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夫人自認為辦了件對事兒，說起來時還麵帶得色，把個張大人氣了個仰倒。

  “你怎麽就這麽沒腦子？！”張大人留了兩撇小胡子，這會兒氣的說起話來胡子都跟著抖動，“宋家那是什麽樣的人家！那家大房的嫡女若是沒有半點兒瑕疵，哪裏輪的到咱們三兒？”

  “那怎地？”張夫人扁嘴道，“難道我的三兒就該叫人挑揀？那宋家姑娘擺明了克夫！還沒過門呢，便把人家兒子克死了！我可不能叫這樣的姑娘進門。”

  “你還有理了？”張大人更加吹胡子瞪眼，“此種怪力亂神的事兒，也就你這等婦人才會相信。宋家是什麽樣的人家？教出來的姑娘還能差了？你也不想想！三兒若是娶了宋家四姑娘，那便是與大皇子成了連襟了！”

  “哎呦，可真啊！”張夫人顯見如張大人所言，有些糊塗，這會兒聽得丈夫這般說道，瞪大了眼睛道，“我還真忘了，宋家大姑娘如今是大皇子妃。”

  “可不是麽？！”張大人頷首，又道，“你也別與我爭執了，下月初宋府的賞菊宴，咱們不是收了帖子了麽？你備份大禮，先與宋夫人陪個罪，再問問這事兒可有轉圜的餘地！”

  說到這兒，張大人還有些擔憂張夫人的糊塗，又添了一句：“隱晦些！”

  張夫人聽了丈夫的話，心裏雖依舊有些不樂意，可又不能違背丈夫的命令，隻得點了頭。隻想著，到時候應付一下便是，陽奉陰違的事兒，她自來拿手。

  兩人正說話間，門外便響起了兒子的聲兒。

  張夫人立時喜笑顏開起來：“三兒回來了！”

  話音剛落，便見兒子自門口進了花廳，說道：“爹，娘，過兩日書院在弘業寺有個詩會，我與朋友去瞧瞧。”

  張大人正經科舉出身，信奉的自然是四書五經六禮，對於文人賞玩的詩文雅樂並不待見。聞言便來了氣，道：“送你去毓秀書院，是叫你去好好念書，整日裏跟著一幫狐朋狗友玩耍，能有什麽長進？！”

  “咦？爹今兒心情不好？”張三少爺笑嘻嘻的湊到張夫人身邊，又扭頭對張大人道：“爹，我那些朋友怎麽能叫狐朋狗友。你瞧重功名，他們不也都是有功名的人麽？再說了，詩詞又不是旁門左道，怎就這般叫您不待見？”

  “可不是麽？你爹就是這般。”張夫人自來瞧不得兒子受委屈，不然也不會有那膽子得罪宋大夫人，這會兒見兒子叫丈夫訓斥了，忙道：“可要準備些什麽？銀子夠不夠使？”

  張三少爺聞言笑嘻嘻道：“自然是……不夠的。”一邊說著，又湊近了些，笑道：“還是娘對我好！”

  “可不是？！”張夫人也笑了。

  引得一邊的張大人更加生氣，拂袖道：“慈母養敗兒！”

  見著父親拂袖而去，張三少爺這才吐了吐舌頭對母親道：“爹今兒怎麽了？這麽大火氣？”

  張夫人對兒子平日裏從不隱瞞，聞言便將方才與丈夫的對話與兒子說了，末了又道：“我兒這般人才，怎能娶個喪婦回家！”

  張三少爺對此等怪力亂神之說實則並不相信，隻是他也沒見過宋家姑娘，犯不著為著個未曾蒙麵的姑娘惹母親生氣，是以也並未多說什麽。

  這事兒對他來說，便與在茶樓聽那說書先生講一段故事並無分別。是以，出了花廳的門，便將此事忘到了腦後。

  卻說裴嫤這日正在庫房查看賞菊宴的器皿，卻聽得蘭香匆匆趕來報說大夫人到了她的院子。

  問了幾句大夫人的來意，蘭香卻搖頭道大夫人並未提起。

  裴嫤隻得叫婆子們關了庫房，領著溪梅和蘭香一道兒回了院子。

  大夫人這會兒正坐在堂屋裏，一邊喝著茶，一邊兒等著裴嫤回來。她倒是也知道裴嫤這段時日跟大奶奶一樣，都忙著賞菊宴的事兒。是以並不著急，坐在廳中麵上也並無焦急之色。

  且這會兒伺候的，正是袖雲。

  那日裴嫤是領了袖雲一道兒去了正房，大夫人見過袖雲，自是一眼就認了出來。

  這會兒趕巧了，是以她便不住的打量著袖雲。

  便見這丫頭十四五歲的模樣，身條兒已經長成了，個子算是高挑，腰兒纖細……穿了件銀紅色的湖綢褙子，映襯得膚色瑩白。

  雖說模樣不是特別出挑，可也算得上是個美人兒。

  最難得的是，這丫頭十分守禮，自個兒進來這廳裏也有一會兒了，她恭恭敬敬的上了茶，便端著茶盤立在一邊，那眼珠子絕沒有亂動一下。

  當家的夫人，最喜歡的便是這樣的丫頭。

  大夫人心裏瞧著，生了幾分喜歡。可越是喜歡，心裏卻又嘀咕起來。

  雖說之前叫成媽媽旁敲側擊的打聽了下，且得了回報說是裴嫤並沒有存著心思將身邊的丫鬟做陪房。可畢竟事出倉促，成媽媽打聽的許也不相近。

  更何況……大夫人打量著袖雲，心裏想著，裴夫人張氏將這樣的丫頭挑選出來，若不是為了給女兒這般用途，她自個兒都不信。

  大夫人心裏正尋思著，便見廳門外裴嫤領了丫頭趕了回來。

  “大伯娘今兒過來，怎不叫丫頭來通報一聲兒。”裴嫤笑吟吟的走了進來，先給大夫人請了安，又道：“我也好在院子裏等著，倒叫大伯娘等了我。”

  大夫人聽了，擺了擺手道：“你這話就見外了。”又道：“前兩日我身子不舒坦，在自個兒院子裏且憋了些時候，今日見天氣晴好，便出來走走，眼見著到了你這裏，就想著進來坐坐，倒忘了你如今忙著賞菊宴的事兒。也是我這兩年不中用了，叫你也跟著受累。”

  說話這般客氣，裴嫤自然不能照單全收，忙又與她客氣了一番，這才聽大夫人說道：“前些時候，我聽你大哥說起，那一會兒靈姐兒鬧了脾氣，還是你找著了她，還勸慰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