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頭進來的自然是裴妧。

  她今兒依舊是一身大紅色繡金線百蝶穿花的褙子，梳著高髻，待在頭上的紅寶石頭麵熠熠發著光芒，便如她這個人一般，到哪兒都能叫人一眼瞧見。她身後跟著個十三四歲的小姑娘，穿了件鵝黃色的通袖小襖，下麵是繡了纏枝花的挑線裙子，年紀不大，可個子高挑。裴妧在女子中是個子高的，她已然到了裴妧的耳尖處。

  見著屋裏有人，女孩兒頓了頓，拉著裴妧的衣袖：“大表姐，這是誰呀？”

  裴妧一進門，自也瞧見了裴嫤與裴妍，笑了笑對女孩兒道：“穿寶藍色的是你二表姐，穿丁香色的是你七表姐。”頓了頓才道：“想來你這竟還是頭一回見著她們，去問個安吧。”一邊說著，便又對兩人道；“這是趙家表妹，小字芷蘅。”

  趙芷蘅聽了，卻沒動，直到兩人先給裴妧問了安，這才上前給兩人問安。

  這也是頭一回見著，自是要給見麵禮。

  這樣的日子，自是會見著許多頭一回見著的小輩，要說兩人也預備了些見麵禮。可趙芷蘅卻畢竟是舅家的表妹，情分上不同，且她也算是大姑娘了。兩人還真有些措手不及。

  裴妍是姐姐，自要先來，便擼了腕子上的一隻鐲子給了趙芷蘅。那鐲子是羊脂玉的，筒體瑩白，倒也算拿得出手。裴嫤見了，便自頭上拔了一隻鑲著金剛石的步搖遞了過去，總歸與裴妍的差不多。

  卻不想，趙芷蘅將兩樣東西接了過去，隨手便遞給了跟在身後的丫頭，不鹹不淡的對兩人道了聲謝，那模樣，與對裴妧的親近大相徑庭。

  她是趙家的姑娘，與裴妧是正經的表姐妹，是以跟裴妧親近倒也無可厚非。可她這態度，倒也叫裴妍與裴嫤有些不喜。總是大家閨秀，該有的教養還是應該有的。

  不多會兒，裴妘也到了，後麵跟著的便是胡家的眾多姑娘。

  人一多，這小小的偏廳便有些擠，裴妍今兒的活計便是招待姑娘們，便開了口邀大家一道兒去了西苑園子裏的花廳。今兒八姑娘婚宴，裴家也請了堂會。這會兒園子裏的花廳也有唱曲兒的。

  親眷家的姑娘們來的齊整，可裴家的姑娘們卻缺了兩個。不說裴嫻……裴嫤等人直到了花廳，都沒見著如今還在府裏的裴姝。往年做姑娘時，裴嫤與胡家的六姑娘胡月兒也算是交好。

  許久不見，胡月兒竟還記得她。

  去往花廳的路上，胡月兒便挽了裴嫤的胳膊，嘰嘰喳喳的說起話來。

  裴嫤記得她比自個兒隻小了一歲多，見她如今還是一副姑娘打扮，自是知她還未出閣，便問了問她的親事。胡月兒自來一副大大咧咧的性子，叫人問起親事來，也不害羞，“倒是定了親事，我娘說要多留我些時日，待得明年出閣。”

  裴嫤正想問問是哪一家，她卻歎了口氣，瞧了瞧前頭，低聲對裴嫤道：“若是七姐姐能做我嫂子就好了。”

  “你這是說的什麽話呀！”裴嫤聽得這般孩子氣的話，不由得笑了出來。

  胡月兒隻有一個嫡親的哥哥，便是胡家的二少爺。這人裴嫤倒也還記得，許久之前在園子裏的竹屋中，他與沈世卿坐在一起……隻記得模樣長得不錯，可那眼神兒有些滑。

  “七姐姐，我說的是真心話。”胡月兒道：“你可不知道，去歲二姑母來了我家，與我娘商議。說要把四表姐嫁給我二哥哥。我娘原本是不願意的，可二姑母說一句哭一嗓子的，我娘便心軟答應了。我二哥哥為著這事兒還與我娘大吵了一架，可到底還是點了頭。誰想著，這眼見著要換庚帖了，四表姐竟又反悔，把我娘氣的病了一場。這不，這樣的日子，我娘都不來，這是跟二姑母置氣呢。”

  裴嫤原聽周氏說起過，裴姝與胡家的二少爺在說親，後來又聽裴妍說定了旁人……原來竟還有這麽一回事。心裏便感慨，這裴姝真是要把親戚都得罪光了才作罷。

  眾人到了花廳時，花廳裏已經坐了幾個不相識的姑娘，周氏挺著肚子正在與她們說話。見著眾人來了，便笑道：“原應聽戲的，可如今我聽不得那吵鬧的東西，便委屈你們與我一道兒聽曲子吧。”

  周氏這樣說，眾人自是連連稱是。

  將將落了座，曲兒正唱著，竟見著裴姝領著丫頭出現在了花廳門口。

  “呦，人還挺齊全。”裴姝穿了件大紅色的妝花褙子，打扮的十分隆重，往花廳裏走時，裴嫤瞧見裴妧的眉頭皺了皺眉。

  今兒是婚嫁的筵席，來坐席的姑娘媳婦等閑不會穿紅。裴妧是家中長女，又是出了嫁的姑奶奶，穿了一身正紅色，倒也說得過去，可裴姝這般，便有些不合適了。可她自來就是這樣一幅有天沒日的性子，裴嫤倒也不意外。就見她四顧了下，大喇喇的走到了花廳之中，竟是坐在了趙芷蘅的身邊。

  趙芷蘅自也瞧見了這位穿著一身正紅色的，心裏正納悶，見她坐在了一邊，便小聲的詢問裴妧。

  裴妧看了裴姝一眼，對她道：“這是你四表姐。”

  趙芷蘅自是與裴姝問了安，裴姝竟似有些改了性子，笑盈盈的與趙芷蘅說了話兒。

  一曲兒唱完，兩人說了好一會兒。

  裴嫤覺得有些憋悶，便想著出去園子走走，便是這會兒，聽見裴姝的一句話。

  裴姝正瞧著裴妧，滿臉的笑：“聞說大姐姐院子裏的連姨娘有了身孕……大姐姐可真是好耐性，那樣一張臉，瞧了這許多年，竟還能忍得下去。”

  裴嫤自是不愛聽沈家的事兒，聽得這句話也沒多留意，卻沒想到一向鎮靜的裴妧聽得這句話後，驀地變了臉色，瞧著裴姝冷聲道：”四妹妹還是慎言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