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嫤便是不知那劉家少爺叫什麽名字，這會兒瞧見宋寶臻的模樣，也知道這“子衍哥哥”說的便是那位英年早逝的。

  她想了想，沒有接宋寶臻的話茬兒，而是直接走到窗前，將緊閉的窗戶推了開來。宋寶臻瞧著她的動作，並未言語。

  裴嫤立在窗前，看著外頭的景色。

  繡樓外，不出意外的栽種著幾叢玉簪。如今雖然已是秋日，且過了花期，卻依舊蔥蔥鬱鬱的十分茂盛。

  再回過頭來時，裴嫤麵上便帶了絲笑意，對宋寶臻道：“我聽說弘業寺山上的紅葉如今漂亮的緊，這幾日天氣又十分晴好，不若我們明日去弘業寺如何？”

  宋寶臻不意裴嫤竟這般說道，怔怔的看著裴嫤。待反應過來後，便要開口拒絕。

  便是此時，裴嫤看著她的眼睛低聲道：“三途川上冷意森森，他孤身過世，便是連個為他擺渡之人都無，你去為他多點一盞長明燈，他總也能好過半分。”

  這句話正正打在宋寶臻的心上，原本麵色木然的她立時便淚盈於睫，片刻後更是嚎啕大哭起來，一邊哭著一邊朝著裴嫤使勁兒點頭。

  裴嫤見這會兒也算是叫她打開了心防，心中篤定了幾分，又與她說了會兒話，兩人約好明日出門，這才出了繡樓。

  要說宋府這等人家，女眷尋常不允出門。

  可如今宋寶臻乃是大夫人心中最重要的事兒，裴嫤離開繡樓後便去正房與她說起了此事。大夫人這些時日正想著法兒的勸宋寶臻走出繡樓，這會兒聽得裴嫤竟然勸動了她去弘業寺看紅葉，哪裏還顧得上禮教，心裏隻剩下了歡喜。

  對裴嫤更是感激十分。

  又仔細詢問了路上可需要帶些什麽，顯得十分熱心。

  裴嫤為了寬慰她，說了幾樣，大夫人自然滿口應了下來。

  到了第二日，天兒更加的晴好，便是連一絲雲彩也無。

  裴嫤與宋寶臻起了個早兒，馬車是昨兒便備好的，兩人用了早膳後便出了門。裴嫤領了春曲，宋寶臻領著的是昨日裴嫤見過的、守門的那個丫頭。

  見著裴嫤打量自己，那丫頭笑盈盈道：“四奶奶，奴婢叫子蒹。”

  聽了這個名字，裴嫤想起了大夫人院裏的子衿子佩，便笑道：“另外那個可是叫子葭。”子蒹聞言，忙笑著點頭應是。

  宋寶臻便道“我娘院裏那兩個是先進府的，後來子蒹和子葭進了府，便按著那邊排了下來。”又道：“子蒹是子佩的親妹妹。”

  “我說瞧著子蒹有些麵熟呢。”裴嫤頷首道。

  馬車走到街市上時，辰時過半。

  耳裏聽著，便覺著外頭熱鬧起來。

  瞧著子蒹有些坐不住，頻頻自窗簾的縫隙向外瞧著，裴嫤便對春曲道：“你去子蒹下車去瞧瞧吧，叫車夫慢一些，別落下太遠。”

  春曲方才雖也心裏癢癢，可對裴嫤總是敬畏，是以並未表現出來。這會兒聽得主子這樣交代，立時便高興的應了。

  宋寶臻方才也瞧見了子蒹的模樣，又見著春曲正襟危坐，眼神兒都不亂飄，心裏正有些慚愧，這會兒聽見了裴嫤的話，又覺得裴嫤真是會做人。既照顧了自個兒的麵子，又在丫頭麵前得了好……

  她原先且不是尋思這些事兒的人，如今受了磋磨，性子倒也轉了些，這會兒見著裴嫤做派，心裏便覺著是該學上一些。

  這會兒馬車裏除了兩人再無旁人，裴嫤便抬眼看向宋寶臻，道：“四妹妹，前日大伯娘特特來尋我，你可知為了何事？”

  “想是我娘請了四嫂子來開解我。”宋寶臻聞言道，麵上帶了些苦笑。

  裴嫤點了點頭，“大伯娘心裏十分擔憂你，尋我來時，雖則麵上帶著笑，可那眉宇之間皆是擔憂之色。”又道：“我雖不是個口舌伶俐的，可一直十分喜歡四妹妹，大伯娘既來相請，便攬下了此事。”

  宋寶臻聽了低頭不語。

  裴嫤也不以為意，繼續道；“有些話，想來大伯娘和大嫂子也沒少與你說道，可我還是得囉嗦一句，有些事兒，便是想再多也是無用的。緬懷故去之人，不是不對，可你也消沉了許多時日。事已至此，也該打起精神來，瞧瞧家中，還有為你擔憂的父母兄嫂。”

  “四嫂子說得對。”宋寶臻垂著眼簾，扯了扯嘴角，“這些話，我近幾日，聽得耳朵都起了繭子。可若是聽了就能振作起來，這世上還能有什麽叫人為難之事？便是四嫂子，你對我說了這些話，可你真的明白這些道理，真的經曆過這樣的事兒麽？”

  宋寶臻說著，便有些激動起來，“我與子衍哥哥相識三年，原來一心想著日後能成神仙眷侶，卻不想天人永隔。我也曾想著振作起來，可因著我，累的母親在旁人家裏受氣！如今眼見著，許要在家中做個老姑娘，你說我還有什麽盼頭。不若去到庵裏絞了頭發做姑子！”

  聽得她的話，裴嫤沉默了一會兒。

  待得宋寶臻漸漸冷靜下來，她才幽幽道：“咱們要去的弘業寺裏，有株老桂。山上時節來的晚些，往年這個時候，那一樹桂花開的正繁茂。”一邊說著，她看向宋寶臻，瞧著那雙略顯驚訝的眼睛，續道：“幾年前，便是在那株老樹下，有人問我可願意嫁與他為妻。”

  聽得裴嫤的話，宋寶臻一時忘了自個兒的傷心事，驚訝的看著裴嫤。

  總歸是小女兒心性，聽了這樣的事兒，她心裏不免有些好奇，猶豫了下，還是問了出來：“那他人呢？怎麽沒去你家提親？”

  裴嫤聞言反問道：“你可知我是如何嫁給你四哥哥的？”

  “聽我娘說起過。”宋寶臻點了點頭：“是今上賜婚。”

  裴嫤頷首：“是啊。”又笑了笑，續道：“那一日，賜婚的聖旨還有一份，便是給他的。他尚了福慧公主，如今已經是駙馬爺了。”

  宋寶臻心性良善，聞言便替裴嫤難過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