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大嫂怎麽來了？”

  “大嫂領了靈姐兒來道謝，我們便說了會兒話。”裴嫤實話實說。

  “我看你與大嫂相處的倒好。”宋騫道。他一向與大哥宋寧親近，裴嫤與大奶奶蕭氏交好倒也襯了他的心意。

  “是說得上話。”裴嫤笑了笑。

  自個兒說一句，她便隻應一句。

  這幾日宋騫習慣了她的絮叨，這會兒才覺出些別扭來。

  “你們說了些什麽？”

  裴嫤猶豫了下才道：“說起了三嫂，似是有了身孕。”見著宋騫微微挑眉，便又急道：“如今那邊還瞞著，咱們也隻當不知道。”

  這一著急，便又恢複了那謹小慎微卻十分絮叨的性子。

  宋騫這會兒覺著十分受用，臉上也掛了笑，“你還怕我說出去？我何時摻和女人的事兒了。”這句話後，見她臉上露出小小的懊悔神色，他越發心裏舒朗，便又問道：“還說了什麽？”

  裴嫤雖覺得他今日話多，卻也沒多想，思忖了片刻道：“還說起了祖父要將太倉兩千畝良田送給嫡長重孫的事兒。”

  “這事兒我倒是隱約聽說過。”宋騫聞言一笑，“原先沒當回事，如今想來倒是可以爭取一下。”

  裴嫤一下還沒反應過來，待反應過來後，臉上飛紅一片。

  這人竟也會說這樣的話，這可真真叫人意外。

  到了晚間，裴嫤才曉得宋騫竟不是說笑。

  叫她第二日起身時，渾身酸痛。

  日子進了六月，天兒越發的熱起來，便是坐在安置了冰盆的屋子裏，依舊覺得燥熱難耐。這樣的日子口上，人人都覺得煩躁。

  裴嫤這幾日也覺得煩熱，整日裏也怠惰出門，除了按著日子與宋騫去給宋閣老請安，也不出門半步。

  “這天兒怎這樣熱！”春曲端著用井水湃過的酸梅湯走進來，見著裴嫤坐在宴息處的炕上，不免抱怨了幾句，“往年似是沒這般熱過，簡直叫人活不下去了。”

  “瞧你說的。”裴嫤聽了，哭笑不得，“不過叫你去要了酸梅湯，你便這許多話。你且不想想，灶上的婆子丫頭如今還每日都對著火呢！”

  “那倒也是。”春曲聽了笑道，“是我命好，能伺候奶奶！”

  “命好的也不是每個都能安逸的。”裴嫤接過春曲遞過來的酸梅湯，笑道，“你瞧四少爺，命好吧？如今每日回來，那脫下來的衣裳上都叫汗給浸成什麽樣兒了！”

  “可不是！”春曲嘖嘖道，“那一圈一圈的醃漬，顯見是一身一身的出汗。”

  這段時日，也不知為何，宋騫鎮日早出晚歸，說是去校場練兵，可也不說緣由。裴嫤見他每日蹙著眉頭，身上也瘦得厲害，不好細問，隻每日給他變了花樣的做些可口的吃食，叫他好歹頂過這一炎夏。

  “行了，這酸梅湯還涼著呢，把食盒裏的趕緊分下去吧，你們也都去去暑氣。”裴嫤喝了一口酸梅湯，隻覺得心裏都跟著涼快了些。

  “哎！”春曲高興的應了一聲，興衝衝的拎著食盒子往門口而去。

  恰是此時，門口簾子嘩啦一響，有人闖了進來，與春曲撞了個滿懷，若不是春曲機警，食盒子便要落在地上了。

  兩人一瞧，進來的是袖雲。這會兒正沉著臉，腮幫子都是氣鼓鼓的。

  “這是怎麽了？莽撞成這樣！我這一盒子酸梅湯都差點兒叫你打翻了！”春曲抱怨道。

  裴嫤卻知道袖雲這個模樣，應是受了氣。她的陪嫁丫鬟裏，春曲與袖雲是性子急的。可這兩人又有不同。

  春曲潑辣些，厲害在麵上。

  袖雲卻是個悶性子，平日裏瞧不出情緒，可人倔強的很，惹急了也是不管不顧的。

  “這是怎麽了？”裴嫤起身下了炕，走到袖雲麵前，這才察覺，袖雲的臉這會兒已經腫了起來。

  春曲這會兒也瞧見了袖雲的臉，“呀”了一聲驚道：“誰打了你？”

  “是大夫人院子裏的子衿姐姐。”袖雲咬了咬唇道。

  “為了什麽？”聽得是大夫人院子裏得力的大丫鬟，裴嫤肅了麵色問道。

  去不想，袖雲“噗通”一聲跪了下來，眼圈兒都紅了，卻強忍著不叫那眼淚掉下來。

  “這是怎麽了？”春曲見著袖雲這般，心裏也有些發毛，忙對她道：“你這是做什麽，快點起來，把事兒與奶奶說清楚了。咱們都曉得你是什麽樣的人，再不能做錯事兒。”

  春曲說的倒是沒錯。

  袖雲雖是個倔強性子，可人也十分的牢靠，做事更是一板一眼，這些丫頭裏，她是極少犯錯的一個。

  “你起來，把事兒說清楚。”裴嫤道，“早先我就說過了，我的人，我定盡心護著。今日這事兒，若不是你的錯，我定為你出頭。若真是你犯了錯處，挨罰也是應該的。”

  袖雲這才站了起來，咬唇道：“奴婢，奴婢罵了三少爺，這才叫子衿姐姐打了。”

  春曲一聽傻了眼，“不過叫你去灶上照看下湯水，怎還能招惹了三少爺？”

  裴嫤聽了也頗意外，“你也別急，仔細把事兒說清楚。”

  袖雲點了點頭，這才說了起來：“今晨時，奶奶說這幾日四少爺乏得厲害，叫灶上給準備湯水。百草說，這大伏天的，吃什麽都上火，不若燉一盅老鴨湯，既補身子還不上火。奴婢便去了灶上，叫杜娘子給選了一隻老鴨，把湯給燉上了。晌午的時候，奴婢去瞧，卻見著那鍋燉了一上晌的湯不見了蹤影。”

  “難道叫旁人端了去？”春曲聞言訝道。

  袖雲搖了搖頭：“奴婢心裏疑惑，便問了兩句。灶上幾個婆子都沒吱聲，奴婢更納罕，旁邊一個丫頭開了口，那模樣瞧著不知是哪個院裏的大丫鬟。她朝著奴婢‘呸’了一句，說‘三奶奶如今正不能見寒涼之物，也不知哪裏來的莽撞丫頭，竟在這灶間上燉鴨子。早叫人給潑了。’”

  袖雲話音剛落，春曲便跳起腳來：“哪裏冒出來的小蹄子！好大的臉！這湯又不是送到三奶奶嘴裏的。她還管著旁人吃甚喝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