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1前朝舊將
作者:沈令色      更新:2022-05-10 17:45      字數:2064
  宋騫坐在留君醉的二樓上,依著長廊,看著樓下熙攘的街道。手邊是陳年的美酒,可惜對坐無人。

  “公子。”李硯上前,低聲道,“咱們已經等了一個時辰了。”

  這會兒小夏追了葉藍而去,李硯便自暗處現了身,跟在宋騫身邊伺候著。

  “不急。”宋騫擺手,“他若不擺這架子,倒是怪事。”

  李硯聽了,自是隱到一旁靜靜侯著。

  又過了一盞茶功夫,便見二樓樓梯拐角處走上來一個白發老者,走路巍巍顫顫,仿若隨時都要跌倒在地。

  可便是這般小心,在走上最後一節台階時,還是叫那台階絆住,人便直挺挺的往前撲去。

  留君醉乃是京城第一大樓,這會兒能在二樓上吃酒的非富即貴。葉藍為著避人耳目,特特選了這樣熙攘的大廳,想著大隱乃是隱於市。

  那老者一身尋常布衣,這樣走上樓來,非但未有人伸手攙扶一把,且惹得貴人們紛紛投來厭惡之色。

  宋騫看了李硯一眼,李硯會意,一個閃身,人便到了跟前,堪堪在那老者倒地之前,將他一把攙了起來。

  “好俊的身手。”老者叫李硯攙了起來,未道謝,卻先讚了一句。

  李硯閉口不言,隻衝著按老者點了點頭,放開手後,便又閃回到了老者身邊。

  那老者卻慢悠悠的走到了宋騫身旁,而後坐了下來。

  宋騫看著他,頭發花白,滿臉褶皺,一副尋常人的模樣。正要蹙眉,心裏卻突地一頓,看著老者開了口:“原來是程將軍。”

  沒想著宋騫能一眼認出自己,老者眼中閃過一絲訝異,隨即哈哈一笑:“宋大人這聲將軍,老朽可不敢當。這都多少年前的事兒了,如今老朽不過是個城門下擺食攤子的。”

  宋騫萬沒想到,這個叫他尋了許久的兵法奇才,竟就在自己眼皮子低下。他每隔三五日,總要出城一趟,或許已然見過這老者。

  思及此處,宋騫也哂然一笑,親自給老者斟滿酒盅,雙手端著敬了上去:“既是這樣,那晚輩便稱呼您一聲程伯伯如何?”

  老者挑眉看著宋騫,伸手接過那酒盅,倒沒送到嘴邊反而是放在桌上,“聽聞宋大人少年有為,不若痛快些。你尋我到底為了何事?”又道:“若是為了那卷《鬼手遺書》,老朽勸你還是歇了這心思吧。”

  他這般便有些無禮了,宋騫卻不以為意,自顧自的飲了一盅,這才道:“程伯伯著實多慮了,雖則世人皆傳《鬼手遺書》乃是兵家盛典,可也不是人人都覬覦的。”說道此處,他仿若沒瞧見老者詫異的麵色,續道:“今兒托了葉藍表妹請了程伯伯來此一見,不為旁的,便想請程伯伯指點一下今夜軍舞!”

  老者仔細瞧了瞧宋騫的麵色,見他麵色坦然。

  “我也聽說今夜西國使節前來,燕京城外軍舞展威。可你既然知道老朽的身份,可知老朽一生為誰所迫?老朽憑什麽指點你呢?”

  “程伯伯。”宋騫聞言放下酒盅,正色道:“三十年前那場大戰,晚輩亦有所聞,西秦為我大齊所亡,也是事實。可那是三十年前的事兒了,曾經西秦的子民如今也是大齊的子民,便是程伯伯您,不也受大齊軍士庇護?如今西國日漸強盛,更兼生性驍勇彪悍,常常搶掠我西關外的城鎮……那西關外的城鎮,原可都是西秦之屬,如今住在那裏的百姓,也都還是原來西秦子民的後人!”

  老者聽著宋騫的話,前幾句聽到耳裏,他還有些不屑。

  可當聽到西關外後,他麵上一下子怔忪起來。

  東齊與西秦交戰之前,西國騎兵便不時侵犯西秦之地,且正是西關外的城鎮。那會兒,他還隨著父親常年駐紮在西關之外,一心隻想著如何破了西國那驍勇的騎兵陣。隻可惜,陣法剛剛得成,還未來得及叫那西國騎兵铩羽而歸,東齊便大舉而來。

  沒想到,在此地,叫這樣一個毛頭小子拿捏住了痛處。

  老者捏著麵前的酒杯,手指微顫。

  直過了好一會人,他才平靜下來,抬頭看向宋騫:“卻不曾想到,宋大人這般年紀,便如此懂得拿人弱點。”說罷,他端起酒杯,將那杯中烈酒一飲而下,咬牙對宋騫道:“旁的事兒我不會出手去管,隻西關外西國騎兵,我幫你破陣。”

  “好!”宋騫一口應下,複又端起酒杯,對老者道:“晚輩便替西關外的百姓,敬您一杯。”

  話既然已經說開,老者自不在拿捏,嗬嗬一笑,舉杯便飲。

  兩人又喝了幾杯,漸漸熟絡起來。

  老者雖堅持稱呼他為“宋大人”,可那語氣之中不再那般疏離,倒是添了幾分感慨:“如今東齊人才遍地,宋大人這般年紀,便已是掌管神策營,著實少年英才。”

  “程伯伯說笑了。”宋騫哂然道:“程伯伯未及弱冠便已執掌三軍,豈是我輩能比擬的。”

  “若不是朝中著實無人可用,哪裏又能叫我掛帥?”老者擺手,麵上並無驕傲之色,“這些舊事不提也罷。”

  兩人又喝了許久,直到城下聲音鼎沸起來,這才作了罷。

  一夜軍舞,宋騫自老者那裏受益良多,心裏十分感慨,若非得他相助,要想堪破西國騎兵之陣,恐要經曆不小的挫折,而這挫折便是用兵士們的姓名堆起來的。

  直至亥時,城中就要禁宵,兩人這才各自離去。

  便是這會兒,李硯目光如電,忽的出手,堪堪捉住自眼前飛過的一柄小小竹刀。宋騫看過去,便見他自竹刀上取下一張紙條。

  “公子。”李硯將那紙條呈了上來。

  宋騫接過紙條,打開一看,上麵隻寫了八個字——丁鬆之死,康王離間。

  眉頭一下子便蹙了起來,宋騫盯著那紙條,心裏冒起騰騰怒火。

  “公子。”李硯出聲道,“事有蹊蹺。”

  “我明白。”宋騫將紙條收入袖中,“先回府吧。”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