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婆婆原來想著，待她歲數長長，要麽叫她陪嫁大姑奶奶，要麽便給她在府裏尋個上進的，也算是全了她母親的一番忠心。”大奶奶道，“誰想著，她竟惦記上你大哥了！”

  “啊？”裴嫤這還是頭一回聽說這樣的說法，不由便瞪大了眼睛。

  “也是我不爭氣。”大奶奶苦笑了一聲，“那會兒我入府也有兩年了，肚子沒個動靜。那些魑魅魍魎的，可不就惦記上了？且子衿十二三便跟在大夫人身邊，也時常能見著你大哥，可不就得動動心思？這人啊，最怕的便是不知足。要說府裏的丫頭，哪個及得上她，可她偏偏就惦記著不該惦記的人！”

  “想來大哥不是那樣的人。”裴嫤應道。

  “也是自那時起，我婆婆對她便不是那麽上心了。心裏雖不得勁，總還有她娘梗在其中，我婆婆到底問了問你大哥。你大哥並不願意，便給推了，這事兒便做了罷。”

  “如此，這份人情，便也算是沒了。”裴嫤歎道。

  “可不是，我婆婆往日裏還問問管事鋪子上可有上進的後生，從那時起，便再也沒提過這事兒。”大奶奶看向裴嫤，續道：“你那丫頭與白芷的爭執，我也聽說了，也因著這個，我才知曉，她竟又把主意打到了老三的頭上。”

  “想來大伯娘不能同意。”想起那日大夫人的麵色，裴嫤道。

  “自是不能的。”大奶奶回道，“那位可是我婆婆的命根子，便是給他尋的通房，那都是清白人家出來的姑娘，怎能把這麽一個朝三暮四的放在身邊？況且……”

  大奶奶正說到興頭上，驀地把話兒打住了，裴嫤聽了一半，正等著她繼續說下去，卻見她尷尬的笑了笑，擺手道：“不說這個，不說這個了！”

  裴嫤笑了笑，並未追問。

  況且……況且什麽？能叫大奶奶閉口不談的，能有幾人？除了幾個長輩，大奶奶把誰放在眼裏？子衿又是大夫人的丫頭，她又能有多少去處？

  除了大老爺，不做他人想。

  大奶奶見裴嫤一副笑盈盈的模樣，越發尷尬起來。

  恰巧這會兒，外頭丫頭來報，說是四少爺的小廝小夏來傳話。這一打岔，倒是解了大奶奶的圍。

  裴嫤自是叫丫頭把小夏喚進來。

  “奶奶，少爺說今兒不能回來晚膳，叫您自個兒用，也不用給他等門。許時辰會晚的很。”小夏瞧著十七八歲的模樣，麵容清秀，且十分機靈。

  “我知道了。”裴嫤點了點頭，正要叫他自去，便聽大奶奶開了口。

  “如今你也學的滑頭起來。”大奶奶笑道，“當著你們奶奶的麵，也敢這般含糊，還不趕緊說，你們少爺今夜往哪兒去？！”

  小夏聞言“嘿嘿”一笑，“大奶奶最是明白小的，小的哪裏敢滑頭，是咱們奶奶慈和，才不跟小的計較。”又道，“少爺也沒叫瞞著，前日西國使節到了京城，聖上為彰咱們大齊威盛，今夜在城門下軍仗夜舞，且有火器表演。少爺自是要前往。”

  “還有這樣的事兒啊。”大奶奶“嘖嘖”道，又對裴嫤道：“可惜咱們如今皆在深宅之中，做人婦，也不能出去瞧瞧。若我還是姑娘，一定出門瞧瞧這盛景。”

  “誰說不是呢。”裴嫤雖並不愛熱鬧，這會兒卻也附和了一句。

  大奶奶卻又想起了什麽，睇了小夏一眼，嗔道：“就知道你是個滑頭的！方才差點兒叫你躲過去！這樣的事兒，且還有四弟在，哪裏少了了那一位！”

  “哪一位啊？”小夏垂死掙紮。

  “那位表小姐唄！”大奶奶卻不跟他鬥機鋒，直接說道。

  小夏這會兒無法，隻得呐呐道：“表小姐，是要跟著去……”說到這裏，他再不敢多留，訕訕的抬頭看著裴嫤。

  裴嫤衝他淡笑了下，便叫他自去了。

  “弟妹。”見著小夏離去，大奶奶麵上的笑意減了幾分，“方才我這般，絕不是要叫你心裏添堵。”

  “大嫂子。”裴嫤聞言有些訝異，她心裏剛剛的確有些不舒服。

  “這些時日，我與你相處便覺得你是個不愛計較的。”大奶奶歎了口氣，“今兒我逼著小夏把四弟的去向說給你聽，也是叫你心裏有個數。如今你是正房奶奶自是應該立起威勢來，葉表妹雖說是老太爺的心頭肉，可總歸越不過一個禮字。”

  裴嫤聽了，也肅了麵色，誠懇道：“還要多謝大嫂子提點。”

  大奶奶聽了擺了擺手，歎道：“這一府之中，我也就與你能說的上話，還這般投機，總不願你走了彎路。”

  裴嫤自又是一番道謝。

  兩人又說了會兒話，便說起了小夏這個人。

  裴嫤這才知道小夏原竟是大少爺在外頭撿回來的。

  “那年河南府大旱，且餓死了不少人，南北直隸都是逃荒過來的饑民。你大哥那會兒還管著家中庶務，去了趟保定府，回來的路上見道邊躺著個七八歲的孩子。下馬瞧了瞧，見那孩子還有氣兒便領回了家。尋了大夫來瞧，隻說是餓的，幾頓飯下去，人便活泛了過來。你大哥問了他幾句，他竟還識得幾個字，說是頭先在家裏也念過一年書塾，後來遭了饑荒，他家裏也被流民搶了個精光，他這才淪落到這等下場。”

  “也是個命苦的。”裴嫤聽了，心有戚戚。

  “誰說不是呢。”大奶奶點頭應道，“你大哥又問了問，直到他家中再無旁人，便把他留在家裏做個小廝。後來四弟大了些，要配小廝，你大哥便把小夏給了四弟。這許多年下來，他倒是一直跟在四弟身邊。”

  “那也有七八年了吧。”裴嫤想著小夏似是十五六歲的模樣，問道。

  “都快十年了。”大奶奶回道。

  “原來如此。”裴嫤點了點頭。

  時辰瞧著不早，大奶奶便告辭回了院子。待得晚間用了膳後，便與大少爺宋寧說起了裴嫤的事兒。

  “要我說呀，咱們這個四弟妹，可是個厲害的。”大奶奶端了杯茶，嘖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