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想著緩一緩，待上了路再說與宋騫知道。

  總歸是裴嫤一番辛勞，不能黑不提白不提，且這不是還有自己的一份兒麽？那雙大毛的靴子可正在自個箱籠裏放著呢。

  實則他這幾年跟著宋騫，也未受過虧待。宋騫雖說脾氣不算好，可從不苛待下人，甚至說比旁人更好一些。可這樣著急的關口還有人惦著自個兒，這還是頭一回。

  小夏感激裴嫤，心裏便向著她。

  可這會兒瞧見宋騫看了過來，也隻得硬著頭皮道：“長公主命小的去稟報奶奶，奶奶便為公子準備了這些……”

  宋騫聽了沒有言語，麵上也瞧不出什麽。

  羅煉卻饒有興致，繞著那三口箱子瞧了瞧。

  他往北地時，宋騫還未接著聖旨，是以他並沒瞧見這位新進門的奶奶，隻可惜這一回又要立時跟著再往北地，也是瞧不著。

  羅煉與小夏不同，雖則是宋騫下屬，卻與他一般年紀，更是一道兒長大，一同學武，兩人情誼更如兄弟一般。

  是以小夏平日裏絕不敢違逆宋騫，羅煉卻偶爾打趣宋騫。

  這會兒瞧見氣氛不對，便開口道：“在北地一載，人都愚笨了許多，竟忘了向公子道賀。”

  宋騫哂然一笑，擺了擺手，反身又走回帳裏。

  羅煉這才看向小夏，抬著下巴點了點營帳問道：“這是怎麽了？”

  “還能怎麽著？公子跟奶奶吵嘴了唄。”小夏苦著臉道，“這都十幾日了，公子連宋府的門都沒進。這一回去北地都沒跟奶奶提。還是長公主命我去知會一聲，奶奶這才置備了東西。也怪我嘴快，怎麽就說漏了嘴。”

  “公子脾氣是大了點，我聽說奶奶是潁川侯府的小姐？”羅煉嘖嘖道。

  “確實如此。”小夏點頭，“潁川侯正經嫡女。”

  “也就這般身世才敢與公子頂嘴，你可知是為了何事？”羅煉難得好奇，追問了起來。

  小夏瞧了瞧營帳，這才壓低了聲兒道：“公子不知為何，要納公主府裏的那位進門，奶奶不允，兩人這才爭執了起來。”

  他這番話落了下來，羅煉立時便沉了臉。

  他自來瞧不上沈世芳，且好兄弟丁鬆便是死在了她的手上。宋騫為了鉗製睿王一直把沈世芳留在公主府，他還勉強能夠接受。這會兒聽得宋騫要納沈世芳進門，心裏便不痛快起來。

  也因著厭煩沈世芳，這會兒聽得小夏說起新進門的奶奶為了此事與宋騫爭吵，羅煉對裴嫤倒添了幾分好感。

  小夏並不清楚丁鬆之死的真相，卻也知道羅煉不待見沈世芳，這會兒見羅煉沉了臉色，隻能搖了搖頭，“要說咱們奶奶，人長得好，又和善，更是高門大戶出身，公子怎麽就總惦記著公主府那位？”

  羅煉聽不下去，立時便朝著營帳而去。

  小夏大驚，可已然來不及了，眼睜睜的看著羅煉進了帳子，隻能留在原地跺腳。

  “公子！”羅煉進了帳子，見宋騫正提筆寫著文書，便開口喚了一聲。

  宋騫抬頭看他，放下了筆。

  “怎麽？”

  “公子真要沈世芳入府？”

  宋騫聞言，目光便銳利了幾分。

  羅煉卻蹙眉回視，麵上帶了些淒然。

  宋騫見他這副模樣，知他想起了丁鬆，歎了口氣道：“是小夏告訴你的？”

  羅煉沉默著，並未開口。

  宋騫也不等他開口，自案後起了身，走到他跟前，“我在你眼裏，便是這般重色輕義之人麽？”

  羅煉不意他竟這般反問，很是噎了一下，忙低了頭：“屬下不敢。”

  “便是這會兒，我不拿你做下屬，隻將你做兄弟。但是接下來的話，我也隻說一遍，你聽好了。”宋騫道，“丁鬆的死我永不會忘，哪怕凶手是我心頭之人，我也定會叫她付出代價。你可聽清楚了？”

  “是。”羅煉看著宋騫，點了點頭。

  宋騫見羅煉麵上有了羞慚，臉色便也和緩下來，便將那日與李硯接到信報的事兒與羅煉說了。

  “公子是說，飛鷹堂那裏得了消息，丁鬆之死乃是康王的離間之計？”

  “信報上是這樣的意思。”宋騫頷首。

  “可……”羅煉卻有些不信，哪怕飛鷹堂如今有著中原第一的情報網。他與宋騫畢竟還是朝廷的人，與這些江湖人士相交並不深。

  “飛鷹堂自來拿錢辦事，在江湖上信譽也算可以。”宋騫道，“隻是，這一回的信報卻來得有些蹊蹺。是以，我並不相信。”

  羅煉聞言心裏鬆了口氣，也道：“沈世芳出身北地馬幫，也算是江湖中人。她對江湖上的規矩比咱們清楚。”

  “你說的對。”宋騫頷首，“沈世芳既是在這個日子口用了這招，必定還有後招。也因著如此，我才不放心將她留在公主府裏，沒想到……”

  說到這裏，他歎了口氣，沒再說下去。

  羅煉了了心頭事，人也輕鬆下來，這會兒見著宋騫搖頭，竟打趣起來：“沒想到咱們這位新奶奶是個硬脾氣，能與公子頂撞起來，也是個膽兒大的。”

  宋騫聽了這話，知道羅煉解了心結，倒也由著他，淡笑了笑，並不言語。

  戰事吃緊，糧草實則已經預備許久，北地將將有了動靜，朝廷便下了令，命如今鎮守北地的永安侯霍湛出兵。

  宋騫也沒想到竟這般急迫，他這幾日心裏正因裴嫤的事兒鬱結，這會兒倒好，用不著想這件事了，還有更要緊的事要做。

  第二日一早，押送糧草的大軍便浩浩蕩蕩的自營地出發。

  宋騫打馬走在前頭，身後一左一右是羅煉與小夏。

  待走到驛亭邊時，小夏突然嚷道：“公子，你瞧，亭子裏的是不是奶奶！”那語氣裏頗帶了幾絲興奮，惹得身後數人都朝著那驛亭看了過去。

  都想著瞧瞧這新入門的奶奶是個什麽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