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幾年的時候，宋騫對她不可謂不上心，可她心裏惦記著另一人，雖伴在了宋騫的身邊，卻一直沒鬆口。隻想著，若有一日，那人得了想要的東西後，便能將她接回身邊，自此常伴左右……

  可如今幾年過去了，她倒也瞧清楚了自個兒的處境。

  可瞧清楚了又怎樣，已經走到了這個地步，想回頭那是不能的。

  “是啊，我是後悔了。”沈世芳順勢倚在宋騫的肩頭，閉了眼輕輕道，“若是我留在北地邊城，說不得如今便不會這般荒蕪度日，說不得早已嫁做人婦……”

  這番話中的悔意真真切切，宋騫伸手撫著她依舊鋪滿後背的鴉發，“你若是真這般做想，如今我能為你做的，便是將你送回邊城，給你尋個好人家。從此過著與世無爭的生活，你可願意？”

  沈世芳沒料到他會這般說。

  心裏動了動，可到底心裏還是不願。

  她起了身子，抬手撫上他的臉側，搖頭道：“不，我不願意。”一邊說著，她的眼眶開始泛紅，眼淚也積聚了起來，“你終是厭煩了我麽？”

  這句話問出口，仿若掙脫開了囚籠一般，人也變得激動許多：“為什麽？到底是為了什麽？這幾年來你對我這樣冷淡，是因為什麽人麽？”

  宋騫沒想到她竟然敢這般明白的問出來。

  她說的沒錯，這三年來，他對她的態度一下子變了許多。

  原因自然是因為丁鬆的死。

  兩人皆心知肚明，可卻又各懷心思。

  “沒什麽人。”宋騫歎了口氣，抬手拭去她眼角的淚，“隻是突然有些疲累罷了。”說完，他再無心思逗留，出了淨房大步的離開了這個自個兒住了許多年的院子。

  自他離去後，沈世芳站在淨房之中，許久沒有離開。

  浴桶之中的熱水還冒著熱氣，雖是夏日，卻也將這方寸天地氤氳起來。她眼角的淚已經擦幹了，麵上激動的模樣也漸漸淡了下來。

  “姑娘。”

  門口傳來碧清怯怯的聲音。

  沈世芳深吸了口氣，走出了淨房。

  “姑娘。”碧清緊跟在一邊，三年過去了，她也不是以往那般青澀不知高下的丫頭，“公子那裏可是說了什麽？”

  “他麽？”沈世芳冷笑了一下，“說是要把我送回邊城呢。”

  “什麽！”碧清大驚，緊張道：“那睿王爺那裏……？”

  “你明兒去趟睿王府，便報了王爺，如今公子對我依舊介懷，三年前丁鬆之死，他依舊在懷疑我。”沈世芳頓了頓，又道：“這個疙瘩若是不解開，對於王爺，我也沒什麽作用了。不若承了公子的情，回邊城嫁人。也好過如今在這燕京城裏受罪。”

  碧清聽了有些瑟縮，“睿王爺他……”

  睿王生性反複，這樣直的話說出來，碧清頗為膽怯。

  沈世芳睇了她一眼，幽幽道：“你不必怕他，他雖是個多疑狠厲的性子，卻並非沒有容人之量。這話是我說的，他便是動怒也是衝著我來，自是不會為難你。”

  碧清聽了，心裏才稍稍安定了許多，領命而去。

  卻說宋騫也沒沐浴便出了公主府，又打馬返回宋府。

  這會兒日頭已經西落，晌午也沒用膳，饒是他如今神富力強，也有些氣短。

  “公子，先叫灶上準備膳食吧。”小夏常年在宋騫身邊伺候，這會兒見著宋騫沉著臉色，倒也不怕，隻擔憂道：“您這一整天粒米未進，恐傷了身子。”

  “先去灶上要水！”宋騫沉著臉道。

  這樣熱的天氣，他隻覺得自個兒就要被汗水浸透了。身上的衣裳更是濕了幹幹了濕。他自小錦繡堆裏長大，身邊無數人伺候。除了在邊城的那兩年，哪裏這樣邋遢過。

  小夏無法，率先進了府朝著灶上奔去。

  宋騫回身便朝著自己院子而去。

  剛進院子，恰遇上溪梅從屋子裏出來，兩人迎頭走過，溪梅忙躬身請安。

  見著裴嫤的丫鬟，宋騫這才想起方才在公主府時，母親曾讓自個兒在庫裏給裴嫤挑樣東西。叫沈世芳這樣一鬧，他竟將這件事全然忘在了腦後。

  這會兒想起來，便覺出些愧意來。

  “你們奶奶如何了？”

  溪梅忙道：“下晌醒了一會兒，可還是覺得頭暈，好歹吃了藥，便又睡了。這會兒還睡著呢。”

  “可用了膳？”宋騫一聽，眉頭便蹙了起來。

  “沒有。”溪梅搖頭道，“灶上文火給熬了祛暑的荷葉蓮子粥，可剛端進屋裏，奶奶聞見了便吐了出來。大夫說隻能等頭暈的勁兒下去，這反胃的毛病才會好。”

  “竟這樣嚴重麽……”宋騫想著進去看看她，可自個兒身上一身的塵土，到底沒進堂屋，朝著一邊的廂房而去。

  剛進門，那邊小夏便跟灶上的粗使婆子一道兒抬了熱水來，連翹也跟在後頭，手裏還捧著幹淨的衣衫。

  宋騫進淨房沐浴後，這才覺得神清氣爽，方才心頭的鬱結也消散了不少。一出淨房，便見廂房的桌子上齊齊整整的擺了一桌兒菜。

  他原有些餓過勁兒了，這會兒見著這一桌子菜倒真的覺出些餓了。隻以為這是小夏去灶上囑咐了，便在桌邊坐了下來，自個兒起了筷子便吃了起來。

  剛動了兩筷子，便見春曲從外頭進來，手裏還拎著個食盒子。

  宋騫認得她是裴嫤的陪嫁丫鬟，正有些惱她這樣便闖進來，便聽她道：“四少爺，還有一道馬蹄蓮子羹，這樣燥熱的天兒，最是去火。將將從灶上端來，您可要用一碗？”她一邊說著，放下食盒，開了蓋子從食盒裏端出一個湯盅。

  “怎麽是你伺候？”宋騫看著她，問道：“連翹呢？”

  春曲似有些糊塗，回頭看了看外屋，回道：“沒見著連翹姐姐呀？”又道：“是奶奶吩咐了奴婢，盯著灶上給公子準備飯食。奶奶說，這樣熱的天兒，公子出去跑馬，一準兒要先沐浴，定不耐煩一身汗的在外頭用膳，便叫灶上留著火，等著公子回來。這蓮子羹也是奶奶叫準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