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說不是呢。”裴嫤應道，“盼了夏秋冬，到頭來不過盛開了這幾日而已。”

  “姑娘……”嚴姑姑細細一品，覺著裴嫤這是話裏有話，可再瞧她時，卻瞧不出臉上有什麽痕跡，“姑娘可是有心事？”

  裴嫤不意一句話，便叫嚴姑姑聽出了心裏的難受，忙搖了搖頭，“這段時日裏一直叫母親拘在屋子裏做針線，不過抱怨兩句。”

  她是侯府嫡女，大件的嫁妝自有針線房的繡娘給做，可也不能一整套嫁妝都假借旁人之手。一些小件兒的，還有孝敬公婆的物件那都要自個兒動手。

  她日子定的急，平日裏又疏於練習，可不叫張氏著急。

  這十幾日來，便將她拘在院子裏，半步不許離開。

  嚴姑姑聽了，笑了笑道：“夫人實則不必心焦，姑娘的針線實則不錯，隻是做的慢了些，細致處姑娘也不必自個兒做，交給姑姑，定給你做的誰也瞧不出來。”

  日子進了五月，似是突地快了起來，十幾日恍然便溜了過去。

  第二日便是正日子了，自晌午過後，裴嫤的院子裏便人來人往。張氏自個兒也在此坐鎮，指揮著丫頭一遍又一遍的清點著放在院子裏的嫁妝。

  “姑娘，您的嫁妝換成六十四擔了。”三妮兒換了名字叫做海棠，這會兒立在裴嫤身邊學話兒，“夫人說，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兒，原是要給您一百二十抬的，可宋家和公主府都來了人，說是今歲陝西大旱，聖上憂心，下了敕令各府各家都不得奢淫，是以隻能改成六十四抬了。”

  裴嫤瞧著新謄出來的嫁妝單子，咋舌道：“這樣多的東西，到底怎麽塞進六十四抬箱子裏的？”

  “姑娘沒瞧見。”海棠繪聲繪色的說在，“那箱子做的比原先大了三寸，夫人還在一邊站著，找了幾個力壯的婆子，把那箱子塞得，插不進手去。”

  “何必這般？這些東西帶過去，真正能用上多少？”裴嫤聽了，淡笑著搖了搖頭。門口卻有人插了話進來。

  “話可不是這麽說的。用不用得上的倒是另說，咱們這些嫁出門的，比的可不就是嫁妝？”

  裴嫤轉頭看來，原是周氏，笑著請她坐了。

  周氏便又道：“你別嫌我羅嗦，宋家雖說是書香門第、耕讀世家，可論起宅門來，可比咱們府裏深得很。咱們雖是勳貴人家，可到底隻有兩房。我母親當時便對我說，門第還是其次，你嫁進去至少十年都沒有妯娌，這才是難得的福氣。”

  “這話若是叫母親聽見了，豈不與你做氣？”裴嫤聽了失笑道。

  “我這不偷著與你說麽。”周氏說的理直氣壯，且一邊說著，自個兒還斟了茶潤了潤喉嚨，“那宋家三房住在一起，少爺們加起來七八個之多，那宋騫恰好排個第四，嘖嘖……”

  “不就是上麵三個嫂子，下麵四個弟妹？”裴嫤斜睨著周氏。

  “可不是麽。”周氏聽著裴嫤這句話，都哆嗦了下。

  說起宋家的媳婦，裴嫤倒想起來，前年三月三後去宋家做客，遇見的盧瑩瑩……那會宋慧然說起盧瑩瑩是她三哥未進門的媳婦……

  一晃眼，都過去了一年多。

  兩人正說著話，便有丫頭進來，將鳳冠和嫁衣送了進來。

  “真好看。”周氏打量著架在屏風上的大紅繡金鳳的嫁衣，感慨道：“不過晚了幾年功夫，樣子便時新了許多，可比我那件好看多了。”

  裴嫤聞言笑道：“大嫂子這樣的伶俐人，也說出這般糊塗話。”又道“什麽時新好看的，不過是一年一年的眼光，再過幾年，這衣裳樣子便回轉過來，到時候你壓箱底的那件嫁裳倒成了最時新的樣式了！”

  周氏聽了倒有種恍然的感覺，瞧著裴嫤一個勁兒的笑。

  “大嫂子笑什麽。”裴嫤叫她笑的有些赧然。

  “我笑七妹妹才是最最伶俐的人。想必那宋四少爺定會叫你拿捏在手裏！”

  裴嫤聽了，卻沒笑。

  宋騫那樣的人，豈會叫人拿捏？

  若不是對沈世芳一番真情，又豈會為她所害？

  想起前年在宋家，親眼所見沈世芳一副意氣風發的姿態，裴嫤隻覺得心裏慢慢湧出些陰霾。

  “怎麽了？”周氏見她這幅模樣，有些擔憂。

  “也沒什麽。”裴嫤自是不能說實話，隻是感慨道：“隻是覺得六姐姐明明是嫁入皇家，可卻帶不得鳳冠穿不得霞披。可便是普通百姓人家，女子出嫁這兩樣也都穿得。”

  “誰說不是嗯。”周氏點了點頭，“可各人有各人的緣法，你這會兒也不用為她操心了，想著你自個兒就行了。明兒的儀程可記清楚了？”

  “嗯，記清楚了。”裴嫤點點頭，又看了看窗外。

  這會兒已是傍晚，晚霞燒紅了整個天際，明日定是個大好的晴天。

  窗外那一樹西府海棠，已然過了盛季，隻是花兒雖都謝了，可一樹枝葉卻十分繁茂。這一府，其實沒什麽叫她格外留戀的，隻有這一株海棠，叫她十分不舍。

  裴嫤以為自己這一晚會輾轉難眠，事實上，她睡得很好，幾乎可以說沾了枕頭便著。是以第二日，還未等丫頭來叫，自個兒便醒了。

  仰躺在榻上，看著黑漆漆的帷帳，精神好得很。

  又過了半刻鍾的時候，門外便響起了窸窸窣窣的聲音，片刻後便有人推門走了進來。走到帷帳前，輕聲喚著姑娘。

  裴嫤聽出是溪梅的聲音，便抬手撩了撩帷帳。

  溪梅見狀，便點了燈，屋裏立時便亮了起來。

  裴嫤這會兒已經坐起身來，自個兒掛上了帷帳，問道：“幾時了？”

  “剛到卯時。”溪梅答道，見裴嫤不像剛醒的模樣，驚訝問道：“姑娘是沒睡好麽？”可就著燈火瞧見裴嫤又十分精神，臉上愈發的驚訝了。

  “睡得挺好。”裴嫤笑了笑，披了衣裳下了床。

  這會兒墨竹也推門進來了，見著裴嫤起了身，便笑著道賀：“給姑娘道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