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竹端了茶盤子進來，立時便感受到氣氛有些不對，便對鬆哥兒笑道：“三少爺，外頭可冷？今日咱們小廚房正煮了奶茶，且新做了果子，配著吃十分可口，您可嚐嚐？”

  鬆哥兒扭頭看了過來，勉強點了點頭。

  墨竹便將兩盞茶和一碟子點心放到了炕桌上，又靜靜的退了出去。

  裴嫤將炕桌上的點心朝著他推了推，也不做聲。

  這會兒已經巳末了，再過一會兒便是午膳的時候。鬆哥兒是個小子，且正長個兒的時候，方才還不覺得，這會兒聞得麵前茶盞裏濃鬱的奶香，肚子便“咕嚕”了一聲。

  “這是什麽？”鬆哥兒自碟子裏捏了一個果子，扔進了嘴裏，隻覺得入口即化，而後一股奶香混雜著果子香便在口中氤氳開來。

  “這是油酥果子，用梨汁和了米糕，又裹了半化的羊奶糕子，炸出來的。”裴嫤笑了笑道，“雖吃著入口即化，實則頂餓的很。”

  鬆哥兒連吃了幾個，麵色緩和了一些。

  拿起麵前的茶盞，有一搭一搭的，扣著碗蓋。

  直又過了好一會兒，才呐呐道：“昨日我在書院，姚家那小子說，姐姐你要去給睿王爺做填房。”

  裴嫤心裏一頓，看著鬆哥兒，半天才回過神來，“姚家小子是哪個？”

  鬆哥兒氣惱道：“他姐姐做了皇子妃。”

  裴嫤又想了想，才記起去歲往宋家做客時，好似是聽得戶部尚書姚大人的女兒被欽點了皇子妃。她如今十分平靜，可瞧著鬆哥兒的模樣，便忍不住要逗逗他。便笑道：“便是因著這個你生氣？”

  “嗯”鬆哥兒甕聲甕氣的應了一聲。

  “這有什麽可氣的？”裴嫤一邊說著，提起麵前的粉彩的小壺給鬆哥兒斟滿奶茶，“我若真給睿王爺做了填房，日後他見著你，可不得喚你一聲叔叔？”

  鬆哥兒萬沒想到還有這麽一出，聽得這話後，目瞪口呆的看著裴嫤。可不是麽？睿王爺雖然隻比二皇子大了七八歲，可卻是二皇子的叔叔，這便是差了一輩兒。

  想通這其中的關係，鬆哥兒“噗嗤”笑了出了聲。

  可不過片刻，便又板了臉，對裴嫤道：“我還真不稀罕那樣的侄子！”

  那戶部尚書姚大人兩榜進士出身，且殿試上還點了榜眼，可他的獨子卻是個不學無術的。如今都十五了，童子試還沒考過。

  鬆哥兒雖說如今隻得十歲，學的可比他好多了。

  隻是，姚大人那也是翰林出身，這樣的清流自然瞧不起勳貴人家。鬆哥兒平日在書院裏，其實倒也受了不少擠兌。隻他是個按捺的住的，且還有高川在一邊幫著，從不在姐姐麵前提及罷了。

  可是這一回，他心裏著實難過，這才沉著臉到了裴嫤的院子。

  裴嫤這會兒終是感覺出些不同，看著鬆哥兒輕聲問：“你到底怎麽了？”

  “我是不想你給人做填房。”鬆哥兒的語氣又變得悶聲悶氣，“便是皇室貴胄的，又如何？我打聽了，那睿王爺也有一兒一女。”

  裴嫤驀地明白了。

  他這是不想自個兒如同母親一般，做了人家的填房，卻叫長子長女壓的抬不起頭來。

  他瞧著年紀小。

  可卻把什麽都看的十分清楚。

  比起上一世來說，這一世的他已經好多了，可他在侯府依舊是個若有似無的人。一則他與裴靜楠的歲數差的實在太多，而來張氏在府裏又立不起來。雖是小孩子，可卻更懂得眉眼高低。

  “跟你說這些又有什麽用！”鬆哥兒兀自生了會兒悶氣，從炕上跳了下來，蹬上鞋一溜煙兒的跑出了內室。

  裴嫤還沒反應過來，他已經跑出了院子。

  正想著叫墨竹把他追回來，窗下卻響起了高秀的聲音：“姑娘別急，小的這就去追三少爺。還有、還有小的逾矩，我弟弟叫我來問一句，姑娘可願、可願與睿王爺……”這一番他說得磕磕絆絆，裴嫤卻明白他的意思。

  怎的一個兩個都來打聽她的心思？

  裴嫤心裏終是動了動，那話便到了嘴邊，“不願。”

  “是！小的明白了，小的這就去追三少爺。”

  窗下的高秀似是鬆了口氣，起了身朝著鬆哥兒離去的方向追了過去。

  三日時候轉瞬即過。

  二月十五這日，天氣依舊十分陰霾，裴嫤閑來無事，著了幾個丫頭拾掇了屋子，沒想到在床榻的縫隙裏發現了那本許久不見的《大齊域誌》。

  “這本書原來是掉進這裏了。”裴嫤自湘竹手裏接過這本書，看著已經翻毛了的封麵。頭兩年的時候，她沒事便拿著這本書翻著看，頗知道了不少的地方。可不知什麽時候，遍處尋不到這本書了，找了幾回無果之後，便忘在了腦後。

  看著這本書，便想起了趙瀾。

  “不知道趙家表兄，如今如何了？”

  墨竹正在收拾針線笸籮，聞言頭也不抬的接了一句，“前陣子我聽見華蘭院的采桑說起過，大奶奶去趙侍郎家吃喜酒。想必說的便是表少爺吧。”

  “他成親了啊？！”裴嫤吃驚的瞪大了眼。

  “是的呢。”墨竹點頭，手上的活計不停。

  裴嫤笑了起來，仿佛想起了那日自個兒匆匆往隨心閣的路上走著，撞在了他的身上。又仿佛想起自個兒站在抄手遊廊裏，瞧著小湖邊上，裴姈笑盈盈的與他說話。

  不過幾載，便物是人非了。

  幾人正說著話，外頭有丫頭來報，說是有個小廝求見。

  墨竹聽見了，便蹙了眉頭：“守門的婆子越發的不成樣子了，什麽人都往院子裏放。”又對裴嫤道，“姑娘且等著，奴婢出去瞧瞧。”

  裴嫤自是沒有不可，便倚在迎枕上從半開的窗欞處瞧著外頭。

  便見墨竹走到院門口，問了幾句，一個瞧著十二三歲模樣的小廝便走了進來。那小廝生的黑瘦，卻一副老實相，與墨竹說話的時候，態度十分恭敬。

  裴嫤聽不見他們說些什麽，卻見原本板著臉的墨竹露出些笑意。