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兒進宮出了什麽事兒？”教訓了兒子兩句，便說開了正事，長公主麵色端正起來，“方才景泰過來時，與我含糊說了兩句。隻說你媳婦今兒在宮裏中了暑氣，皇後都沒拜見就回了府？我尋思著這是大不敬呀，可皇後那裏還來了個內侍，送了雪津丹來，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今兒皇上尋了我禦書房說話，話裏話外是想著開海禁，我與他多說了幾句。嫤娘那邊是皇後宮裏的李尚儀領著去坤寧宮，半路上叫姚貴妃攔了下來，日頭地裏說了半個時辰的話”宋騫回道，“兒子趕到的時候，人都直打晃了。”

  長公主自小便受先皇寵愛，在宮裏跋扈慣了，這會兒聽得姚貴妃欺負到自個兒媳頭上，氣得當場甩了茶盞。

  “這個賤人！”長公主起了身，恨道，“我這就進宮，去尋了皇上討個公道！”

  “殿下息怒！”門口守著的內侍和丫鬟跪了一地，齊齊喊著息怒。

  宋騫也攔了攔，“母親息怒。”又道：“如今皇後的意思也是暫且忍她一忍，不必與她在小事上糾纏，且叫她張狂兩日。”

  “到底是委屈了你媳婦。”長公主忍了忍，總算是把這口氣咽了下去，又對宋騫道：“一會兒你去庫裏給你媳婦挑揀件東西，總是因著你受的委屈，也該著慰慰她。”

  “兒子明白。”宋騫點頭。

  兩人說了會兒話，便說起宋宸來。

  “這幾日沒見著七弟，這是去哪兒了？”宋宸性子跳脫，平日裏也有幾日不露麵的時候，可今晨出門前，父親還特地問了一句，宋騫這會兒想起來，便隨口問了問。

  “前兩日見著紫金道長煉丹，也鬧著去玩。”長公主擺手道，“這小子，平日裏我都見不著幾回。”

  宋騫自來不耐煩那位紫金道長，這會兒聽得宋宸也跟著去鬧，便有些不喜，沉了臉道：“七弟年歲也不小了，鎮日裏這樣玩鬧什麽時候是個頭？那紫金道長有自個兒的道觀，總住在公主府做什麽？”

  “你以為紫金道長是賴在咱們府上？”長公主聽著不樂意了，“我這可費了大功夫把他請來的！得了，他的事兒，你也甭管了，我自有分寸。”

  宋騫哪裏樂意關他的事兒，聞言也不做聲了，想了想又問了一句：“當初便是他說嫤娘是我命中貴人？”

  “可不麽。”長公主點了點頭，“他拿了你的生辰八字，算了一個姑娘家的生辰，我去尋了尋，這才找到了潁川侯府。時候我拿了你二人的八字去了欽天監，欽天監那老林大人也說你二人乃是天作之合。雖說將來許有一劫，那也是她替你承劫。”

  “替我承劫？”宋騫聽了這話，便有些不解。

  可長公主口中的林大人乃是蜀山門徒，便是皇帝都深信不疑，許也有些真本事。

  隻他向來不怎麽信這些，聞言也沒多問。

  “我瞧你也有些疲累，又一身塵土的，回自個兒院子歇歇吧。”到底是兒子，長公主見著宋騫臉上露了些疲倦，立時便打發他去歇著。

  見著他出了屋子，還囑咐丫頭送一盅避暑的蓮子湯過去。

  宋騫確然覺得身上潮熱不堪，且今日還在校場外騎了馬，出了屋子便朝著自個兒原來的院子大步而去。

  院子裏伺候的還是那些人，宋騫進門時便有長史來報，這會兒早就準備好了。

  宋騫進門便直朝著淨房而去，淨房裏也早已備好了熱水，水溫適中，可見是一直等著。

  他背對著門口，自個兒解了腰帶，便聽著身後簾子晃了晃。

  湘妃竹片子晃動撞擊，帶起了清脆的響聲，接著來的便是一串兒輕輕的腳步聲。

  宋騫的手頓了頓，轉身過來，便見沈世芳站在一尺之外。

  她麵色有些白，那叫他曾經心心念念的勃發的美麗如今已經褪色大半，心頭突地疼了一下。這是他這一生，第一個愛上的女子，那樣儂麗的感情隨著年紀的增長，許不會再來。

  “你怎麽過來了。”他開口詢問，聲音有些暗澀。

  “有七八日未見了，我來瞧瞧你。”她昂頭看著他，曾經的驕傲，在身上還留了幾分。曾幾何時，他還緊緊追在她的身後，而她則對他絲毫不假顏色。

  “我聽說你著了寒？”前兩日，宋騫回了一趟公主府，聞得那個叫碧清的丫頭說起，沈世芳夜裏受了涼，這會兒見她麵色有些發白，便想了起來。

  沈世芳聞言笑了起來，片刻後卻又淡聲道：“怕是碧清多了嘴。”頓了頓又道：“這都是好幾日前的事兒了，公子這會兒才想起來詢問，又何必呢。”

  “你這是在埋怨我冷落了你？”她口中淡淡的譏諷，叫他蹙了眉頭。

  “世芳寄人籬下，怎能有埋怨。”話雖說得憐人，可沈世芳卻昂著頭看著宋騫的眼睛，麵上依稀能瞧出往日的驕傲。

  這一副模樣，叫宋騫心裏軟了軟。可轉瞬間，他便想起了慘死的丁鬆，放在身旁的拳頭也跟著抖了抖。丁鬆雖是他的仆下，可自小與他一道兒習武，再加上羅煉與小夏，四人的情分，便是宋府裏那些從兄弟都不能比。

  便是因著麵前的這個女子，丁鬆沒活過二十歲……

  心裏早已有了芥蒂，更被恨意充斥，宋騫方才心中那一刹那的軟弱便消失無蹤。他抬了手，撩起了沈世芳垂落在肩頭的發絲，偏頭靠了上去，低聲喃道：“再等兩日，我回來陪你如何？”

  “不必了。”沈世芳偏頭轉了身，離開了宋騫身側，幽幽道：“公子總是新婚，若叫夫人心生嫌隙，豈不是我的過錯？”

  “這就別扭了？”宋騫笑了，放開她肩頭的落發，捏了她的下巴叫她抬起了臉。待看到她的眼睛後，臉上的笑容又淡了幾分，“早幾年你若願意嫁給我，如今我的夫人又怎麽會是她？”

  這話說得沈世芳有些啞口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