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說了會兒話，老婦便領著男孩兒進了屋裏，留著兩人在院子裏說話。

  李捕頭見那兩人進了屋，這才與周重澤說起了正事。

  “……那姚家是什麽樣的人家？我們大人自來不算是個怕事兒的，這會兒也想著避其鋒芒，你怎麽就這麽強，非得往南牆上撞！”

  周重澤瞧了李捕頭一眼，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慢悠悠道：“那依李大哥的意思，那姓姚的縱馬傷了人，我便該裝著沒瞧見？”

  “你……”李捕頭聽著這話頭，知道他有些來氣，那語氣便軟和了些，“自也不是叫你裝沒瞧見，你不是把人押回來了麽？且我聽聞吏部還有人來過問，你把人教訓兩句放了不正好？還送到了順天府，我們大人也當他是個燙手山芋。”

  “那你今兒來什麽意思？”周重澤“咣當”將酒盅摜在桌上，麵沉如水。

  “還能是什麽意思？”李捕頭苦笑道：“我們大人知道你什麽性子，他開罪不起姚尚書便打算將人放了，又怕你這裏不過意，特叫我來知會你一聲。怎麽說也是給你麵子，你知道這事兒便得了，也別再去鬧事。”

  周重澤聽了，冷笑一聲：“我不過是五成兵馬司一個小校，何德何能叫順天府尹大人惦記著。府尹大人要放誰關誰，哪有我置喙的餘地！”說到這兒，他一推麵前矮桌站起身來，也不搭理李捕頭，徑自進了屋。

  把個李捕頭氣個仰倒。

  周重澤的娘吳氏在屋裏聽見了，知道兒子又犯了倔脾氣，怕李捕頭氣惱，忙從屋裏走出來，一個勁兒的賠不是。

  李捕頭衝她擺了擺手，歎道；“大娘，您也勸勸重澤。這燕京城裏不經意的便能遇見位達官貴人，他若總是這副脾氣，油鹽不進，早晚啊吃了虧。”一邊說著，搖著頭出了院子。

  吳氏聽了這話，便知周重澤今兒許是又得罪了人，麵上擔憂之色更重。可現在家裏向來是大兒子說了算，且他任上的事兒，自個兒也不明白，便是開口詢問也不知從何說起，隻得在自個兒房裏輾轉反側了一夜。

  周重澤的娘吳氏在夜裏不得安眠，這一夜裴嫤也翻來覆去的尋思著。

  聽了那護衛的回報後，她總覺得周重澤的名字十分耳熟，卻又想不起來在哪裏聽說過。夜裏想了，隻覺得自個兒不應該認識周重澤此人，又回想了下大嫂子周氏應該也不會在自個兒麵前提及此人，那自己對他的印象應該是來自宋騫。

  她整夜的想著，直到後半夜，猛地自榻上坐了起來。

  想起來了，便是在三途川上，聽得宋騫提起過此人。

  隻記得宋騫提起過，此人十分得力，他原本想將此人收歸麾下，隻可惜在他前往北地之時，此人遭人陷害進了大牢。

  宋騫曾經在五成兵馬司任職，後才進入神策營，他自是明白周重澤是個什麽樣的人，是以派了羅煉快馬趕回京城，卻遲了一步，周重澤已然問斬……

  這件事兒原應發生在去年冬日，如今周重澤還好好活著，也許會躲開這一浩劫？裴嫤想著，自個兒卻搖了搖頭。

  今日在弘業寺山下，他押走了姚家公子，恐怕這件事不得善了，也許便是因著這樣一件事，他才會遭人誣陷。

  她心裏有些糾結，不知該不該主動替這人化解這一場浩劫，又不知如今的宋騫會不會似上一世時也對周重澤青睞有加。

  記得宋騫曾歎息，在離京之前他也曾隱晦的詢問過周重澤，可周重澤此人十分耿直，並不願做那叛朝之人……

  隻可惜，他這般忠心，卻沒收到回報，被按上那樣的罪名，不明不白的死在了法場上。

  周重澤總歸是個良善之人，裴嫤想到這裏，便覺著不管宋騫這一世是否需要他襄助，她都要救他一救。

  是以第二日一道，裴嫤便把昨日那護衛又喚了來，叫他時時注意著些周重澤的動向。護衛雖不解其意，卻並不多問，應了是便離去了。

  卻說周重澤第二日領了人在南城巡守，心裏想著昨日李捕頭的話，麵上便不甚好看。他的脾氣一向不算好，見著他這般麵色，身後一隊兵士麵麵相覷，都不敢大聲言語。

  今兒他們接到線報，說是西城這邊有人牙子賣人，所賣的姑娘皆是自山村之中拐賣而來。周重澤最恨這種奸人，是以一大早兒便請了命領了人往南城而來。

  說來也怪，南城多花街柳巷，雖說早晨一向清冷，可似這般空蕩蕩的街上無半個人影也是少見。

  “頭兒，這……瞧著有些不太對啊。”一個兵士忍不住小聲道。

  周重澤抬眼瞧了瞧四周，連著幾家花樓都緊閉著大門……往日裏總還是有那麽一兩個睡過頭的嫖客睡眼惺忪的出門回家。

  今日這副景象，著實安靜的過了些。

  那線人隻說了城南，卻說不出是哪一家青樓，哪一家牙行。他正四處打量著，便聽得不遠處一家花樓傳出了一聲尖利的慘叫。

  “去看看！”周重澤立時便領著兵士們往那家花樓而去。

  隻還未到得跟前兒，便見一人衣衫不整的自花樓裏竄了出來，朝著一裏巷狂奔而去。

  周重澤立時撥了兩人去追，自個兒則領著剩下的兩人往花樓而去。

  一進門，便見著了一臉慌張的鴇母。

  “出了什麽事？！”周重澤喝道。

  “沒……沒什麽事兒，官爺。”鴇母堆了一臉的笑，眼神卻在閃躲。

  周重澤自是不信她的鬼話，抬眼望樓上瞧了瞧。二樓都是花娘們的臥房，各個都緊閉著門窗，唯有一間屋子開著門，便是在這時那隔扇門也“吧嗒”一聲合上了。

  周重澤眯了眯眼，拔腳便朝著那屋子走去。

  鴇母見著，神色更加慌張，欺身過來要攔，自是被跟著的兵士搡到了一邊。

  一把推開屋門，便見屋子裏頭的桌前坐著個女子，神色戚惶。在她身邊還站著個年歲不小的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