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著袖雲一臉的堅定，裴嫤緩緩頷首，“你若真是拿定了主意，我便把身契交還與你。我們主仆一場，你也不用贖身了。”一邊說著，便喚了墨竹進屋，將袖雲的身契拿了出來，遞了過去。

  袖雲看著那張薄紙，怔怔的瞧了許久，這才伸手去接，隻是那手有些顫抖。

  袖雲第二日便離了府，裴嫤念著主仆一場，又思量著她家裏困難，便叫墨竹多給了她些銀兩。袖雲起先還要推拒，墨竹便動起氣來，對她道：“難不成，你便是離了府還要叫奶奶心裏惦記著、為你擔憂？咱們奶奶是什麽樣的人，便是丫頭下人她也一一放在心上。你若真是個懂事的，便接了這銀子，日後時時報個平安回來，這才叫奶奶安心，這才是報答奶奶呢！”

  袖雲聽了，這才淚流滿麵的接了銀子，又跪在地上衝著裴嫤的院子連磕了三個頭，這才離去。

  因著袖雲的事兒，裴嫤一整日不言語，院子裏的丫頭們也都有些傷懷。春曲性子直，想不明白的事兒便要問個明白。到了晚間時候，怎麽也憋不住了，便拉了溪梅到了廂房，問道：“袖雲說是有個自小定了親事的人家，你可知道？”

  溪梅頓了頓，頷首道：“許久之前，偶然聽她說過一回。”又道：“隻當日她說，那人家知道她賣身做了丫頭，便不願與她結親了。許是這事兒有了回轉。且奶奶把身契還了她，又叫舅爺去官府裏除了她的奴籍，應是不妨事了。”

  “話雖如此……”春曲說著，心裏也有些難受：“我瞧著奶奶心緒不好，恐怕也是不想叫袖雲走吧。”

  “袖雲家境不好，奶奶原想多留她兩年。她如今這時候回了家，家裏自是困難，是以奶奶這才多給了她些銀兩。”溪梅歎氣道：“且那人家，聽著便是三心二意的，又能是什麽樣的好人家。”

  “那奶奶還讓袖雲走？！”春曲一聽便有些著急。

  “又能怎麽辦呢？”溪梅道：“如今奶奶為了袖雲與三奶奶撕破了臉，恐怕連帶著大房都得罪了。上一回已鬧成了那樣子，這一回隻有更甚。這一回事兒就算是過去，日後說不得還要叫三奶奶尋著由頭與奶奶作對，袖雲恐怕就是想到了這一點，這才自請離府。”

  “那、那奶奶就叫她這麽走了？”春曲難過道。

  “又能怎麽辦？”溪梅歎氣，“奶奶畢竟是做媳婦的，又不是在娘家，本以為關了門過日子便能相安無事，誰想著你不去尋麻煩，麻煩自來尋你。”

  “都怪三少爺，沒事兒來招惹袖雲作甚。”春曲跺了跺腳，恨恨道。

  待又過了幾日，裴嫤心緒漸漸平穩下來，這幾日她懨懨的，做什麽都不得勁。這一日天氣晴好，正打算出去走走，卻見大夫人那裏的子佩進了院子，說是大夫人請她過去。

  裴嫤心想，許是三奶奶告了狀，她倒也不懼，領了丫頭便往正房去了。

  裴嫤這一回去大夫人正房，領著春曲。她麵色平靜，春曲顯得有些緊張，她覺著，定是三奶奶在大夫人麵前說了什麽，這一趟便是興師問罪了。

  兩人一路上也沒說話，隻靜靜的走著。

  眼見著賞菊宴便要到了，宴上所需的花卉早已從豐台花田運到了府中，這會兒都在園子裏擺放著，由專人照料著。花田那裏也會做事兒，還多送了許多盆，是以這會兒不光是各個院子，便是路上的抄手遊廊都擺放了許多。

  裴嫤倒還有心思沿路瞧了瞧，春曲卻半眼都看不進去。

  直走了有一盞茶功夫，兩人才到了正房院門口。遠遠的便見大夫人身邊得力的子佩站在院門外。

  見著裴嫤主仆走過來，子佩笑吟吟的行了禮，對裴嫤道：“我們夫人正正等著四奶奶呢。”裴嫤瞧著她的麵色倒也不似有什麽大事，倒是春曲往日與她多數了幾句話，這會兒小聲問著：“子佩姐姐，今兒怎麽是你在外頭迎著？”

  子佩瞧了裴嫤一眼，這才對春曲笑道：“也沒什麽，今兒院子裏不少丫頭都去園子裏幫著拾掇花兒，隻留了我和一個小丫頭伺候。正巧屋裏的君山銀針沒了，那小丫頭便去取茶，我就在這兒等著了。”

  春曲聽了“哦”了一聲，裴嫤卻心裏一動。

  這些時日裏，她幫著大奶奶操持著筵席，倒也知道了宋府許多人的喜好。老太爺好大紅袍，大老爺喜歡六安瓜片，大夫人喜歡各式的花茶……而送進來的君山銀針大部分都到了三少爺的院子。

  那這會兒，在大夫人的屋裏定有旁人在，隻是不知是三少爺還是三奶奶。

  裴嫤心裏想著，不忘朝著子佩點了點頭。子佩見裴嫤顯是明白了，也笑了笑，打頭兒往屋子走去，且給裴嫤打了簾子。

  一進屋子，卻隻見大夫人一人。

  她坐在炕上，手裏拿著一張燙金帖子正仔細瞧著，麵前的炕桌上還整齊的疊放了一堆一樣的帖子。顯然是在查看賞菊宴送往各家的帖子。

  “夫人，四奶奶來了。”子佩開了口，大夫人這才抬了頭，見著裴嫤走進來，麵上便露了笑。

  子佩搬了繡墩兒來，裴嫤便坐在繡墩兒上，麵對著大夫人，背對著身後一架黃楊木的屏風。

  子佩收拾炕桌上帖子的功夫，裴嫤聽得身後屏風似是“嘩啦”響了一聲，在看大夫人便見她微微蹙了眉頭。裴嫤心裏有數，這屏風後定是有人……

  隻她臉上半點沒露出來，大夫人瞧著她的麵色，隻當她沒聽見，麵上便鬆散了些。

  子佩收拾完東西，大夫人便將她遣出了屋子，裴嫤瞧著，便叫春曲也跟著出了內室。

  這會兒屋子裏便隻剩兩人，大夫人便開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