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科考之年，甭管是春闈還是秋闈，臨近時候客棧皆是人滿為患。”掌櫃道：“這秋闈還好上一些，來往隻是南北直隸的讀書人。可今歲武舉也開科，人便比往年多了些。大人若是白日裏尋客棧還能好些，這會兒恐怕哪家都是如此。”

  那女子聽了，緊了緊懷抱中的包袱，對周重澤道：“大人，既是如此，我便去詢我那親戚。不過是夜路，我這一路上也沒少走。”

  周重澤聽了，對她道：“這地兒離著豐台可還遠著，且京城裏與外頭不同，夜裏是要禁宵的，尋常人不許走動，你若出去，不過一刻鍾時候便又得叫人捉了！”說罷，搖了搖頭，對她道，“你跟我來。”

  一邊說著，他便又率先拔腳兒走了出去。

  女子忙跟了上去。

  這一回，她也算是緩過神兒來了，一邊跟著，一邊開口問道：“大人，您要是帶我去那些個不好的地兒，我可不去！”

  周重澤一聽，頗有些啼笑皆非，“什麽叫不好的地兒？”

  女子煞有其事道：“方才那掌櫃可說了，如今各家客棧都住滿了，您能帶我去哪兒？”又道：“這會兒還開門迎客的，可不就剩下些花樓了？”

  “你倒是想。”周重澤一邊走著，一邊嗤道：“那花樓守門的龜奴還能叫你進去？”

  “那倒也是。”女子點頭應道，“可你能領我去哪兒呢。”

  “跟著走便是了！”

  “哦。”

  兩人走了一會兒，便到了一條小巷子口，巷子口還掛了盞陳舊的燈籠，巷子裏倒也不顯得黑。

  剛進巷口，便見不遠處迎過來一個老婦人。

  女子正抻頭打量那老婦，便見老婦對身前的周重澤抱怨道：“今兒怎這般遲？”

  隻聽得周重澤喊那老婦一聲“娘。”女子這才得知，這老婦竟是這位周大人的娘，這會兒生出些機靈來，忙上前給那老婦福了一福，口裏還喊了一聲“大娘。”

  這老婦自然便是吳氏，她眼神兒有些不好，方才並未瞧見女子，這會兒冷不丁見兒子身後躥出來一個大姑娘，還著實嚇了一跳。

  “這……這姑娘是？”吳氏打量著女子，驚訝問兒子。

  “她進城尋人，離那親戚家還遠著呢，這會兒京裏客棧都住滿了，我就領她回來住一晚，明兒就叫她走。”周重澤粗聲粗氣的說著，邁腿兒進門。

  吳氏聽了，對兒子斥道：“瞧你這話說的。”又轉身對那女子道：“姑娘甭搭理他，這樣的臭脾氣，也不是一日兩日了。”

  女子自是笑了笑，並未接話，與吳氏一道兒進了門，這才又告擾起來。

  吳氏正等著兒子回來吃飯，院子裏早就擺上了飯桌兒，這會兒多了一人，便又添了一副碗筷。

  女子這會兒有些不好意思，站在桌邊扭捏著不肯坐下來，還是周重澤說了一句，“這都什麽時辰了，趕緊吃了飯，好歇著了。”

  吳氏也跟著勸了勸，她這才坐了下來。

  市井街坊裏的尋常人家，不怎麽講究食不言寢不語，周重澤自是悶著頭吃飯，吳氏便與那姑娘說了個不停。

  吳氏許久以來都為兒子的親事犯愁，這會兒見著兒子領回來個大姑娘，自是心裏高興，忍不住便問了起來。

  “我姓章，名叫青娘，是溧水縣人氏。”女子也不煩，慢條斯理的吃著，一邊回著吳氏，“父母早些年便不在了，我自個兒在家中做些繅絲的活兒，倒也能養活自個兒。今歲收了舅舅的信兒，說我自個兒獨自過活總不是事兒，便把我叫來了燕京城。”

  “倒也是個能幹的姑娘。”吳氏聽了感慨，瞥了眼悶頭吃飯的兒子，便又開始打聽起來，“你今歲多大了？可定了親事？”

  青娘自是個爽利的，可聽了吳氏這話，臉上也有些紅，低聲道：“今歲十七了，爹娘去的早，還沒定親。”又道：“舅舅將我叫來京城，也是瞧著沒人替我做主，想著能在身邊給我說門親事。”

  “哎呦。”吳氏聽了麵上便有些喜笑顏開，“這可正好兒！我家重澤還沒……”

  還沒等吳氏說完，周重澤便一撂筷子，放下了碗，瞧了吳氏一眼，“我吃完了。”一邊說著，竟起了身徑自進了屋子。

  把吳氏氣了個仰倒，心裏直罵這個不通竅的……

  青娘倒沒什麽，也放了碗，朝著周重澤離去的方向，靜靜的看了一會兒。

  第二日，天還未亮，周重澤披了衣裳起身。

  他習慣如此，每日清晨都要走一趟拳，風雨無阻從不間斷。

  將將走到門口，便聽見院子裏有動靜。

  出屋門一瞧，青娘穿了身青花兒的褙子，包著頭發正在院子裏晾衣裳。那洗幹淨了晾上的，可不正是昨兒自個穿的那一身？

  聽見動靜，她轉頭看來，見著周重澤站在門口，嫣然一笑道：“你醒啦。”

  “你這是做什麽？”周重澤邁出門口，看了看天色，這會兒不過卯時過半……

  青娘將衣裳晾好了，在腰間係著的圍裙上擦了擦手，“我往日也是這時候起，左右也是閑著。”又道，“你這是要出門麽？這麽早？那我趕緊做飯！”一邊說著，便往屋裏走。

  周重澤聞言便蹙了眉頭，攔了她道：“你不必做這些。”

  青娘抬了眼兒瞧他，她本就生的俊，這會兒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瞧著他，模樣好看的緊。偏生周重澤仿佛瞧不出來似的，眉頭依舊蹙著，惹得青娘眼眶子都有些泛紅。

  她咬了咬唇，心下一橫，對周重澤道：“昨兒我聽大娘說起，你還未成家，我也沒定親……若是，若是你願意……”一邊說著，她的手便撫上了他的手臂。

  周重澤聞言便沉了臉色，“我不過瞧你一個孤身女子夜裏沒個去處，才將你領回家來。你若這般做派，不若趕緊離去！”一邊說著，便將青娘的手自自個兒手臂上扯了下來。

  便是這會兒，吳氏披了衣裳從屋裏走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