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兒，那雲紋到了淨房，打了一盆水來，對裴嫤道：“四奶奶，淨麵吧。這會兒也該歇歇了。”

  裴嫤不意她竟做了自己的主，心裏雖有些別扭，卻笑了笑沒說什麽，隻是叫墨竹接了水盆，雖應了她的意，卻不用她。

  果然見雲紋，抿了抿嘴，又立到了一邊，訥訥的不做聲。

  “你們都先下去吧。”墨竹伺候著裴嫤淨了麵，換下了嫁裳，便把那兩個丫頭遣了出去。這才對裴嫤道：“姑娘，時辰還早，先睡一會兒吧。”

  裴嫤便笑了：“怎還叫姑娘？”

  墨竹聞言也笑了起來：“一時間還真有些改不過來。”

  這會兒溪梅領著幾個丫頭走了進來，進了新門自要行改口禮，各個笑著說給四奶奶道喜。墨竹給眾人發了紅包，又是一番道謝。

  “姑娘可要歇歇？”溪梅瞧著裴嫤麵有倦容，便把幾個丫頭都遣了出去。

  “什麽時辰了？”這樣的日子，裴嫤也不敢放鬆。

  溪梅抻頭看了看放在外頭的西洋座鍾，道：“時辰還早，前頭宴席總要吃到下晌，姑娘睡會吧。”

  裴嫤聽了，一直提著的心，總算是放了下來。

  她起身換衣裳，墨竹便弓著腰收拾床榻，方才一頓鬧騰，床榻上如今滿是棗子桂圓的，足足收拾出一大笸籮。

  裴嫤換了家常的衣裳，看著溪梅將那繡金鳳的嫁裳掛在了屏風上，還感慨道：“這樣好的料子，五六個繡女繡了三個多月，隻穿這麽一日，便束之高閣，真是可惜。”

  “哎呦，姑娘！你說什麽呢！”墨竹聽了，急得跺腳，一時間連稱呼都忘了改，“這大喜的日子，說這樣的話，忒不吉利！”

  “不過一句話，能翻起什麽浪來？”裴嫤失笑，卻也知道墨竹那是真的擔憂自個兒，“行了，我再不說了。”

  “這才是了！”墨竹自從做了管事娘子，氣勢倒也更足了幾分。

  那兩人收拾著，裴嫤坐在臨窗的桌前，打量著這間內室。

  宋閣老年少成名，武皇帝時便已經入了內閣，如今已是兩朝元老。按說，似宋閣老這樣的，家中隻有嫡子嫡女十分難得，家裏也不會擁擠。可畢竟是四代同堂，三房住在一起，人口也不少，至少比起勳貴出身的潁川侯府擁擠了一些。

  雖說如今這雙鯉胡同大半都成了宋家的宅子，可這宋府兒子多姑娘少，分給少爺們的住處便逼仄了些。

  好在還能一人一個院子，裴嫤心裏想著。

  據說這院子便是宋騫以往在宋家時住的院子，這間內室也是為他起居所用，為著成親，重新翻修了一番。院子有兩進，第二進便是他們夫妻的正房，左右有四間廂房，是給丫頭仆婦住的。第一進隻有廂房沒有正房，倒也常見。

  這內室倒也還算敞亮，比自個兒原先的閨房也並不小，可若是做新房就有些狹窄。隻裴嫤並不是那計較的人，是以打量的時候多了幾分好奇。

  這會兒墨竹把床榻收拾幹淨了，門口卻想起袖雲的聲兒：“四奶奶，灶上送來了飯菜，可要先用一些？”

  “那就送進來吧。”這一日下來，確然有些饑饉，這會兒雖有些疲累，倒也不在於這一時半會。

  便見袖雲推開了門，兩個婆子抬了一桌子飯菜送了進來。

  竟是八葷八素，十分豐盛。

  “這麽多？”裴嫤有些訝異，看了看那婆子。便見那婆子“嘿嘿”一笑：“不多不多，四奶奶今日進門，咱們灶上的盡一份心，也算給奶奶做賀。”

  裴嫤立時明白過來，這是灶上的來表忠心了。

  宋騫在這府裏排行第四，哪怕他是公主之子，這府裏也輪不到他管事。而這些灶上的婆子多是積年的老人，最能瞧明白分寸，這會兒卻來抬舉自個兒……

  可見這宋家裏麵那是不安分的。

  裴嫤聞言便笑了，對那婆子道：“倒叫你們勞累了。”一邊說著，又吩咐了墨竹封了紅包，給灶上的婆子們吃酒。

  那兩個婆子領了紅包歡天喜地的走了。

  瞧著一桌子菜，裴嫤對墨竹道：“把那幾個小的也叫進來，一道兒吃吧。”

  “您這剛來，若是落了人眼……”墨竹有些為難。

  “咱們關門吃飯，落誰的眼？”裴嫤道，“便是落了眼，又怎樣？左右我自個兒的院子，說了算的，也是我自個兒。便是四少爺來了，也說不得什麽。”

  聽得裴嫤說的硬氣，袖雲笑了起來，對裴嫤道：“那便乘了四奶奶的福氣了。”

  話雖如此，到底宅門規矩多，裴嫤用了一些，便叫丫頭們把桌子抬到了廂房去吃。自個兒脫了外衫，上了床。

  今日著實有些疲累，方才又吃了飯，不過一會兒，眼皮子便沉了下來。

  再醒來時，帷帳裏暗沉沉的，隻是透過帷帳能覺察出外頭點了燈。裴嫤沒想到自個兒這一覺竟睡到了這會兒，忙起了身，自個兒撩開了帷帳，“墨竹？”

  立時便有人應了，是溪梅。

  “奶奶，墨竹姐姐這會兒不在。您可是要起？”

  “什麽時辰了？”裴嫤揉了揉太陽穴，問道。

  “酉時了。”溪梅回道，“方才袖雲來過一回，說前頭筵席也快散了，姑爺許不久就要回來，奶奶不若這就起吧。”

  “那就起吧。”裴嫤點了點頭，下了床榻。

  “奶奶可要沐浴？前頭灶上有婆子已經送來了熱水。”溪梅取出裴嫤家常的衣裳，一邊問道。

  如今正是初夏時分，今日且還一番折騰，裴嫤笑道：“挺周到。”

  原本睡了一覺便覺得舒服了許多，又泡了熱水澡，待從淨房出來後，隻覺得神清氣爽。溪梅伺候著穿了衣裳，裴嫤便自個兒坐在窗前的妝台下擦拭著頭發。屋裏有些燥熱，這會兒便大開了窗欞，裴嫤一邊晾著頭發，一邊瞧著窗外的景色。

  沒有了那一株西府海棠，取而代之的則是一叢茂盛的青竹，一邊立著一個雕花的矮柱子，上頭掛了一盞小小的宮燈。因著天兒晚了，宮燈被丫頭點亮了，一點點的光亮，卻將眼前的景致映照的朦朧而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