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晃蕩了大半個時辰，便到了陳家門口。

  裴妍親自在門口迎著，見著隻有裴嫤一人下了車，便有些驚訝，“怎的七妹夫沒來？”裴嫤聞言笑了笑，替他遮掩過去，隻說今兒值上還有事兒，過不來。

  裴妍覷了裴嫤的麵色，心裏有些明白，卻也不露出來，隻笑著拉了她的手，兩人便往門內走。

  一邊走還說著：“你瞧我這新宅子如何？”又道：“雖說如今家中隻不過添了兩個孩子，可那真是孩子麽？一個孩子總得有四個丫頭照看著，還得有一個乳娘，這便是五個人。原來兩進的宅子怎麽住得下。我婆婆還跟我抱怨說我排場，真正小門小戶出來的，哪裏懂得這些事兒。”

  竟是說起了家中瑣事。

  裴嫤聽著裴妍似個積年的婦人一般絮叨抱怨，臉上忍不住笑了起來，揶揄道：“以往再也不信二姐姐竟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可見日子過的好，倒向我顯擺起來。”

  裴妍見那笑意終是到了眼底，心裏才算是鬆了口氣，道：“你聽著我那句話是跟你顯擺？各家有各家的難處，沒有全是好處的。”

  “姐姐這話說的有理。”裴嫤點頭應是，又見著裴妍雖說剛出了月子，腰身顯得粗了些，可麵色紅潤，又穿了身正紅色的褙子，整個人氣色極好。不由的便感慨道：“二姐姐也別謙遜，如今瞧著，咱們姐妹之中，也就是你過的最好。”

  裴妍聽了低頭笑了笑，道：“我也不與你外道，我過的的確還算可以。”

  兩人說著話兒，便到了正房。

  真是莫道人行早更有早來人，裴嫤原覺得自個兒算是早的，卻沒想到一進院子，便見大嫂子周氏正逗裴妍的大兒子淩哥兒玩。

  “如今你娘有了弟弟，就不疼你了！”

  “我還有爹呢。”將將兩歲的淩哥兒坐在蒲團上專心玩著自個兒的小弓箭，並不為周氏的話所動。

  “你爹也喜歡弟弟。”周氏再接再厲。

  “嗯，我也喜歡弟弟。”淩哥兒依舊頭也不抬一下。

  這樣的對話，到底叫周氏氣餒，見著裴嫤與裴妍一道兒進來，對裴妍道：“你這大小子，可真是個不一般的！”

  裴妍聞言笑道：“這小子，可是個有主意的，旁人休想哄了他去。”

  裴嫤有陣子沒見著周氏，自是上前與她請安。

  周氏拉了她的手，細細打量了下，頷首道：“瞧著還成，沒瘦。母親可鎮日掛念你呢。”裴嫤笑了笑，沒做聲，三姐妹便一道兒進了內室。

  裴妍的小兒子起了凜字做名，今日滿月。裴嫤探頭看去，便見他躺在悠車之中睡得正香。他哥哥淩哥兒長得肖父，他則是全然肖母。白嫩的小臉顯得十分俊俏。周氏瞧了嘖嘖道：“日後長大了，且得引得丫頭們上心。”

  裴嫤心裏也喜歡這個孩子，看了又看這才從墨竹手裏拿過一個荷包，交到裴妍手裏：“這是七姨的見麵禮。”

  裴妍笑嘻嘻的替兒子收了，幾人便到了偏廳說話。

  這會兒又有客來，丫頭來尋裴妍，偏廳裏有些鬧騰，裴嫤與周氏姑嫂二人便出了屋子到了最裏進院子裏的回廊處坐著說話。

  “這樣的日子口上，還是坐在這裏舒坦。”一陣風來，帶走了熱意，周氏感歎道，又對裴嫤道：“我聽二姑奶奶說，今兒宋四沒來？”

  裴嫤聽了，正要將應付裴妍那番話說與周氏聽，周氏倒先替她解了圍，“我聽你大哥說，今歲北直隸往北皆是大旱，有幾個地方已經有了流匪。且西國那裏又虎視眈眈，這一場仗在所難免。宋四這一回恐怕免不了要去北地吧？畢竟領著神策營呢。”

  宋騫接連幾日沒有回府，且他平日裏也不與裴嫤說起這些事兒，是以裴嫤這還是頭一回聽說。她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周氏立時覺察出她似是有些事兒，“開始有事兒？”

  裴嫤回過神來，笑了笑：“隻是拌了幾句嘴。”

  周氏與裴嫤相處這許多年，自是明白她是個什麽樣的人，若非惹急了她豈能與人爭執？夫妻之間的爭執多半是為了女人，是以周氏擔憂道：“可是他要納妾？”

  “嗯。”裴嫤點頭，卻也不想解釋什麽，應了周氏，便沉默下來。

  “這宋四！平日裏瞧著道貌傲然的，竟這般急色！”周氏沒好氣道，可話頭轉回來卻又是勸裴嫤接受此事，“他若是鐵了心，你再賭氣也爭不過他，反倒傷了你們間的情分，若真是這般，不若做個順水推舟的人情。總是些靠顏色的女子，時日長些，他自然淡了心思。”

  裴嫤不欲叫她為自個兒擔憂，便含混的應了。

  周氏見她這般，也不好再說什麽。

  氣氛有些沉悶，裴嫤笑了笑主動問起了家中的事兒。

  “家裏還是那樣，隻四妹妹終是定了親事，這一回呀，可算是不鬧騰了。”周氏說著，大大的鬆了口氣。

  “定了哪家？”裴嫤問道。

  “是今歲的一個進士。”周氏回道，“與二嬸娘家有些親，隻早就沒落了，家中隻剩一個老母。雖說家境不好，可總是個上進的，如今又中了進士，往後日子總不會差。”

  說到這裏，裴嫤抬頭望了望天，這宅子雖說乃是四進，總歸與裴府、不能相較。天井也逼仄的很。

  “大嫂子，我有些東西，想托你交給徐家表兄。”裴嫤轉頭看向周氏，目光平靜的叫周氏有些心驚。

  “可是往日裏那些物件？”周氏一聽，便知裴嫤要作甚，果見裴嫤點了點頭，心裏便有些難受，“你這是何苦？”

  裴嫤笑了笑：“大嫂子，我不苦，苦的是他。”又道，“如今唯有這般斷了他的心思，他才能過好自己的日子。他連弱冠都還未到，這樣什麽時候是個頭呢。都說長痛不如短痛，大嫂子為了他也為了我，幫我這一回吧。”

  一番話都說到了這個份上，周氏再不能說什麽，隻得點了點頭。

  裴嫤這才招了墨竹過來，從她手上接過一個黃楊木的匣子交到了周氏手上，“林林總總就這些了，大嫂子再與我帶句話，便說我如今過得很好，叫他不要再惦著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