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想著，她便有些坐不住了，起身道：“你且與我出去一趟。”

  “奶奶要去哪兒？”蘭香聞言便有些緊張，拉了裴嫤的袖子道，“這黑燈瞎火的，一腳深一腳淺，若是出了狀況……且幾位姐姐和墨竹姑姑都不在的。”

  周氏給挑的這四個丫頭，性子各個不同。

  蘭香長得漂亮，可性子老實懦弱。當初周氏也沒避諱裴嫤，與她直說了。夫妻間總有些不方便的時候，挑了蘭香便是為著做通房的。

  裴嫤心裏聽了的確別扭，卻也知道是周氏的心意。周氏畢竟是裴家長媳，見過的比她隻多不少，不好在這樣的事兒上駁了她。

  且丫頭跟在自個兒身邊，自個兒總說了算。

  裴嫤心裏也有打算，若是蘭香真是個老實的，且她自個兒沒那個心思，日後定給她份嫁妝，與她許個好人家。

  可這樣緊要的關頭，裴嫤卻著實有些不耐煩她的膽小。

  “快別拉扯了，外頭可不黑燈瞎火，靈姐兒那樣小的孩子，豈不更危險？”裴嫤從她手裏扯了袖子，自顧便推門往外走，“且這會兒外頭到處去尋她的丫頭婆子，我能有什麽事兒？！”

  蘭香再膽小，也不敢叫裴嫤自個兒出去，見著她已然出了內室，忙提了裙子追了上去。

  這幾日，裴嫤倒是也熟悉了宋府的方位。

  方才聽得蘭香形容，又隨手捉了一個小丫頭問了問路，便知道了西園的位置。那小丫頭倒也機靈，見著問話的是四奶奶，便將手裏的燈籠遞了過來。

  蘭香忙接了，又朝她道謝。

  裴嫤自也喜歡這樣伶俐的丫頭，隨口問了問名字，知道那小丫頭名叫菱角後，便領著蘭香一路往西園而去。

  走了一盞茶功夫，便進了西園，還未及至小湖邊，便聞到了一陣陣的茉莉香。裴嫤心想著，便是這兒了。

  實則雖說夜裏，宋府畢竟是大宅，各個院子還有回廊廊簷上都點著燈，真說不上黑燈瞎火。可西園畢竟是園子，拾掇的雖好，也隻有白日裏有人來往。這會兒確然有些黑。好在今兒乃是十七，月亮還算亮，不至於伸手不見五指。

  裴嫤提著燈籠走在前頭，蘭香緊緊跟在後頭。

  “姑娘……咱們，咱們還是回去吧。”蘭香膽子小，這會兒越發的瑟縮的起來，眼看著裴嫤坦然的往前走著，步子都不見遲疑，心裏也敬佩起來，“姑娘，你可真是膽大。”

  裴嫤心想，自個兒連黃泉路都走過了，這宋府的夜路有什麽不敢走的？

  又走了幾步，便見小湖邊杵著幾方太湖石，那太湖石旁還載了幾株虞美人，一陣風來“嘩啦嘩啦”作響，月光射下來，不免有些陰影，遠遠看著張牙舞爪的。

  裴嫤瞧著，心裏也有些遲疑。

  靈姐兒到底是個六七歲的孩子，這地方夜裏瞧著確然有些可怖，她真敢自個兒留在此地？這樣想著，裴嫤腳步卻沒停，目光四處掃著，直到仔細瞧了瞧太湖石旁那密密匝匝的一大從茉莉花株時，看到了那個小小的妃紅色身影。

  蘭香也瞧見了，頗為激動，指著那身影便要喊。

  裴嫤忙攔了她，叫她收了聲兒，“你且在這等著，我過去看看。”

  蘭香自是應了，裴嫤便提了燈籠朝著那身影而去。

  似是感覺到身後有人過來，那小小的身影挪了挪，蜷縮著似是要將自己完全遮蔽在陰影之中。裴嫤怕她叫那些花枝子蹭著自個兒，忙出了聲：“可別再動了，我都瞧見你了。你別怕，我是四嬸兒。”

  那身影安靜了下來，裴嫤便走了過去。

  月光下，靈姐兒抱膝坐在太湖石旁，身邊是一株年歲不小的茉莉花株，因被照料的很好，是以花枝繁茂。靈姐兒坐在下頭，甚至能被它遮住身影。

  見著裴嫤走過來，靈姐兒抬起了頭，小小的臉龐上滿是倔強。

  “你來捉我回去麽？”小小的女孩兒，聲兒帶著冷漠和疏離。

  裴嫤第一回見著這個女孩兒，便知她麵上瞧著知書達理，可心裏桀驁的很，這會兒聽她這般說道，倒也不意外。想了想，索性將燈籠放在一旁，自個兒順了順裙子在她身邊坐了下來。

  靈姐兒不意她這般行動，有些驚訝，瞪了一雙大眼睛直直的看著。

  裴嫤笑了笑，道：“這花可真香。”

  便是這一句話，叫靈姐兒眼裏的防備減了不少，她抿了抿唇，偏過頭去。裴嫤也不打攪她，也依著太湖石，靜靜的看著月光下的小湖。

  今晚月色尚可，又是晴天，小湖上倒是亮的很，且還有些風，那粼粼的波光更是一圈圈的回蕩在人心底裏一般。

  靈姐兒偷偷的回了頭，一眼一眼的打量著坐在她身旁卻不開口的裴嫤，幾次三番的欲言又止。

  到底是小孩子，耐心迅速的告罄，靈姐兒按捺不住，又開了口，這一回語氣稍稍恭敬了一些：“四嬸來做什麽？”

  裴嫤沒立時作答，稍稍頓了頓才開口：“自是來尋你的。”

  靈姐兒一聽，立刻又蹙起了眉頭，冷聲道：“我不會回去！”

  “我沒說要捉你回去呀。”裴嫤笑眯眯道，而後便又沉默了下來，依舊看著小湖。

  靈姐兒這回開口容易了許多，那話便立刻接了上去：“那你尋我作甚？”

  “自是因著擔憂你。”裴嫤見著她和緩了許多，便開了口勸慰。

  靈姐兒卻有些不領情，哼道：“這府裏除了我母親，竟還有旁人擔憂我？”

  “那是自然。”沒想到她小小年紀，心中積怨竟這般深，裴嫤歎了口氣道：“我今日在你母親房裏也聞說了你的事兒，後來你父親可罰了你？”

  聽到裴嫤談及父親宋寧，靈姐兒的眼眶有些紅，默不作聲的點了點頭，而後又伸出了手。裴嫤就著身邊的燈火看過去，小小的手掌有些紅腫，顯示被人用戒尺之類的東西打過。

  “你父親打你手心？”

  “嗯。”靈姐兒扁了嘴，到底是小孩子，這會兒恐是又想起了手心疼痛，聲兒都帶了幾分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