八妹妹房裏，你可要去瞧瞧？”

  裴嫤想了想，搖頭道：“想來八妹妹房裏如今人多的很，我就不去了，見著我她還要客氣，平添麻煩，我就去正廳觀禮吧。”

  周氏聞言頷首：“既是如此，你便與我一道兒去正廳吧。”

  兩人到了正廳，便見二老爺裴續昆與二夫人胡氏坐在正座兒上。裴嫤心裏鬆了口氣，如今二老爺裴續昆鎮日不著家，越發的離譜，她還真怕這日子口上，這位又犯了瘋。

  隻見他半耷拉著眼皮子，麵色泛白又有些浮腫，竟像是幾日沒睡一樣，沒精打采的，半點兒喜氣都沒有。胡氏坐在一邊，這樣的日子，竟穿了件鴉青色的褙子，沉著臉，與二老爺一樣的暮氣沉沉。

  瞧著這兩人的模樣，裴嫤心道，也難怪八妹妹急著想離開娘家，有這樣的爹娘，也是難為她了。又覺著八妹妹是個聰明的，她若真是嫁入高門，想來娘家也難為她出頭，雖說還有裴續明與裴靜楠，可畢竟是隔了房頭……

  正想著，外頭喧嘩起來，儐相也高唱了起來，便是新姑爺到了。

  片刻後，一身正紅色喜袍的周重澤在眾人的簇擁下走了進來，那邊廂八姑娘裴婉也在喜娘的攙扶下蒙著蓋頭走了出來。裴嫤打量著周重澤。她倒是隻見過他一回，便是在弘業寺的山下，彼時他還留著滿臉的胡子，身上一股子煞氣。如今臉上幹淨了，便少了幾分煞氣多幾分俊秀。再加上那魁梧的身形，顯得格外英武。

  眼見著，觀禮的姑娘們，有幾個眼中便露出了欽羨的目光。

  兩人走到裴續昆與胡氏麵前，在蒲團上跪了下來。

  裴續昆這會兒終是抬起了眼皮子，眼中卻滿是不耐，磕磕絆絆的把訓誡念了，便閉口不言。一邊的胡氏，臉上漸漸顯出些憤懣的表情。裴嫤心下一緊，果聽她對裴婉道：“如今你翅膀硬了，便用不著母親做主了？知道找你祖母撐腰了，既是如此，你便好自為之吧。日後若是有了難處，便去尋你祖母便是。”

  竟是當著這許多觀禮的人教訓起了裴婉，且訓起來還沒完沒了。

  這一番話下來，眼見著裴婉渾身都顫了起來，坐在下手的周氏便有些坐不住了，裴嫤心裏暗道不好。

  便是此時，隻見裴婉身邊的周重澤站了起來，對著兩人行了個禮，便一把將裴婉從地上拉了起來。沉聲道：“母親多慮了！既是入我的門，她日後有難處，也隻用與我分說。這話落下，也不管胡氏臉色氣的發青，拉了裴婉的手便出了屋子。

  喜娘哪裏見過這樣的場麵，好半日才回過神來，提了裙子就往外追，口裏還喊著：“哎呦，新姑爺，您可不能這麽拉著新娘子出門，這是要舅爺給背出去的！”

  周重澤的性子，哪裏是一個喜娘指揮得動的。喜娘在後頭追著喊，他充耳不聞的拉著裴婉往前走，裴婉蒙著蓋頭，叫他拉的跌跌撞撞。他立時便發現了裴婉的窘境，那腳步便慢了下來，待得邁門檻時候，還低聲提醒了一句。

  裴嫤在屋裏瞧著這一幕，心裏倒有些安慰，這周重澤總算是個有心的。

  能為了裴婉頂撞嶽母，雖說心中有氣，卻仍顧著裴婉的腳下……她心裏正想著，冷不丁瞧見周重澤遠遠的看了自個兒一眼……

  裴嫤子嗣不知宋騫遠在北地竟然已與周重澤有了聯係，隻當他從周氏那兒知曉了這樁親事是她牽的線，這才瞧了自個兒一眼。心中並未多想。

  新娘子出了門，府外自又是一陣鞭炮鑼鼓，府內則開了席。

  周氏拉著裴嫤與自個兒坐到了一處，一臉的怒氣。

  “我是真真沒想到，二嬸子竟這般做派。”周氏氣道：“便是不顧著咱們府裏的臉麵，便是連八妹妹也不顧麽？這一番話下來，婆家怎麽瞧八妹妹？還能把她放在眼裏麽？”

  裴嫤想了想道：“大嫂子不用多慮，方才我瞧著八妹夫那模樣，且不是這樣的人。咱們當初尋了他，為的不就是他家境簡單，人品不錯？再者說了，若他家中真是欺侮了八妹妹，不是還有父親和大哥哥麽？總是有人給她做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