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竹一邊說著竟還從袖袋裏掏出銅板子遞給了那小廝。那小廝憨笑著接了銅板子，而後便出了院子。

  “那是誰呀？”待得墨竹進門，裴嫤納罕道。

  墨竹笑嘻嘻道：“姑娘，那是徐少爺身邊跟著的，徐少爺特特遣了他來報信，說是已經出來了。那小子還道他家少爺自覺考得不錯，隻是這會兒精神差些，先回去歇著了。”

  “這春闈連考三天，隻窩在那小號子裏，可不把人熬壞！”嚴姑姑走進來，也聽見墨竹的話，隨口附和。

  裴嫤聽了，心頭有些發木，可瞧著那兩人高興的模樣，倒也不忍心叫她們擔憂，勉強笑了笑。

  二月十八這日，沈世卿聞說睿王爺自驪山回了燕京城，掐著點兒在巳時到了睿王府。張英一早兒聽說他要來拜見睿王，好說歹說的非要與他一道兒。

  沈世卿厭煩他，卻又無法，眼睜睜的叫他跟著進了王府。

  到底是勳貴人家的子弟，且都還是潁川侯府的女婿，王府長史對他二人十分客氣，一路躬著身，將二人引到了花廳之中。

  花廳之中自有伺候的丫頭，見來了客，立時便上了茶水。那長史隻說叫二人少待片刻，便離了花廳。

  張英見那長史離了花廳，便與沈世卿說起話來：“……要說睿王爺到底哪裏不好？怎的大伯這般死心眼？”

  聽得張英這樣的口無遮攔，沈世卿蹙了蹙眉頭。

  他實則比張英還小了點，若當初真的與裴嫤成了親事，這會兒該是他叫張英姐夫。“你且小點聲兒，這樣的地方，這般口沒遮攔。”

  張英不意他竟擺出了姐夫的姿態教訓起了自己，撇了撇嘴，道：“一會兒，別怪我沒提醒你。睿王爺雖是個和善的，可當初也是管著鎮撫司、眼裏容不下沙子的。若你編了瞎話兒叫王爺察覺了，到時候可別連累我！”

  “那你今日與我同來，且安的什麽心？”沈世卿端了茶盞，啜了一口，端得氣定神閑。叫張英瞧得牙根癢癢。

  也就半盞茶功夫，花廳出口處一陣喧囂。

  緊接著，兩層湘妃簾被撩了起來，一個著了紫金蟒袍的男人走了進來，沈世卿與張英忙站了起來與他行禮。

  “不必多禮。”睿王笑了笑，大步走到正座上，一撩袍角坐了下來。

  沈世卿與張英便又坐了下來。

  張英倒似真與睿王熟識一般，搶在前頭與睿王說起了話，沈世卿便趁著這個功夫打量睿王。

  睿王今歲應是二十六的年紀，可瞧上去更年少一些。麵容微黑一雙鳳眼卻十分有神，身材頎長且健碩。

  “瑞澤可是在旗手衛？”

  沈世卿正尋思著，不妨睿王點了自個兒的名，忙應聲道是。

  “旗手衛這個差事頗枯燥了些，瑞澤可想挪個地方？”睿王一邊說著，一邊似笑非笑的打量著沈世卿，“如今本王雖管不著那鎮撫司了，可說幾句話，總還是好使的。”

  要說前途，鎮撫司自是比旗手衛強上那麽一些。

  可倒也不至於叫沈世卿忘形起來，隻他這會兒心裏正尋思睿王的用意，回答的倒遲了一會兒。

  睿王卻顯得沒那麽有耐心，還不等沈世卿回答，便又道：“閑話也說了一會兒，二位今日到我府裏，可是有什麽事兒？”

  沈世卿自也不願與他在此扯著閑篇兒，他既問了起來，便如實說了“……姨妹已然定了親事，恐怕要辜負王爺一片厚愛。”

  “定了親事？”睿王爺眉頭一挑，似笑非笑的打量了沈世卿，“哪一家啊？”

  “我做姑爺的，豈好打聽姨妹的親事。”沈世卿笑了笑回道。他心裏明白裴家打算與周家結親，可裴靜楠既然未對他直言，他這會兒便也推做不知。

  隻覺得，那徐家哥兒這一回若是能得中，倒也算是配得上她了。

  睿王爺便將目光放在了張英的身上。

  張英隻覺得心頭一跳，忙笑道：“七姨妹的親事，我也不太清楚。”一邊說著，一邊還瞥了沈世卿一眼，補了一句：“隻知道一兩年前倒是有門親事，隻不過退了親。”

  “哦？”睿王爺聽得這話，來了興致，“是哪一家啊？為了什麽退親？”

  沈世卿坐在那裏，隻端了茶盞飲了一口，那端著茶盞的手沒有半絲抖動。這睿王爺既然能設了套兒叫二老爺裴續昆不知不覺的鑽了進去，這般處心積慮的想與裴家結親，又怎麽會不打探清楚裴嫤的事兒呢？

  見沈世卿這般不動如山，張英越加的尷尬起來。

  可這會兒睿王爺已然開了口，又不能不回答，可若是回答，不光丈人一家子叫他得罪光了，便是身邊這位，恐怕日後少不得給自己下絆子。

  “咦？王爺今日有客？”

  花廳中正有些沉默，一個頗為斯文的聲音響起，轉眼間人也到了花廳的門口。

  “原來是泊然。”睿王爺笑了笑，“過來坐，這兩位是裴家的姑爺。”一邊說著，又對沈世卿和張英道：“這位是曲家如今的當家，曲邃遠。”

  原來這就是皇上曲家如今的當家。

  幾人見禮後，沈世卿便毫不避諱的打量著這曲邃遠。二十出頭的模樣，身材中等，麵容白皙，一身的斯文仿若讀書之人。隻那一雙眸子中的銳利，怎麽也藏不住。

  這曲家少爺，瞧著，意外的年輕。

  且還有一樁……，他總覺得這曲家少爺，十分眼熟，叫人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一時間，卻又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

  “王爺方才與兩位在談什麽？在下可有打擾？”曲邃遠落了座，這才告饒。

  睿王爺擺了擺手，不在意道：“本王原想著與潁川侯家結個親事，不想裴家姑娘竟已定了親事。”又道：“說來也是，本王這是續弦，裴家瞧不上本王也是情理之中。”

  這話便說的有些言重了，沈世卿與張英忙起身直道王爺說笑。

  曲邃遠笑了笑，轉眼看向沈世卿，那眼中卻並無多少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