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員外的臉，立時便有些陰沉，對周重澤道：“周大人，小老兒也不是非要求到你的頭上。五城兵馬司的指揮使許大人與小老兒也有些交情。今兒若不是青娘得你所助，小老兒也不必送你這番人情！”

  周重澤這樣的脾氣，自是最恨旁人威脅，聽了這話，也是冷笑一聲，“柳員外既是交情這般廣，又何必找我這樣一個小校辦事兒，不若親自去尋我們許指揮使吧。”說罷，留下一句“不用送了。”便甩袖出了門。

  他這般做派，柳員外麵上卻無半點動怒之色，直到周重澤走出了視線之外。

  柳員外看向內室通往花廳的入口，神色也變得恭敬起來。便見方才一直未路麵的青娘走了出來，身上再不是晨間時那身粗布衣裳，而是一身銀紅色繡百蝶的妝花褙子……

  “小姐。”柳員外恭敬道，“方才老奴扮得可像？”

  青娘笑道：“倒是不錯。”說罷，瞧著花廳的門口，似有些悵然若失，“若不是宋家大少爺有恩於我，我便把他截下來。”

  柳員外聞言隻在一旁嗬嗬作笑。

  青娘睇了他一眼，道：“我如今年歲雖大了些，可這整個家當都是我的，且他年歲也不小，難道我還配不上他？”一邊說著，還是歎了聲道，“也罷，左右不是我的。去備轎子，我去見一見宋寧。”

  柳員外聞言自是應是前去準備。

  到得晚間時候，大少爺宋寧便把今日之事與大奶奶說了。

  大奶奶聽了，嘖嘖道：“不過叫你去打探一下，你這動靜兒還挺大。那柳娘子的人情都叫你搭了進去。”這般說著，口氣裏便有些含酸。

  宋寧聞言苦笑道：“你這是又吃的哪門子醋？我與她不過是舊年有些交情，這兩年不也沒什麽來往麽？”

  宋寧自來喜愛花草，豐台乃是燕京城外最大的花卉種植地，他自是常來常往。前幾年便遇上了柳青娘。彼時柳青娘還隻是個花農，雖自她父親那裏學了一手的好手藝，可她一個孤身女孩兒，總是受人慢待。

  宋寧瞧見了，便幫扶了一把。

  待得如今，柳青娘起了門戶，還是將宋寧當做恩人。

  可這一回，宋寧也算是把這個人情給用了。

  大奶奶一聽宋寧這口氣，也覺得自個兒有些小氣，忙把話頭賺到周重澤的身上，問道：“那這人到底如何？”

  宋寧也不在意，點點頭道：“著實不錯，也算是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吧。雖說脾氣直了些……”

  大奶奶聞言便有些擔憂，“脾氣若是太直，兩口子過日子總是不太和緩。”

  “若是脾氣太過圓滑，又有幾分真心？”宋寧反問道，又搖了搖頭：“人總不能十全十美，我瞧著他不錯，配四妹妹倒是個不錯的人選。”

  “聽你這般說，倒也有些道理。”大奶奶頷首道，“既是這般，我便去回了母親。”

  待得用了午膳歇了晌，大奶奶便去了正房。

  一進門，卻瞧見有些時候沒見著的三奶奶盧瑩瑩挺著個肚子正跟大夫人說話，兩人頗有些有說有笑。

  大奶奶心裏暗道糟糕。

  可這會兒人都進來了，總不能再退出去，隻她心裏尋思著，這事兒今兒恐怕說不得了。

  可她不說，自有人說。

  盧瑩瑩見著大奶奶進來，笑盈盈的起了身，口裏喊著大嫂子，又請了安。大奶奶正尋思著她今兒怎麽轉性兒了，往日裏借著這肚子可氣盛的很，何曾這般笑臉相迎的請安。

  便聽得三奶奶對大奶奶道：“大嫂今兒來娘這兒，可有事兒？”

  “不過來坐坐，給母親請安。”大奶奶笑了笑，回道。

  見著大奶奶不吭氣，盧瑩瑩也不搭理，便又與大夫人說起話來。

  大奶奶聽了幾句，這才聽出味兒來，盧瑩瑩這是與老三吵了嘴，跑到大夫人這裏告狀來了。說來說去不過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大奶奶聽得頗覺無聊，不由的便耷拉了眼皮兒。

  大夫人瞧出她有些不耐，便問了一句。

  大奶奶這會兒都坐在正房屋裏裏，總也不能就這樣回去，裴嫤那裏還等著信兒呢。當下便道：“母親前些時候不是叫致靜瞧瞧那姓周的？今兒致靜對我說了，那人著實不錯，叫母親端詳端詳。”

  致靜便是宋寧的字。

  還未等大夫人應聲，盧瑩瑩來了興致，那柳眉一下兒便挑了起來。都說懷著身孕那女人氣色都不好，可她卻精神的很。今兒穿了件銀紅色的緙絲褙子，更襯著那麵皮白淨紅潤……

  “可是給四妹妹挑女婿呢？”盧瑩瑩問道。

  大奶奶沒吭聲，心裏想著，今兒倒機靈，這點子話頭都能聽出味兒來。

  大夫人自來與盧瑩瑩親近，雖說遇著事兒多與大奶奶商量，可她與盧瑩瑩畢竟是親姑侄。這會兒聽得盧瑩瑩詢問，便隨口道：“你四弟妹給寶臻說了門親，我便叫你大哥去打聽打聽。”

  “是哪一家兒的公子啊。”盧瑩瑩偏要打破沙鍋問到底，這會兒卻是看向了大奶奶。

  大奶奶扯了個笑，道：“四弟妹說是她娘家嫂子的親戚，也是姓周的。”

  “原是武衛將軍府的公子啊。”盧瑩瑩笑道，又對大夫人道：“那可真是不錯。我原隨著我娘還真去過將軍府幾回，少爺們雖沒見著，可他家的姑娘都長得好模樣，想來男孩兒相貌也不會差。”

  大夫人聽了，心裏便有些不得勁，看了大奶奶一眼，對盧瑩瑩道：“若是武衛將軍府的少爺，我還猶豫什麽？你四弟妹說是她娘家嫂子的遠親，雖是姓周，可早就單過了。如今也隻是五城兵馬司的一個小校，家都住在荷花胡同。”

  “呦，荷花胡同可沒什麽大宅子。”盧瑩瑩叫道，一臉的憂慮，對大夫人道：“那人家院子有幾進？四妹妹若是出嫁，陪嫁的丫頭婆子陪房都得有地兒住……總不能洗衣做飯的事兒都叫四妹妹去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