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嫤明白過來。

  今兒靈姐兒夜裏跑出來，恐怕便是因著挨罰。

  “你覺得你父親罰你不對？”裴嫤想了想，問道。

  “不過是個姨娘生的，父親竟為了他打我，我不服！”靈姐兒聞言便生氣道。

  宅門之中，嫡庶有別，靈姐兒這樣的想法倒也不足為奇。雖說聽著是稀鬆平常的事兒，可裴嫤瞧著靈姐兒的模樣，總覺得不是那麽簡單的事兒。

  “我聽說你把大哥兒的書袋子扔進了小湖中，是有何緣由麽？”

  靈姐兒聽得裴嫤的問話，這一回卻沒做聲。

  裴嫤越發覺得這事裏還有些旁的因由。

  這會兒既然為著勸導靈姐兒，裴嫤便說起了自個兒的事兒：“……似是勳貴家中，兄弟姐妹皆一母同胞的幾乎沒有，你不過隻有一個庶弟，我可比你不如。我在家裏啊，不光有庶出的姐妹弟弟，還有同是嫡出卻不是一母的兄姐。”

  這番話聽得靈姐兒目瞪口呆。

  她鎮日為庶出的弟弟心煩，自以為這世上再沒有比有個庶出弟弟更讓人厭煩的事兒了。卻沒想到竟還有人有她十倍的煩惱。

  “那你不覺得難過麽？”女孩兒認真的詢問。

  “我似你這麽大的時候，也是覺得煩悶。雖說姐妹兄弟眾多，可卻沒一個親近的，唯一的胞弟年歲與我差的又多，是以養成了個悶人的性子。”

  “可我不覺得你悶人。”靈姐兒不信，“那後來呢？”

  “後來慢慢長大了，也經曆了些事兒，便覺得自個兒不能這般下去。”裴嫤認真道，“總是自家的兄弟姐妹，你若真心待他們，總能被人真心以待。”

  “可若他們都是白眼狼呢？”

  裴嫤不意她竟說出這樣的話。

  小孩子自個兒不會有這樣深的心思，定是有人在一邊這般教她。今日見著大奶奶蕭氏的樣子，裴嫤覺著不會是她這般教導。蕭氏沒有親子，把大哥兒養在身邊，一是叫自個兒名下有個兒子，再者便也是為了靈姐兒日後有兄弟撐腰，自是不會教出離間這對姐弟的話。看來日後還要給蕭氏提個醒兒……

  心裏這樣想著，話卻沒停。

  “便是日後生了嫌隙，心裏也沒有後悔，也是理直氣壯的。”裴嫤道，“人生在世，凡是皆有緣由。你還沒嚐試，便打了退堂鼓，這便是怯懦了。”

  “我並不膽小。”靈姐兒聽出裴嫤話中的意思，倔強道，而後又有些不好意思，聲音也呐呐了起來，“實則今日，我並不是想欺負弟弟。”

  “那為何把大哥兒的書袋扔進湖裏？”裴嫤心裏也猜出她不是那樣跋扈的孩子，便鼓勵道，“若是真有隱情，你便不願與我說，也應該與你父母說說。你父母皆是通情達理之人，定會諒解你。”

  見著女孩兒低頭沉思，裴嫤知她聽進去了，繼續道：“有些嫌隙便是這般而生，坦率點不好麽？”

  過了好一陣子，靈姐兒才抬了頭，眉間的陰霾已然散去，臉上多了幾分羞澀，對裴嫤道：“我願意說與四嬸兒聽。”

  “嗯，你說吧。”裴嫤笑道。

  “弟弟實則很想念書，往日裏爹爹也給他啟蒙，那幾本書被他翻看的都有些破了。”靈姐兒慢慢開始說起來，開始還有些頓澀，說了幾句後便流暢起來，“我聽娘說，他秋日裏便要去書塾念書，便叫喜鵲的哥哥在外頭書局給他買了一套新的。”

  “所以你是想要送他新書？”裴嫤有些明白了。

  “嗯。”靈姐兒點頭，“我叫他把書袋給我，我去給他換來新書。可他對我十分防備，怎麽都不願把書袋給我。我瞧著他對我這般防備，就生了氣，奪了他的書袋扔進了湖裏。”

  裴嫤聽了點了點頭：“你本是好心，卻不該這般急躁。便如我之前所言，實在應該坦率一些。大哥兒比你還小了一歲，他自是不能猜度出你的用意。”頓了頓，看著靈姐兒認真的臉龐，裴嫤又道：“還有，你可想過他為何對你有防備？”

  靈姐兒聽了，麵上更不好意思了，“我以前也曾欺負過他，他許是以為我又要捉弄他。”

  “這便是了。”裴嫤笑著抬手摸了摸她小小的發髻道：“聽你所言，大哥兒也是個聰慧的孩子，可畢竟還小，能分辨的事兒還少。可日後你若能真心待他，不用多久，他長大一些，便能明白了。”

  “嗯，我明白了。”靈姐兒點頭，臉上早已有了笑模樣。

  便是這會兒，西園門口有了動靜，尋找靈姐兒的丫頭仆婦們終是尋到了此處。

  “快些回去吧，別叫你父母擔憂。”裴嫤催促道，又添了一句，“今兒與我說的話，記得與你父親再說一次。”

  “我聽四嬸兒的！”靈姐兒一骨碌從地上爬了起來，衝著裴嫤笑了笑，而後朝著園門跑了過去。

  心事了了，裴嫤自也要回院子。

  隻是坐的時間有些久了，腿上有些發麻，起身時若不是蘭香攙了一把，便要跌到。

  這一鬧騰，時辰也著實不早了。

  主仆二人匆匆回了院子，便又睡下了。

  第二日一大早，宋騫下值便回了府，一進門便見裴嫤坐在桌前用早膳。裴嫤不意他回來的這樣早，忙起了身。

  一邊丫頭伺候著他換了身道袍，裴嫤也擺好了碗筷。

  “昨夜府裏有什麽事兒？”宋騫在桌前坐下，先灌了一大杯茶，這一夜下來，還真是有些饑饉，“我進門時聽著幾句閑話。”

  這樣的事兒，裴嫤自然不會瞞他，便將昨夜靈姐兒跑出院子，滿府丫頭婆子尋找的事兒與宋騫說了。

  宋騫顯然比裴嫤更知道宋府的事兒，聽了她的話，倒也沒有多少意外之色，仍舊不緊不慢的用膳，“後來呢？是找到了，還是她自個兒跑回去了？”

  裴嫤原覺著他與宋寧親近，這會兒卻沒想到他口氣裏頗冷淡，遲疑了下便道：“應是找回去了，後半夜便消停了，倒沒大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