袖雲緊走了兩步走到假山旁，喝到：“嘴碎的婆子們，說什麽呢？！”

  這三個嚼舌根的婆子裏，有一個是子衿的親戚。子衿如今被大夫人遣到了大老爺的外院書房，手裏自是沒了權力。她跟著也吃了不少瓜落，是以這會兒見著袖雲便沒有好臉色。

  “呦，這不是袖雲姑娘麽？”黃婆子陰陽怪氣道，“如今四奶奶都關著門兒不出來，你倒是活泛的緊，這麽強出頭，是打量著府裏哪位少爺呀？！”

  袖雲不久前頂撞三少爺的事兒，宋府如今不少人知曉，這幾個婆子自來嘴碎且好打聽，自然知曉這件事。這會兒叫袖雲給數落了，哪能不回嘴。

  袖雲雖脾氣不算好，可不是個會與人吵嘴的，聽得這黃婆子一句話，臉上便憋紅了，咬了唇道：“下作的醃臢東西，隻知道背後編排旁人！”

  “且不知是誰下作呢！”黃婆子譏諷道：“誰知你是不是瞅著三少爺撞上去呢！”

  另一個婆子聽了捂了嘴兒笑，跟了一句：“我說黃婆子，你且說話小心點，說不得過些時日咱們袖雲姑娘就成了姨奶奶，到時候給你個小鞋兒穿，就夠你喝一壺的！”

  “混賬東西！背後裏編排主子，活的不耐煩了！”

  袖雲正叫這幾個婆子擠兌的火冒三竿，便聽身後傳來一聲厲喝。不光是她，便是那幾個婆子也嚇得一個激靈。

  黃婆子當先便“噗通”跪在了地上，臉色煞白，不住的磕頭，口中還道：“老婆子叫豬油蒙了心，方才那都是胡說八道的！三少爺饒命！三少爺饒命啊！”

  另兩個婆子這會兒才反應過來，也慌忙跟著跪在了地上，搗蒜一般的磕著頭，口裏不外是些饒命的話。

  袖雲正準備回身，聽得黃婆子的話，卻僵在當場。

  沒想到方才黃婆子的話，真叫他給聽了去。她自是對三少爺沒半點心思，可這個時候叫三少爺瞧見，又聽見那樣醃臢的話，她心裏便覺得十分的難堪。

  這會兒，她頭也不回的，便跪在了地上。

  那幾個婆子兀自求著饒，她卻低著頭，一聲不吭的隻是跪著。片刻後，一片竹青色的袍角自眼前掠過，停頓了會兒，頭頂上便響起了三少爺的聲音：“你起來吧。”

  袖雲頓了頓自地上起了身，卻仍低著頭，也不言語。

  隻聽著旁邊三少爺對那幾個婆子道：“我自來最恨旁人嚼舌根，你們既然這般愛說，便滾的遠遠的。明日自個兒去外院管事那裏，尋個僻靜莊子說個夠吧。”

  那幾個婆子自然又是一頓鬼哭狼嚎，三少爺卻不再搭理她們兀自向前走去。

  袖雲這會兒才抬起頭來，看著三少爺朝著大夫人的院子而去，身後跟著已然顯懷的三奶奶。卻不想，便是這會兒，跟在三少爺身後的三奶奶突的回頭看了她一眼。那眼光裏帶了幾分警惕，更有幾分厭惡。

  “不過幾個婆子閑話，相公何必這般動怒。”三奶奶跟在三少爺宋安身後，嬌聲道，“那馬婆子還是二嫂子的陪房呢，便這般遣到了莊子上，豈不叫二嫂子心裏不舒坦？”

  “既是二嫂子的陪房，便更應知道宋府的規矩。”三少爺卻不留情，瞥了三奶奶一眼道：“明日我自去與二哥說說。”說罷，再不肯言語，大步的朝著正房而去，也不再管身後的三奶奶。

  三奶奶蹙著眉頭，恨恨的跺了跺腳，這才急走幾步跟了上去。

  兩人前後腳兒進了正房的院子，恰遇上大夫人在院子裏透氣兒，見著兒子媳婦過來，便點了點頭。又見著三奶奶喘著氣兒，便知道宋安許是又鬧了脾氣，也不等等媳婦。當下便拉了臉對宋安道：“與你說過幾回了？你媳婦如今要緊著，你就不知道等等她？”

  宋安立在一邊，拉著臉不言語。

  三奶奶方才受了委屈，這會兒聽見婆婆數落丈夫，那委屈泛上心頭，當下便紅了眼眶。大夫人心裏正為著女兒的事兒煩躁，見著三奶奶這般模樣，看在未出世的孫子麵兒上，強壓了心裏的膩味，上前拉了三奶奶的手，“你如今可不能動怒，快跟娘說說，他又犯了什麽混脾氣。”一邊說著，一邊拉著三奶奶往屋裏走：“別理他，咱們娘倆說說。”

  三少爺自是不耐煩聽三奶奶哭哭啼啼，一撩袍角在院子裏的石桌前坐了下來，自有小丫頭給他上茶，他倒覺著更舒坦些。

  那婆媳二人進了屋子，三奶奶便再也忍不住，將方才的事兒一股腦的倒給了大夫人聽，末了又添了一句：“我瞧那丫頭就不是個老實的，說不準那幾個婆子還有些道理，上一回她在灶間頂撞相公，存的就是這個心思。”

  大夫人聞言有些詫異。

  這個兒子是個什麽性子，她最明白不過。鎮日裏隻知道念書，便是醬油瓶子倒了那都不知道扶一把。他最恨人嘴碎不假，可遇上這樣的婆子，最多隻事後與管事說幾句，不聲不響的將嘴碎的婆子給遣出府。似今日這般出聲教訓……可真是少之又少。

  這顯見著，便是替那丫頭出頭了。

  大夫人心裏這樣想著，又聽得三奶奶後麵那句，不由的便上了心。

  大夫人是什麽樣的人？

  做了多年宋府的宗婦，那麵皮上的本事自是一等一，心裏再起波瀾，可臉上卻半絲不顯。反倒是沉了臉，當著媳婦的麵狠狠的數落了兒子幾句，這才又哄著三奶奶道：“……等他進來，我必得教訓他一番，你可別做氣！”

  三奶奶聽了，心裏舒坦了些，點了點頭道：“我自是等著娘給我做主。”

  兩人又說了會兒話，大夫人便將她哄走，這才將宋安從外頭叫了進來。

  見著兒子進來，大夫人沒急著說起袖雲的事兒，正如對三奶奶所說那般，先將兒子數落了一番，“……你如今也是二十往上的人了，怎還這般脾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